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或许可以拥有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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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槟到佛罗伦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七点对于意大利人来说算是很晚，尤其像佛罗伦萨这样充斥的复古感的城市更甚，街道上看不到成群结队的游客，人们要么在餐厅里享受他们心里三餐中最重要的晚餐，抑或是早已归家。阿尔诺河安静地流淌，桥上偶尔会经过几个赶路的人，河岸上的店铺正准备打烊，店铺主人会随手留下一盏暖‍‎‎黄‎‌色‍‎的灯给无家可归的人一些慰藉。

Anthony低头看看手表，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已经不记得看了这是第几次看时间。

和王槟约了五点，自己其实早到了快一个小时，总归还是不希望王槟是那个等待的人，却有点期待他已经站在桥头了。

快到五点的时候，Anthony想着，王槟是个准时的人，那一定会正点到；

五点半，Anthony想着，今天的工作应该很忙吧，夕阳这么美，自己看一会儿也很好；

六点整，天色渐晚，Anthony想着，去旁边的店里喝杯咖啡吧，他今天的工作一定很忙；

六点半，咖啡店要关门了，Anthony拿起手机，“……”是啊，他们又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七点整，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Anthony想着，是自己听错了吧，王槟约自己看的是晚上的星星——呵，到了这时候还在骗自己，两个小时了，是被忘了吧——可那天晚上的表情、动作、语气……没有一点在骗人的感觉。那所谓想和自己谈一谈，是要用无声的行动来告诉他不论过了多久，他们两个都没有可能吗，难道是中国某种委婉拒绝的传统地方礼仪吗，叫放鸽子那个。

Anthony慢慢靠着河沿的矮墙蹲下，想到下午提前快一个小时到这里的自己，有些悲哀,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摇摇尾巴乞怜的大黄狗，别人给了一口饭就要跟上去回家，着实有点可悲。

虽然是夏天，但是有点冷。

看了看表，19:12，还是走吧，至少不想被马路对面那个流浪汉当笑话看。

站起来，低头掸掸衣服上的灰。

“Anthony！”

抬头，Anthony楞了一下，想把低落的情绪掩盖过去，撇撇嘴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打趣到，“你来了啊，迟到了呢，王老师上课也经常迟到吗？”

“没有，是、是……”王槟是小跑着过来的，有些微喘，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点什么，也纠结要不要把自己舟车劳顿的两天告诉他，毕竟还是顾及面子。

“这里风景太好了，我不小心多看了一会儿……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说罢便打算迈开腿离去——Anthony不太像继续呆在这，气氛压抑让人想离开，看着王槟不知所措有点脸红的样子，脑子一闪而过前天的画面，他觉得自己再不走，怕是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能让对方觉得不舒服的事情。

“是飞机延误了！”短短几个字，让Anthony离开的动作停了下来，王槟继续说“还要什么面子啊——是飞机延误了，我昨天的工作，是要把我的学生送回国，和大学的工作营结束了，我是老师，要送他们回去，我搭了能买到最早的一班飞机回罗马，然后坐火车到这已经快七点了，还好佛罗伦萨没那么大，火车站没那么远，我还没放东西直接就过来了，我以为你肯定不在了——但是我还想过来看看，如果你不在了，我就去酒店找你——如果没找到你，我就，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说完，王槟往前走了一步，慢慢抬手环住了Anthony的腰，“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我不想再错过你了，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从来没有故意迟到，对不起，对不起啊Anthony。”

Anthony还没从那一大段中文里缓过来，他怕自己是不是中文还不够好，理解的意思出现偏差，可是现在隔着衬衫感受到的体温却不会骗人，他——坐了那么久往返的飞机和火车回来找自己。

他抬手抱住了王槟，低头埋进对方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王病的头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不用说对不起……以后，也是。”

王槟的心里其实憋了很多话，他想告诉Anthony自己有多么想他，想和他在一起，不管对方现在还愿不愿意。

但此刻，准备好的思路被这个拥抱打断，再多的语言都是平白无力的，他不想说了，也不想打断眼下这个拥抱——他在想Anthony说的“以后”，是他们两个人“以后”。

“王老师，好久不见，能不能留一下我这个学生的联系方式啊。”耳边传来了温柔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一点按耐不住的窃喜，这个人，还是藏不住心事的那个男孩子，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好啊。”说完，放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王槟也露出了放松的微笑，心跳也慢慢平缓，河边有风，吹的人很舒服，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享受只属于他们俩的拥抱。

“Congratulazioni！(恭喜)”一句有些醉醺醺的意大利语打破了气氛，两个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分开，朝着声音源头望过去——

马路对面的流浪汉举起手里的酒瓶子，做出cheers的手势，又继续说“Quel pazzo e'qui prima che faccia buio.（那傻子天没黑就在这了）”

王槟抬起头看了看Anthony，这个大男孩难得露出了一点害羞的样子，挠了挠头，对自己说，“我是想要看夕阳，你别听他说——”还没说完，王槟上前拉起了Anthony的一只手，“以后的夕阳，我都陪你，我们一起看，去哪都可以，我不会再迟到了。”

Anthony把手从王槟手里抽出来，重新握住，变成了十指相扣，

“好，我们一起。”说完，把头转向了一侧，王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看到好像有些红的耳根和微微勾起的嘴角。

轻轻笑了一声，“Anthony，我们走吧，去吃点东西，顺便……你记住我的电话号码——089-789——”

“Ｏ(≧口≦)Ｏ啊啊啊你说慢点，我没跟上……”

“不好，就说一遍。”一边说一边拉着Anthony往前走，Anthony停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不知道自言自语什么的流浪汉，挥了挥手，又继续迈开腿跟王槟并肩。

两个人来到Giorgio，开门的时候老板看到他们俩牵手一起走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但随即换上了惊喜的笑，

“Congratulazioni Antonio（恭喜!安东尼）Ho l'impressione che siate stati insieme per San Valentino per molti anni. Per festeggiare, oggi è il mio regalo.(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我有印象，你们情人节一起来过——真是很多年了啊，前两天看着眼熟，但你们不说话我也不敢问，那为了庆祝，今天我请客！)”热情的老板一边说一边给他们拿当天的菜单并指座位给他们。

柜台边上的樱桃酒还是摆在那里，还是能看见老板的目光偶尔停在那杯酒上时脸上露出一瞬间黯然神伤的表情，不过下一秒低下头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摇摇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应答着客人的需求——仿佛时间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吃饭，

“真好，一切没变。”王槟微笑着想，看着眼前这个正在看菜单的大男孩，心里充满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吃完饭后，两个人一起沿着大街散步，此时的佛罗伦萨显得更加冷清一些，但是好像没那么冷了，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散步，没有人说要去哪里，就像是要一直这么走下去一样，王槟还是打破了沉默，“明天下午，我们去教堂看日落吧，好不好。”

“好啊”Anthony低头笑了笑，站住了脚步“王老师亲我一下，我就同意——我今天可是等了很久啊。”

“……”王槟眼神有点飘忽不定，然后沉了一口气按了按Anthony的肩膀，说，“你低一点。”

随即抬头在Anthony的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后马上低下头说，“走吧走吧”他能感受到Anthony的目光在看自己，还能感受到自己脸颊正在慢慢发烫。

“王老师~这样不太行吧。”说着，用一只手抬起王槟的下巴，亲了下去。王槟比Anthony略矮，Anthony一手搂着王槟的腰一手扶着王槟的头，王槟的手放在Anthony的脖子后面，这个吻没有之前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直奔主题，属于恋人之间，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热烈的亲吻。

一吻结束，依依不舍的分开，王槟又害羞地低头不敢抬头看Anthony。

Anthony挑了挑眉毛，“我答应你，明天去教堂。”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

Anthony送王槟到了酒店门口。

“那，明天见。——”王槟转头打算进去。

Anthony一把拉住他，“不让我上去坐坐吗？王老师？”

“我那天离开的急，带的东西少，没有来得及收拾，有点乱，你别上来了。”都知道说的是借口，王槟心里就是有点害怕，要是让Anthony进去了，跟那天一样发生点什么——不是不愿意，而是奔波了几十个小时，一路上又反反复复的担心着急，身心俱疲，更没精力应付Anthony这个还在荷尔蒙旺盛期的大男孩。

“我想用卫生间，就呆一下就走”说完还是拉起了王槟的手往里走，没有办法，Anthony最后还是进了王槟的房间，不过确实直奔卫生间。

“看来是真的很急。”王槟心里想，他把随身带的包放下，靠坐在了房间的沙发上，手肘撑在沙发把手上托着下巴，回想着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王老师——”Anthony用卫生间出来，就看到王槟托着下巴闭着眼睛睡着了，Anthony轻轻走过去，“王老师？别在这睡。”

叫了几声王槟没有反应，Anthony俯身把他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到床上，脱了鞋，摘了眼镜，盖好被子。Anthony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拨弄着王槟的头发，

“我知道你累，今天没有想对你做什么，不用找借口，虽然好像没有骗我，真的没有来得及收拾吧。”

说完笑了笑，轻轻亲了下王槟的额头，“晚安，明天见。”

接着从床边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想要帮王槟收拾一下房间，突然一个小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Anthony把小袋子拿起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片干了的树叶，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之后，又轻轻地笑了起来，扭头看了看床上正在熟睡中翻了个身的那个人，

“TiAmo”

把树叶放回小袋子里，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面，之后又继续收拾房间，偶尔抬头看一下床上睡着的人，眉眼中带着温柔，嘴角挂着欣慰的笑。

Anthony大概收拾完，去卫生间洗漱，虽然没打算对王槟做点什么，但说实话也没有打算就这么走。洗漱之后走到床边坐下，拉开被子轻轻躺下，撑着脑袋看着旁边仍在熟睡的人。

睡梦中的王槟感受到身旁突然多了个热源，慢慢地向发热的源头蹭过去，伸手抱住了这个“发热体”。被突然环住腰的Anthony顺势把王槟搂进了怀里，亲了亲他的头发，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时差来回交换，王槟这一觉睡到了快下午两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拿起床头的手机，看到了自己装叶子的那个袋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下面用还算工整的中文写着，

“王老师，睡醒了的话，早安，我先去工作，下午教堂门口见——BTW手臂被你压麻了。TiAmo”

“哼”王槟轻轻笑了一下，那句“我先去工作”有种一起生活了多年老夫老妻的感觉，让王槟心里泛起一丝温暖，拿手机看时间，然后给Anthony发了条消息

“我醒了，我们教堂门口见。”

消息发过去马上就得到了回复，这就是有联系方式的感觉吗，好爽。

“好的。”

下午圣母百花教堂门口。

王槟远远地就望见了人群里面那个棕色头发的大高个儿，那个人应该也看到了他，笑着冲他挥了挥手，那个人还是那么好看，比一次见面还好看，虽然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但却稍微有点贴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性感的身材，引来旁边小女孩的侧目。

王槟还没走过去，就有一个小姑娘过来搭讪，Anthony正要开口拒绝，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十指相扣地握住，

“E'lui il capo.（他有人了）”

Anthony无奈地笑了笑，好像有点炫耀似的把牵住的手举到了胸前，温柔地说了句

“Mi dispiace.（抱歉）”

小姑娘应该也是意大利人，不好意思地要摇了摇手，

“Mi dispiace.Mi dispiace.Ti auguro una vita felice（抱歉抱歉，祝你们幸福~）”说完便走开了。

“王老师，jealous？”边说边搂着王槟的腰，把人贴向自己。

“不想和你计较，走吧走吧，去排队，要不来不及看日落了。”王槟一边轻轻推他一边说。

Anthony放开他的腰，两个人牵着手走到了队伍的尾部，Anthony松开手把胳膊搭在了王槟的肩膀上。

“你来佛罗伦萨为了工作？还在原来的工作室吗？”王槟开口问。

“嗯……是为了工作，不过是自己的，我后来跳槽了，自己开了工作室，主要做老建筑改造和维护，偶尔会有官方的人来找我们做保护复原，嗯……和你做的差不多。”

“听Luciana说你来考察项目？”

“嗯，建筑维护，不是很难，你想去看看吗？”

“好啊。”

“那你呢？来佛罗伦萨交流？”

“嗯，一部分是……我每年都来，从，我看到你写在叶子上的话之后，每年都来。我联系过你，那时候msn在大陆已经用不了了，你真的很难找，我写了邮件，可是你没有回复过我，我想试试会不会在这遇到你……”王槟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谢谢你”还没等王槟说完，Anthony就转身抱住了他，“那个邮箱，我之后没有再用过了，对不起啊。但是，谢谢你愿意再来一次。”

“你还是谢谢阿波罗和达芙妮吧。”王槟在Anthony怀里小声嘟囔着。

“嗯？”

“没什么，走吧，又要爬教堂的楼梯了。”王槟把Anthony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拉着他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圣母百花教堂顶

“真美”王槟看着远处的山，橙红色的太阳慢慢地下落，“一直都这么美，佛罗伦萨的夕阳。”说完侧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Anthony，那个人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手上微微用力地握了握那个人的手，那个人转过头来冲自己微笑着问“怎么了？”

“他也一直这么好看。”王槟心里想，随后看着眼前这个人说，

“TiAmo，还给你，这么多年一直欠你一句……Anthony，我也爱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Anthony愣住了，他没有想过要王槟主动说出爱自己这样的话，毕竟那个人要面子还脸皮薄，他更没有想过，这句话会来的这么快。回了回神，感觉眼睛里有点湿润，用手指在眼角处轻轻抹了一下，

“好”说完抱住了王槟，然后，那个人也抱住了自己。

画面很美好，有夕阳，有爱人。两个人身上蒙着暖‍‎‎黄‎‌色‍‎相拥在一起，虽然是和七年前一样的沉默，却是和七年前不同的心照不宣，是只有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才能分享的心情，是对无数次错过和失去的释怀，是无数句“对不起”和“谢谢你”，是一句“我再也不想放开你”。

王槟抱着Anthony，眯起眼睛用余光看着快要看不到橙红色的太阳，心里默默说，“谢谢你们听到了我的愿望”

有一首歌开头的第一句是这么唱的“我本打算去流浪，把所有的回望都交给夕阳。”王槟心里想，又用力收了收手臂，“希望我以后的回望里，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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