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塞尔子爵的深夜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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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西尔维神父接待了拉塞尔子爵。尽管悲剧过去了大半年，但是神父依然为子爵感到震惊和悲伤。

那时，年轻的克莱门特·德·拉塞尔子爵即将迎娶温婉美丽的妻子。然而，一场可怕的噩梦摧毁了这场婚礼。子爵的未婚妻被发现时，正倒在卧房里，她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裙，腹部被染红一片，死时已怀有身孕。

未婚妻死后，拉塞尔子爵悲痛欲绝，遣散了佣人，对前来看望的亲友闭门不见。只有子爵忠实的仆人斯莱特·拉塞尔，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半年多不见，西尔维震惊地发现，拉塞尔子爵瘦得可怕，苍白得像个鬼魂。那俊美的脸孔变得瘦削，曾经温和又羞涩的双眼如今散发出疯狂的光亮。这个可怜人啊，他的心也随着他的爱人死去了！

“西尔维，求您收养这个孩子！”子爵的请求令西尔维震惊，他怀里的篮子里，赫然是一个熟睡的可爱婴儿。

“我不能抚养他长大，斯莱特会杀了他的。再者，我没有这个资格……”拉塞尔子爵抓住神父的手，“我有罪，是我杀了莉莉·路易斯，我可怜的未婚妻……”

“你疯了吗？”西尔维不敢置信。

“不，我没有发狂，我现在很清醒。听我说完事情的缘由吧，它难以置信，却是真实的，我向天主发誓。”

事情的发展出乎西尔维的意料，他依然不信善良的子爵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

斯莱特·拉塞尔，想必您认识他，拉塞尔家忠实的管家，我的挚友兼仆人。斯莱特一直爱着我，他像仆人、像兄弟、像情人一样爱着我，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却甘之如饴。这些不过是他的伪装，他其实是个彻彻底底的恶魔……

我从十岁起，就认识了这位管家。斯莱特照顾我的起居，哄我入眠，陪我学马术，整个庄园都由他来管理，比起我，他更像是家里的主人。因为有他，我几乎不用在钱的事上费脑筋，每天只和诗歌与历史书籍作伴。

每当我问斯莱特是从何处学到那么多知识时，他只是微笑道：“我不过是活得够久。”我以为这是个玩笑，他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英俊健康，正值壮年。现在想来，这个恶魔从来没欺骗过我，或者说，不屑于欺骗我，因为他一直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对这美好生活背后的险恶和黑暗浑然不知，每天向上帝祷告，又无时不刻和魔鬼厮混在一起！那时，我与他之间不以主仆相称，而是呼唤对方的名字。我的床，总是会给他留个位置，我们常常在那儿下棋和聊天。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纯洁。

那天夜里，我照旧喝了酒，但是没有喝醉，只是头昏昏沉沉。我躺在床上，斯莱特在伺候我脱衣。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我准备睡过去时，斯莱特吻了我……是的，那是情人之间才有的亲吻。他离开房间后，我的脸颊都还在发烫，睡意全无。

我们是主仆，是兄弟，却绝不可能是一对恋人。我们都是男人，我还是天主教徒，我的生活里从未存在过任何禁忌的情感。

这让我难为、痛苦。我突然发现，我既离不开这个忠诚的朋友，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他对我的宠爱和关心，但是我又不愿意伤害他，他的心和我的紧密相连，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

过了两天，我和斯莱特说了我的决定，也正是这个决定逼死了莉莉·路易斯。我真是个蠢货，我懦弱又傲慢无知，我害了所有人……

我对斯莱特说：“这个庄园需要一个女主人。”

意外的是，斯莱特温顺地答应了我，并帮我物色妻子。那个时候，我几乎以为我误会了他对我的感情。

莉莉·路易斯是个好女孩，她来庄园的时候才十九岁。她美丽、温和，活脱脱一个阿芙洛狄忒，我几乎尝到了恋爱的滋味，她也十分倾心于我。

一天，我和斯莱特办完事务回到家中。莉莉难得活泼地冲过来拥抱了我，“我怀孕了。”她说。我下意识地望向斯莱特，他只是露出完美的笑脸，恭喜了我们，但是不知为何，我感觉到斯莱特生气了。不过，我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一时无暇顾及他的反应。

夜晚，下棋的时候，斯莱特冒犯了我。

“恕我直言，您并不爱她。”斯莱特说。

“我不爱她？不，我爱莉莉，以及我和她的孩子，我要给他们最好的生活，这不是爱是什么？”我说。

他沉沉地盯着我，“您在逃避，子爵大人。”半晌，他又说，“为什么人类不能直视自己的欲望呢？您在伤害莉莉，伤害自己，也在伤害我。”

我不敢回望他的双眼，他会把我看穿。熄灯后，斯莱特半拥着我，他的手在我发间流连，在梦里我都能听到他长长的叹息声。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春天的狩猎日。我本来计划在一个表亲家休息，进行持续三天的打猎活动，因为我和斯莱特产生嫌隙，我选择了另一个属下离家，莉莉则在庄园里安心养胎。但是在打猎中，我总感到惶惶不安。于是，我决定提前一天回家。

没想到就是这件小事，让我终于发现了那个恶魔的嘴脸……

深夜，我冒雨回家，为了不打扰其他人，绕开了正门。当我来到卧房门口时，我听到了莉莉的声音。我一惊，躲在了暗处。

“……让我吻一吻你的面颊吧，斯莱特，你每天都在我面前出现，我却难以亲近你，这种爱令我痛不欲生！”

我从未听到妻子如此大胆甚至放浪的表白，而且她倾心的对象竟然是斯莱特！一瞬间，我如堕冰窟，嫉妒点燃了我的怒火。至于这嫉妒是针对斯莱特，还是莉莉的，当时的我无从分辨。

“您是尊贵的拉塞尔夫人，而我是拉塞尔家永远忠诚的仆人，我爱子爵，并发誓永不背叛他，这也是您作为妻子的职责。”我听到了斯莱特的回应，稍微令我安心。

不过下一刻，我的心又在火上煎熬。莉莉疯狂地大喊：“不，不要叫我拉塞尔夫人，这个称呼令我作呕，我只想成为你的情人！带我走，斯莱特，我们离开这个庄园，去哪都行，做一对快活的鸟儿！”

我听到了，大脑中名为理智的弦蹦断的声音。酸涩的嫉妒、被背叛的愤怒、真心被践踏的悲伤，无数种情绪冲垮了我，让我做出了这一生最后悔的举动。

我冲了进去，恶狠狠地盯着莉莉惨白的脸。然后，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取下了作为墙饰的配剑，再冲向她……

当我醒悟过来时，已经坐在一片血泊中……莉莉毫无生机的脸转向一侧，脸上还保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天了，我干了什么！我杀了我珍爱的妻子，还有我的孩子！我是个恶魔、变态、疯子！眼泪流下，心中的信仰崩塌了。主啊，我的祈祷换来的是什么？

突然，有人抱住了我，是斯莱特。“嘘，别哭，克莱门特，看着你流泪，我的心在疼。”我紧紧抱住斯莱特，现在我只有他了！

“还有我，我还在爱着您。”他说，“不珍惜你的爱的人注定会到惩罚，莉莉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斯莱特将我放在床上，解开我的扣子，“我向你承诺，吾爱，你的爱人和孩子，终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你的身边。”

密麻麻的吻袭来，半睡半醒间，我像来到了天堂，又似乎遭到地狱之火的炙烤。

我彻底堕落了……

是的，西尔维，你没听错，这是我和斯莱特的孩子，一个人类男性和恶魔生下的婴儿，我就是他的母亲。

您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并不强迫他人相信我的经历，此番前来，我只想将这个孩子留在这里，远离魔鬼的毒手……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已经感觉到斯莱特越来越不能容忍这个孩子的存在了，他想完全地占有我，我的身体，我的注意力，我的一切。

我的时间不多了，斯莱特或许已经发觉我不在庄园里了，我得走了。

还有，他的名字是阿斯兰。

……

“再见了，西尔维。”

说罢，子爵将阿斯兰交给西尔维，离开教堂，融入黑暗中。放下血亲，放下信仰，放下身为人类的爱与恨，背负着罪孽，堕入恶魔亲手编织的黑暗之中。

西尔维神父抱着阿斯兰，目送男人离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遇见拉塞尔子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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