底牌。
-----正文-----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血型挂在嘴边,但在被抢救或做手术时不会撒谎。
血型遗传有自己的规律,确定父系血型,无论母系血型是哪一种,生下的孩子都不会同时出现这两种自相矛盾的血型。
蒋家的名声一直很好,高学历,谦逊低调,正派,夫妻恩爱,兄友弟恭。
那么对矛盾血型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邝焱在蒋雍宁面前打量他,那么优雅,那么正统,“你和你哥不是一个妈生的。我赌是你,小叔叔,原来你……装成这样,也是个私生子。”
蒋雍宁眉毛都不抬,“那又如何?”
在蒋雍宁小时候骂他婊子养的、私生子,可能蒋家还会丢脸。到了现在,这颗子弹早就失去威力。
邝焱笑,“这不算什么,但是让我对一些事有了假想。我想象力一直很丰富。”
他踩着地上那沓纸,“为什么所有在蒋家工作过的帮佣,对你的印象都是经常弄伤自己去医院;为什么你在一次从寄宿学校楼梯摔下来以后,老蒋先生给你办转学,让你去和你哥不同的学校;为什么从此以后你不在学期内受伤,受伤时间都变成了和你哥同时在家的寒暑假……”
蒋雍宁没有回答,呼吸放缓,手指握住轮椅扶手。
邝焱说,“真可怜,私生子被异母哥哥霸凌伤害。”
他殷勤地捡起几张旧照片,看得出是偷拍照,陈年旧事八卦小报上剪下。
那几张照片是蒋家大公子蒋雍平、妻子王恩娜、以及十七八岁的二公子蒋雍宁。
在那几张照片里,王恩娜的眼睛都没有望着丈夫。她的目光从来追逐着丈夫的弟弟。
邝焱弯腰到蒋雍宁耳边呼气,亲密耳语,“所以你是为了报仇才勾搭嫂子吗?车祸那天,你哥应该去德文郡,他为什么还留在伦敦,和你们一辆车?那个醉酒的司机,是你哥安排来撞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还是你安排来弄死他的?”
在水仙花香里,他炙热的呼吸,带着葡萄酒气,犹如耳际舔舐。
图穷匕见,蒋雍宁反而放开扶手,带着笑说,“邝先生的想象力确实很丰富。接下来,要把你的假想分享给媒体还是尚云——你在威胁我?”
邝焱站直举起双手,夸张地无辜,“怎么会?我没有证据,都是假想。而且小叔叔的公司有那么多律师,我怕被你告。”
全部都缺乏实证。
——血型遗传不对,但本来就有例外,真正鉴定需要以DNA为准;
蒋雍宁在与蒋雍平相处的时间受伤,幼儿受伤本来就常见,寒暑假更是高发;
王恩娜的眼神,解读眼神就能定婚外情,个个狗仔都能当离婚法官了;
至于那场车祸……他激一激蒋雍宁,警方当时就没查出什么端倪,定案二十年了。
蒋雍宁与他四目相对,在这灯光明亮的深夜里,一瞬间就像看清彼此的真面目。
蒋雍宁笑,“邝先生专门来告诉我,你对我的了解和猜想?”
邝焱笑着退后一步,在他面前站直,“我来给你看我的底牌。”
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还是流着口水觊觎你。就像前一天在牌桌上,不求赢,孤注一掷,不惜代价,把底牌和筹码都留给你。
伤害、通奸、杀人……
光鲜体面的背后是什么。蒋雍宁微微一笑,第一次,平静的海面泛起波澜,面具打破,他的眉眼在灯下鲜活起来,看着邝焱说,“正好,我也了解了一些邝先生的过去。”
邝焱眯起眼,看他的嘴唇,线条姣好的薄唇开合,却刺痛他的耳膜。
“你表现得对何女士不屑一顾,但你一直记得她怎么不要你。你记得所有人都不要你。”
邝焱想起最早模糊的记忆。
记忆里都是饥饿。未婚先孕被抛弃,何女士在家乡留不下去,把儿子扔给那个男人。
他的生父不会要私生子,爷爷奶奶有正经孙子,给钱给一个叔公,让叔公说他是捡来的。
叔公出去喝酒打牌,他总是吃不饱,总是没有厚衣服穿。年纪太小,开火会被打,最饿的时候翻出生挂面,咬碎吃下肚。
后来他跑去找何女士的父母,他的外公外婆。外公外婆把他送到澳门亲戚家。
……澳门,摇摇晃晃的巴士。
何女士偷跑去澳门,在赌场和夜总会工作。
每个月底,她抽着烟一张张点钱给他,“告诉你,记牢!我十九岁,不是二十五岁,不许叫妈咪,我是你姐姐!”
学校留堂他被请家长,女老师问,“这是你妈咪?”
他答了一声,“是。”何女士面孔骤变,离开学校,把他的书包砸到地下,“你听不听得懂,我是你姐姐,姐姐!”书包里的东西哗一下散了满地,她却急急扯着他上巴士。
何女士没有认过他,直到她遇到那个中葡混血商人,上岸翻身,怀上弟弟。
真奇怪,弟弟从小就不挨饿,弟弟从小就有爸妈。
蒋雍宁看他脸色变化,不疾不徐继续,“你的……风格,你的行为,都在模仿你想象中的父亲,激怒你的母亲。你没有见过他,只知道他抛弃了你和你母亲。一场拙劣的表演,像个小丑,穿上父亲的衣服鞋子,摇摇晃晃地走,演得久了,自己都信以为真。”
邝焱闭上眼,几乎不能呼吸。但蒋雍宁的声音还在。
“……你的情史很长,每一次都弄得场面难看。十六岁和社工,十七岁和补习老师,十八岁和摄影师——很巧,那个摄影师是土耳其裔——十九岁和大学老师……”
社工和未成年人,模特和摄影师,老师和学生,每一次都是丑闻。甚至有一次闹上社区报纸,“师道沦丧!某校男师与学生不伦,校长:绝不姑息!”
“……直到最近和原本前途无量的前男友,有个外号:灾难Ian,因为你永远挑一旦被发现和你的关系,就会遭受损失的人。我好奇你选择我,是不是想看叔侄反目?”
邝焱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痛,但已经意识到,他被剥下皮。
血淋淋的一张画皮被剖开,蒋雍宁说,“你让你的所有爱慕者相信,你恃才傲物,无所顾忌。你自己知道,你只是一条被吓破胆的丧家犬。”
越一无所有越要不屑一顾,越怕失去越要抢先践踏。
邝焱许多年来,第一次有被掐住脖子不能呼吸,胸腔钝痛的感觉。
他反而深吸气,又咧嘴笑。
“所以小叔叔,你看,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
揭牌结束。
这篇太冷了,之前连着更新也没有回复,写不下去,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