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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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 罗马——佛罗伦萨的意铁上
罗马和佛罗伦萨离得不远,一个小时的路程过得很快,路上王槟一直很沉默,也没有学生来问问题,他就一个人靠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既兴奋又紧张害怕,紧张害怕还是占了多半,毕竟他想要的最好的结局不是变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而是两条终于相交的近似平行线。
自己上大一的时候,每个人都要练习手绘图,他曾经有一条线被老师批评:“你这两条线不是平行的,有0.5mm的偏差,现在看是没有大问题,等你这张图应用到实际,两条线就会相交,不平行就是不平行。建筑是一门严谨的学科,所有进到这个房子里的人,相当于把一部分的生命交给了这栋建筑,这一部分有一半是交给了你们。”
如果可以,王槟希望自己和Anthony就是这两条画错的线,但如果这次还是一样的结局,那这么多年过去了,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2015年 佛罗伦萨
“同学们,咱们这次的工作营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佛罗伦萨大学的合作了,相信大家也知道,我们之前的合作效果都还是不错的,双方同学都有不错的成果反馈……咱们的评图定在7.26号,时间还是比较宽裕的但是你们也要抓紧时间,我知道,都想出去吃意大利美食,都想出去玩是——,那今天的晚饭小组内自行解决,然后咱们开题就差不多到这结束,明天咱们会有一个联合开题,上午九点,地点我晚上通知,明天见到佛罗伦萨大学的同学别给咱们的学校丢人啊,哈哈哈,那就这样,咱们就散了今天。”
“老师有推荐的餐厅吗?”同学A问。
“嗯……有一家叫做Giorgio的餐厅我很推荐”王槟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在那吃饭,开了很多年了……他家的樱桃酒很好喝,我知道你们成年了,但是别喝多了明天开题找不到人了啊。”
Giorgio还是Anthony带他去的餐厅,那个餐厅是一对父子开的,Anthony和他们关系很好,当时Anthony说:“你知道墙上那张黑白照片里是谁吗?”
那张照片里是一位美丽的女士,长得有几分像苏菲·玛索,笑容十分迷人,长发微卷飘逸,深色的露肩裙衬托出了左肩和线条优美的锁骨,性感却不暴露,正在王槟沉思的时候,Anthony接着说“是这间餐厅的老板的妻子,据说当时老板和老板娘就是在和现在这个餐厅相同位置的上一家店铺里相遇的,两个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恋爱结婚生下了孩子——就是那边稍微年轻一点那个老板,但很不幸,她没过多久生病去世了,所以老板辞了当时的工作,买下了这个店铺,在这经营了20年餐厅,他说早晚有一天她会回来。他们家的特色是樱桃酒,也是他妻子当时最喜欢的酒,这家的葡萄酒反而没那么惊艳,你看吧台上那个装着樱桃酒的杯子了吗?”
那是一个摆着空杯子的座位——王槟一进门就感到疑惑了,明明那里没有客人,可是那杯酒却一直放在那儿,门口有人没预定在等位但是也没人坐在那里。
“那是给他妻子留的,每天一杯,放在那里,我看到几次快结束营业的时候老板就坐在那杯酒对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把它喝掉。怎么样,是不是很感人。”Anthony又露出一个微笑,“Buon san valentino,calici(情人节快乐,干杯)”
樱桃酒真的很甜,可能是酒精的缘故再加上有些昏暗的灯光,王槟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回忆结束——
几年前柴静出了本书《看见》,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她问张北川:“为什么我们的文化里不接受同性恋?”张北川回答说:“我们的文化里把生育当目的,把无知当纯洁,把愚昧当德行,把偏见当原则。爱情,应该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态度,而不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
王槟看到这段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这么多年和Anthony谈了一段几乎完美柏拉图式恋爱。
“灵魂的态度应该有了,器官的反应……”王槟不知道别人,他自己是个好人,虽然恋爱废但也不是什么纯情老处男,没到处跟别人约过炮但自己也得解决生理需求。
有很多次脑子里都会有一张棕色头发的笑的很好看的脸闪过去,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不可能跟别人说的一件事,他想着Anthony打过飞机——甚至有的时候做梦到Anthony的胸肌,梦里面真实的触感睁开眼只是新买的护颈枕,都是假的。
但那一瞬间的失落是真的。
有时候他醒来希望旁边躺着那个人的心情也是真的。
2015.7.26 佛罗伦萨
一个月过去了,评图在一片掌声中圆满结束,王槟却笑不出来——没找到,又一次,他把学校逛遍了,阿诺尔河旁街头画家都快认识他了,圣母百花穹顶的楼梯都快数清楚有多少级台阶了,怎么就是遇不到?
自欺欺人。
他知道Anthony早就毕业了,他也很清楚地明白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可能都是无用功,甚至Anthony可能早就不在佛罗伦萨了。但他一直抱着希望,说是希望,不如叫做心存侥幸——也许在校园的某个地方回头能看到他?
可是没有,最后一次,也没有。
临走前的最后一天,也是7年前两个人最后一次一起登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那天,王槟总是想着会不会Anthony也很想他,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在这天上来看一看佛罗伦萨的日落——
“王老师,难不成您这是牛郎织女一年一相会?”
脑海里想起同办公室何老师的调侃,无奈地笑了笑
“我是每年都来,可是‘鹊桥’对面没人啊。”爱而不得的时候,这想法是也为了苦中作乐、宽慰自己,王槟不是不明白,“但是如果这样能好过一点,骗骗自己也无妨吧。”
这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听的意大利语“一个人吗?”
王槟回头——是一个特别好看的女孩子,看着有几分熟悉,但说来也正常。欧洲人觉得亚洲人长得都差不多,但亚洲人却能很清晰的分辨中日韩的长相,反之王槟也分不清他们这些高加索人有什么区别,只有Anthony是为数不多的他认为在这群普遍“好看”的人中里面他能记住的长相。
“如果是Anthony站在一群人中,我一定可以认出来”王槟又叹了口气。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能跟我讲讲嘛~”
王槟的思绪被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拉回。
“当然可以,”王槟用意大利语回复,“我有一个……爱,爱人,但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不知道我也爱他,他曾经在毕业桂冠的叶子上写下我爱你送给我,但是直到我们断了联系我才发现这件事……我跟他在七年前的这里一起看过夕阳,我很想他——这是我第四次一个人来了,但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们的故事,好像但丁和贝特丽丝的故事,还有在月桂树的叶子上写我爱你,这也太浪漫了吧。”
“哈哈,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这是最后一次来,遇不到可能就是命中注定我们是两条没画错的平行线吧,大概……永远也不会相交了。”
“别太难过了,我希望你可以遇到他,然——”
“Luciana——”一个声音打断了女孩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是这个女生的名字,她满脸笑容地回头看,接着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挽住叫她的男孩子,用可爱的意大利语激动地说,“我刚刚听到了一个很浪漫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王槟也慢悠悠地转头,但当他看到女孩子挽住的那个人时愣住了,对面那个人也愣住了。
那个叫Luciana的女孩子可能也在困惑为什么自己挽住的胳膊突然变得有点僵硬,人也仿佛听不到自己说话一样,就故作不开心地说“Antonio?Antonio?Antonio Moretti!Cosa state facendo(你在干什么?)”
王槟深吸了一口气,
“Anthony……
好久不见……
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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