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无车
-----正文-----
这是一个静谧的午后。
开往中央的火车咕噜咕噜的向前行驶着,阿尔的身体随着车厢滚过铁道的震动而发出金属相撞的咔嚓声。
因为他金属的铠甲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人们目光的洗礼,惹得哥哥烦不胜烦,所以每次他们都会选择人数相对稀少的车尾。
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车尾部剧烈的震荡和令人不快的油烟味。虽然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听到自己的身体随着车厢有一次剧烈的震荡而发出巨大声响的时候,阿尔还是绷紧了神经,抬眼观察着对面正在书写这次任务报告的兄长的反应。
斜倚在车窗上的爱德以一种肆意的姿势在报告的草纸上大开大合的书写着,阿尔不用看就知道上面的字迹该有多么惨不忍睹了,也真是辛苦罗伊大佐每次都会认真的扫视着哥哥充分发泄自己情绪的个性化报告并提出让哥哥在空余时间练练字的建议。
突然,爱德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咬着笔头眉头微蹙,好像在斟酌着下面的词句。午后的日光透过玻璃洒在他倚着车窗的半张脸上,将细密的睫毛染上金黄,随着少年清浅的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 这是一张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少年的脸,有着一种雌雄莫辩的中性美感。
十四岁的阿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哥哥,是不是长的太好看了?
“嗯?阿尔,怎么了吗?”
爱德将视线从报告转移到对面盯着自己看了半晌的弟弟,处于发育期的嗓音像是混了大粒砂糖的咖啡,语气慵懒而亲昵。
“啊!没有没有……”因为盯着自己哥哥发呆这种事情被逮到的阿尔显得格外窘迫,一时间竟然有点庆幸自己附着的铠甲并不会将他的情绪一五一十的反应在脸上。
他将视线往下转移,入眼的是爱德华黑色紧身衣勾出的精瘦的腰线。要想锻炼精神首先应该磨练肉体,几年来他们谨遵师傅的教诲,对肉体的锤炼从未落下,阿尔清楚的知道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具有的不容小觑的力量。但这不妨碍他从另一个角度去欣赏这份力量的美。
爱德华突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纸笔,将右手绕到肩后重重捶打着,臀部在硬质的座位上不安的扭动调整着坐姿,眉头皱的死紧,最后干脆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舒展着胳膊伸了个懒腰。
“是座位太硬了么?”阿尔抬眼问道。
“这种火车的硬座真是让人消受不起,手臂上机械接口这里晃的感觉整个肩都要麻了。机械臂还真是麻烦。”
“哈哈哈哈哈温蒂要是知道哥哥这么评价她的宝贝绝对会把虎口钳都扔过来的。”
“啊,还真是那个暴力机械狂会干出来的事…话说阿尔难道你不觉得不舒服吗?”
“哥哥我是铠甲感受不到的啦。”
“可恶!这种时候我倒是真的羡慕你这身铠甲的好处了。”
“真过分啊哥哥!又不是我想变成这个样子的…”话音戛然而止。
看见哥哥表情的一瞬间,阿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哥哥总是对他这幅内里空荡的畸形身体抱有太多的歉疚和自责。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火车行驶的声音在耳边作响。
这份安静让阿尔坐立难安。
爱德华抬手捂住脸,他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过于糟糕以至于让阿尔无所适从,坚硬的机械手抵在脸上,那份不属于人类的温度与质感让他从恐慌中渐渐平静下来。他捋了把头发,斟酌着开口:
“阿尔,我---”
“哥哥!我---”
两人同时开口,错愕的看向对方。
“噗!”阿尔看见哥哥脸上难得的窘迫,没忍住笑了出声:“哈哈哈哈哈搞什么嘛,哥哥真逊!”
“什么?!这是用来形容哥哥的词汇么?啊!疼疼疼……不要突然蹭过来啊!混蛋阿尔!”
“嘻嘻嘻就算哥哥这么打我我也不会疼的啦。”
傍晚,薄暮冥冥。
两人嬉闹在一起的时候,沐浴着落日余晖的火车发出了即将进站的喷气声。阿尔余光扫过站台前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快看!那个果然是休斯中校吧。”
“啊真的!”爱德华打开窗户向正在等待他们的休斯挥手。
站在站台前的中校脱去了肃穆的蓝色军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暖色调的大衣,面带笑容向他们挥手,像是一个等待子女回家的父亲,身上的烟火气让两个年幼失怙的孩子心口发烫。
“下车吧。”爱德华和阿尔相视一笑。
阿尔提起被哥哥丢下的公文包,紧紧跟在灵活穿梭于人群之中的爱德华身后。金色的麻花辫在身后摆动着,小小的红色身影像暮色下的精灵。他没有错过哥哥一瞬间变得柔软的眼睛。虽然嘴硬的哥哥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好好表述自己的情感,但是对于这些温暖的人所带来的善意总是能让他看似坚硬的外壳露出柔软的一面。
乘客们纷涌而出,但他庞大的铠甲身体让人们不自主的纷纷避让,每次人多的时候的时候他们便能享受到这具铠甲身体带来的便利。
阿尔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熟悉的令人不悦的目光,但好像又与往常不太一样,这让他感到困惑。
“呦!艾尔利克兄弟,好久不见了啊。”
休斯拍在他的肩上让他一瞬间回神。
“休斯中校!好久不见!已经下班了么?”他笑道。
“是啊。你们两个小家伙这次任务出行了快一个月了吧,真是辛苦了。”
“不过这次依然毫无线索,唯一的收获就是我们在矿场发现了……”爱德华翻出先前车上写好的报告,语气冷静而自制的准备向上级汇报着这次任务的发现。
然而休斯并没有听进去一词半句,反而微微躬身,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爱德华半晌,他的手自然的放到爱德华呆毛翘起的脑袋上蹂躏着,玩味的笑了起来“咦,奇怪……怎么几月不见感觉爱德矮了不少。”
“你说是谁矮到放到地上都让人看不见的豆丁啊啊啊!!!”爱德华恶狠狠拍开他放在头顶的手,踮起脚揪起休斯的衣领大吼,金色的眼睛燃起汹汹的焰火。
阿尔笑了起来。无论什么时候,这句话都是哥哥的痛脚。哥哥不喜欢社交,比起跟人相处,他更喜欢呆在书房与炼金术作伴,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冰冷自制的军队走狗,唯有谈及身高才会露出些许属于少年的脾性。相熟的大人们时不时喜欢变着花样逗着表里不一的哥哥露出最真实的样子,这是他们表达喜爱的方式。
“嘛嘛,哥哥不要生气啦,休斯中校说的也是实话。”
“不准说我小!!”爱德华生气的嘟囔着,一把夺过阿尔手中的公文包将报告一股脑塞进去,气冲冲的提着包走出车站。
看着眼前的红色身影,阿尔微微愣神。
从他们背井离乡的那天起,哥哥的身高好像就再也没怎么长过了,虽然脸上仍带着些婴儿肥,但是这个尤其在饮食方面格外任性的哥哥其实瘦的见骨,骨架又生的娇小纤细,跟他庞大的铠甲身躯并肩站在一起对比起来就像是个未长开的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惑人的稚气。
周围那种令人不快的视线又来了。
休斯中校好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皱起眉毛,
镜片下的茶色眼睛微微眯起凝视着金发少年圆润姣好的侧脸。
“阿尔跟上。”
休斯对他说罢,突然两步上前,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架势牵起爱德华的手腕,不顾少年的抗拒,领着对方大步向前走着,用守护的姿态和冰冷的属于军人的肃穆神情将那些好奇或下流的视线一一阻挡。
阿尔反应过来,那些人原来看的是哥哥。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愤怒。那是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情绪,激烈又冰冷的怒火从头顶流窜到指尖,好像附着在铠甲上的灵魂都被这种零度的火焰烤的咯咯打颤。
“阿尔,你怎么了?没事吧?”
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映入铠甲无机质的眼睛里。
在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的一瞬间,冰冷的火被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金色的焰火。
那是属于哥哥的眼睛,他的兄长,他的全部。
“哥哥不用担心啦,我只是在发呆。”他温声道,反手抓住那只在他眼前乱晃的手,不着痕迹的将爱德华圈在他巨大的铠甲下。
休斯看了他一眼,笑着松开了抓着爱德的手,这位向来敏锐的情报部中校眼神里的了然让阿尔有点窘迫。羞耻让他赶在休斯将要说些什么之前急忙开口:“休…休斯中校这次怎么出来接我们了,是有什么事情么?”
“啊,是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休斯抬了抬鼻梁上的方框眼睛,表情严肃的让阿尔和爱德华绷直了身体一脸正色的倾听着。
下一秒,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打照片,得意洋洋的立在两人面前,笑的花枝乱颤:“酱酱酱酱!快看啊!!这就是我家艾丽西亚!!可不可爱?好不好看?你们知道嘛,她今年已经快三岁了哦,艾丽西亚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给我的礼物,她拉着我衣角喊爸爸的那个瞬间我以为天使降临在了我的面前你们能懂么@:/;%$≠……”
“…………”
眼看着面前的爱德华将自己的机械手捏的咔嚓咔嚓作响,休斯咳嗽了一声,暂时结束了他的炫女演讲。
“所以!为了庆祝艾丽西亚开始上幼儿园,你们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内人格雷西亚做的草莓派很好吃哦,啊她怎么能这么完美,跟我的艾丽西亚小天使一样都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眼看着中校又开始冒着粉红色的泡泡分享着他的幸福故事,兄弟两人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
十二岁那年,他们兄弟二人烧了房子踏上旅途,毅然决然的考上国家炼金术师,成为军队的走狗。但太过幼小的年龄让他们连租房子都成问题,于是马斯坦大佐成为了他们名义上的监护人。在任务以外的时间,他们兄弟两住在以马斯坦的名义租下的小型别墅里。
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虽然早慧,但是对与洗衣做饭这种生活常识知之甚少。比起呆在空荡的房子里,他们更多时间是轮转于司令部的几位熟识的大人的家中住下,偶尔工作到深夜时也会直接在大佐的家里过夜,其中住的最多的就是休斯家了。这也归功于他们一家三口让人难以拒绝的热情和令人羡慕的温情。
傍晚的云霞渐渐散去,夜幕低垂,一排排路灯依次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平坦的路面。
“现在大佐应该还没下班,我去把报告送过去,阿尔你先和休斯中校回家吧,我待会儿就过来。”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爱德华挥手跟两人道别。
“……哥哥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阿尔话音未落,爱德华已经走远了,他没有回头,伸手摇了摇算是答复,红色的身影便渐行渐远了。
“走吧。”休斯笑着看着他。
阿尔突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盘踞在心间。
灯火通明的司令部走廊上格外安静,只有一双红色厚底鞋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肆意沉重的声响,爱德华在一扇木质大门面前停下。以一种极不情愿的表情在门口站了半晌。
想想无能大佐知道他白跑了一个月之后那副冷嘲热讽的可恶嘴脸,他就恨不得丢下手上的报告马上跑回中校家。
算了,赶紧报告完回去吃甜软的草莓派了。
再次叹了口气,带着手套的手举到胸前的位置,犹豫了一下,刚想下定决心敲下去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门那头传过来。
“进来吧。”语气里的笑意让爱德华手一抖推开了大门。
伴随着大门嘎吱的呻吟,穿着蓝色军装的黑发男人双手支着下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玩味的望着他,肩上的军章彰显着他的身份-----司令部大佐,罗伊.马斯坦。他的上司,也是他们两兄弟名义上的监护人。
好想马上回去,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个雨天无能。
爱德华绝望的吊着死鱼眼心里默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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