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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蕖尤被秦异带着在外头疯了一天，把琦兰院那些客人忘得一干二净。秦异抱他回去时说：“兰妈妈要是不放人，我就直接把你扛走。”

“你不懂兰妈妈。”蕖尤嗓子还有点哑，“我今日一整日都不在，兰妈妈想必早已在阁中等着我了，直接上去吧。”

他们翻窗入室，一背身，果见兰妈妈坐在桌边喝茶。

她不知在这喝了多久的茶了，茶水上一点热气也没有。

“我这几年真不该放你在这阁里出入。”兰妈妈对秦异冷声道。

秦异对此倒不稀奇，一个大活人夜间经常飞进飞出，作为主人，兰妈妈丝毫没有察觉才是不正常：“兰妈妈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拦我？”

“蕖尤是我带大的，最是聪慧乖巧，我不担心他生出异心，放你给他解解闷不是什么坏事。”兰妈妈却突然转向蕖尤，恨声道，“可我忘了，你到底是你娘的种。”

“今天又是闹哪出？”她站起来，高声道，“你跟他去哪里厮混了？连客也不接了？许公子在你阁上坐了半个时辰，拂袖而去，琦兰院在你心里的分量是半点也没有了是吗？”

蕖尤欠了欠身：“妈妈，今日的损失蕖尤会拿私银补上的。蕖尤来找妈妈，还有另外一件事。”

兰妈妈脸抽了抽，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有。”

“什么意思？”秦异侧目。

“我说没有卖身契这个东西。”兰妈妈又坐下来，“蕖尤是我捡来的，当然没有卖身契，没人能买走他，他一辈子都得和我待在琦兰院。”

“你——”秦异面色不太好看。

蕖尤拦住了他。

蕖尤向兰妈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蕖尤五岁丧父丧母，沿街与乞儿抢食，时常饿得发昏，身子骨瘦弱，以致妈妈日后费了好些心思才养起来。蕖尤记得是妈妈在垃圾堆里将蕖尤捡回来，给蕖尤吃食和衣裳，为蕖尤请先生教书，教蕖尤宫商角徵羽，让蕖尤脱胎换骨，才成为今日的蕖尤。”

蕖尤笑起来：“蕖尤很喜欢妈妈，蕖尤每每想，妈妈真是和娘亲所说一般，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兰妈妈沉默了一会：“可你还是想走。”

“是的，”蕖尤说，“此地非我乡，望妈妈准了蕖尤。”

“那何处是你乡。”

“所爱即吾乡。”蕖尤答。

“‘所爱即吾乡’，‘所爱即吾乡’……”兰妈妈重复着，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你和你娘亲的回答，真是所差无几。”

“你母亲葳蕤，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当年哪有什么四大名妓，京师地界她一人独占鳌头，风姿艳绝，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男人们为引她一瞥打破了头。我把她当亲女儿养，吃用住都用顶好的，谁来买都没搭理，偏生她在名气最大的时候硬是要把自己嫁给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生。”兰妈妈苦涩道，“我连她的尸骨都没找到，只捡回来一个快要饿死的你。”

“你如何能知你不会走你娘亲的老路，外面的世界真有那么好吗？我这么圈着你，你也还是想走？”

蕖尤还没说什么，那边秦异已经“噗通”一声跪下了。

他干脆利落地解下腰上的剑，递给兰妈妈：“此剑自异入伍以来，片刻不曾离身。如今异将此剑赠与兰妈妈。”

他铿锵有力道：“来日异若负蕖尤，兰妈妈大可持剑来提异的头，异绝不反抗。”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蕖尤也跟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兰妈妈不说话。她没表示，两人就一直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蕖尤膝盖酸痛不已，兰妈妈终于叹息一声，接了剑：“走吧。”

蕖尤心中先是一喜，紧接着一股酸涩漫上心头，他缓缓道：“蕖尤谢妈妈……日后妈妈如有需要，蕖尤必千里来赴约。”

“还说这些作甚，走吧。”兰妈妈说，“妈妈我认命了，养的孩子，都会离开我的。”

秦异携蕖尤双双与她行了大礼。

他们从来只是翻窗，这次却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走出。

“我们去哪里？”蕖尤问。

“不知道。”秦异说。

“你带我出来，连去哪里都不知道。”蕖尤小声埋怨。

“江湖那么大，何愁没处去。”秦异看着远方的街景，这条大道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向前一指，“就朝着北走吧。”

他拉起蕖尤的手：“你说了，所爱即吾乡。”

蕖尤笑：“对。”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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