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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

-----正文-----

*本文为《蛊惑》番外,忘了前情可以在合集里找到蛊惑这篇文

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一、

那天夜晚漫天的大火染红了宫内的天。

懿薄赶到凤容宫时,半边的宫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颤抖着双唇问身边的太监。

“你……你刚才说……谁在里面?”

“回禀皇上,是,是琴师大人。”

懿薄只觉得天旋地转。

下一瞬太监只见身边那抹金色身影冲进火海。

太监连忙跪下抱住懿薄的腿,撕心裂肺地喊着:“皇上不可啊!!”

一旁的侍卫太监一股脑儿的涌上来,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皇上!”

“皇上请三思!”

“皇上不可!”

懿薄愤恨地踢着那些个拦他的人。

“放肆!!都给朕放手!!”

“萧战!萧战——”

“轰隆——”

凤容宫塌了。

火光卷起漫天尘埃,熊熊大火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抓牙,将一切都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宫女太监的呼喊声混为一片,万丈余长的火舌在宫墙上游走,化作疯狂舞动的巨龙。

大火中,懿薄仿佛看见了一抹艳红色的背影,那背影转过身来,万年不带一丝表情的脸上此时竟绽放着些许称得上为解脱的表情。

那人朝着懿薄微微一笑,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要……不要……”

懿薄伸出手,试图拉住那一抹残影。

“萧战————不要——!”

沙哑的悲鸣自懿薄喉咙深处发出,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噗——”

懿薄竟生生地呕出了血!

“皇上——”

懿薄倒地前,万念俱灰。

二、

中宫大丧,宫中一名琴师殁于凤容宫,天下大哀,廪朝君主一月未上朝。

“皇上,凤容宫大火已灭,只是烧了足足三天,琴师大人……大人的尸骨已经找不到了。”

大臣跪在懿薄榻前。

自三天前凤容宫大火皇上吐血晕倒后,已经卧床三天了。

“皇上,臣等无能,没能找到琴师大人的尸骨,只余这一点残灰。”

榻上之人从床帘内伸出一只手。

大臣连忙将手中瓷瓶呈上。

其实二人心里都知,那场大火如此之大,琴师大人的骨灰早就和灰烬混在了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来。

懿薄拿着那小小的白瓷瓶,泪水从眼角溢出。

“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懿薄细细地端详着那瓷瓶。

怎么会这样呢?

几天前还活生生的人,几天前还是那样风华绝代的琴师大人,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小小的瓶子呢?

萧战……你就这么恨我吗?

恨我恨到连自己的尸骨都不想留给我吗……

懿薄指尖一滑,瓷瓶从手中脱落,砸到了自己的锁骨上。

“啧。”懿薄闷哼一声。

他将瓷瓶重新握回手里,喃喃道:“都变成这幅模样了还不老实呢。”

瓷瓶冰凉没有温度,他将瓶子放置于自己心口,然后将自己埋在被子里。

“这样,就不会冷了吧?”

不一会儿,被子里传出懿薄压抑过的呜咽声。

三、

宫中人人都道,皇上变了。

皇上没有再像琴师大人百日丧仪时那样每天行尸走肉,他变得更喜欢在书房处理政务,除了上朝,皇上的其余时间都是在那度过的。

听说皇上最近把琴师大人生前住过的涟漪宫重建了,而且还在涟漪宫内放置了一块一个小灵堂,将琴师大人生前所穿衣物做成了衣冠冢。

虽说廪朝从未有在皇宫内办置灵堂的先例,但皇上是天子,他的命令无人能抵抗。

萧战去世已满百日。

这是懿薄在萧战去世后,第一次踏入涟漪宫。

一花一木,一景一情,都和萧战在时一模一样。

懿薄甚至有种错觉,好像下一秒他就会看见琴师从内殿出来,清冷地向自己行礼,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道一句:“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垂下头,缓缓走进殿内。

工匠正在为萧战的墓碑刻字。

懿薄其实在很久之前就立了一道圣旨。

琴师萧氏,雍和纯粹,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册封为中宫之后。

只是那道圣旨还没来得及颁布,萧战的弟弟就去世了。

懿薄觉得此时颁布圣旨不合时宜,又恰巧逢上顾小赞的回来,一时之间没有颁布。

在他弄清自己感情的第二天,他准备宣这道圣旨。

只是他没想到,萧战死于懿薄弄清自己对他感情的当晚。

“皇上,这墓碑上的字……是刻琴师萧氏,还是……皇后萧氏?”工匠问道。

“刻吾爱萧战。不要让皇后的名号侮辱了他,他不喜欢。”

工匠连忙点头。

“对了,在他墓碑的旁边,再立一个碑。”

“是。敢问皇上,新碑上的名字是……”

“朕。”

工匠吓的脸色煞白:“皇上不可!皇上千岁正值青年,怎可……怎可……怎可提前立碑呢?”

“夫,懿薄。碑上刻这三个字。”懿薄没有理会工匠,转身进入内殿。

四、

懿薄进入内殿,内殿的书房有一张很大的檀木桌。

之前的某个下午,懿薄坐在窗边看奏章,萧战就会立于桌旁画丹青。

懿薄的手拂过木桌。

突然,手下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桌角被人用小刀刻了一行字。

“死生不再作画。”

那行字歪歪扭扭,是萧战的手受伤之后。

萧战的手曾在雪夜求援的时候伤了根本,此生无法再弹琴作画。就连写字也控制不好力道。

而他这生画过的最后一幅画,是顾小赞。

懿薄只觉心中酸涩。

萧战一定很恨自己吧。

转身走向屋角的书架,上面有很多画轴。

懿薄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不起眼的书架。

他随手拿出一卷画轴打开。

是自己。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又拿出了一幅画。

依然是自己。

懿薄疯了一般将所有的画都展开。

一共26幅,幅幅都是他。

批奏章的、看书的、小憩的、还有生气的。

懿薄只觉得窒息。

为什么他没有早些看清萧战的感情,为什么他没有早些看清自己的感情?

与萧战的相识就像一场梦。他在相国寺出现,就像救世主一样,将他一点一点从失去顾小赞的心病中拽出来,又帮他夺回皇位,这一切的一切做完后,他就离开了。

顾小赞回来了,萧战走了。萧战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懿薄,然后什么也没有带走。

他在人世上走了一遭,倾尽了自己的所有,然后对这个世界不太满意,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懿薄在涟漪宫内待到了深夜。

他站在曾经萧战站过的地方,桌上铺开一面卷轴,笔锋轻轻划过宣纸,留下阵阵墨迹。

不一会,懿薄将画轴挥手扫落在地。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画了一下午的画,他的手早就乏的连笔都握不住了。

画了一个下午,他连萧战的半分身影都没有画出来。

他不是没有找宫内的画师画过,只是没有一幅画作是他满意的。

这世间没有人能画出萧战的半分风采,包括自己。

五、

懿薄遣散了自己的后宫。

廪国举国震惊。

当今天子正值青年,且连子嗣都没有,怎可遣散后宫?

朝堂上老臣乌泱泱跪了一片,请皇上三思。

懿薄好像早有准备似的。

懿薄有位皇兄,只是逝世的早,当初只留下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和王妃就匆匆离世。

皇兄的王妃也在一年前去世,撇下这个孩子就撒手人寰。

懿薄将过继这个孩子,将来皇位由他继承。

这孩子也是太上皇的亲孙子,血脉上并无差别,老臣们见此,便也自发地散了,算是默认懿薄的做法。

六、

懿薄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孩子了。

以前这孩子偶尔也会进宫给他请安。

孩子今年十岁,长得水灵可爱。

懿薄亲自去宫门口接孩子,对他淡淡一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我父王。

孩子懂事机灵,当即向懿薄行了个礼,嘴里脆生生地叫着父王。

懿薄给孩子起了新的名字,懿琑。

意味玲珑剔透的玉。

那天懿薄照常从涟漪宫起床,出宫门的时候却看见琑儿在涟漪宫门口张望。

“琑儿怎么来这了?”懿薄上前摸摸孩子的头。

“回父王,儿臣思虑父亲,不,琴师大人,所以来他生前住过的宫殿看看。”

懿薄的表情瞬间停滞,他声音低哑:“你,叫他什么?”

琑儿小声道:“父亲。”

琑儿有一次来宫内向懿薄请安时,懿薄忙于朝政。正当琑儿准备离开时,遇到了正要进尚书房的萧战。

萧战带琑儿回了宫,陪他用膳。

琑儿很喜欢这位天仙一样的琴师大人。

午膳后,萧战带琑儿去了御花园。

池塘里面有两只大青蛙,周围还围着许多小蝌蚪。

琑儿很好奇,问萧战:“琴师大人,为什么这些小蝌蚪有两个妈妈呀?”

萧战也蹲下望着池塘:“为什么你觉得是两位妈妈呢?应该是爸爸和妈妈。”

孩子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道:“真羡慕它们,我没有父亲,只有母亲。”

萧战摸了摸孩子的头:“没关系,我也没有父亲。”

孩子仰起头:“琴师大人,我可以偷偷喊你一声父亲吗,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萧战愣了愣,然后笑道:“好。”

“父……父亲。”

“乖。”

从那以后,琑儿会经常找萧战玩。

懿薄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

后来他牵着琑儿的手走到了御花园的池塘。

池塘里依旧有两只青蛙,只是没有了蝌蚪。

懿薄对琑儿解释道,因为小蝌蚪们都长大了,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人了。

懿薄告诉琑儿,池塘里的两只青蛙都是父亲。

就像自己和萧战。

都是琑儿的父亲。

琑儿点了点头,他抬头,发现懿薄的眼眶很红。

琑儿连忙抱住懿薄,说父亲并没有走,他一直都在这,只是化作了风,化成了雨,化为了蝶,他一直都会在他爱的人身边守护着,不会走远。

懿薄擦了擦眼角,拉着琑儿的手,说自己没哭,只是被风吹的。

琑儿的眼也红了,他笑着安慰懿薄,一定是父亲回来了,这风才会吹的人想哭。

七、

深夜。

顾小赞推开尚书房的门,气哄哄的对面前批改奏折的天子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懿薄抬眼看了一眼顾小赞,面无表情道:“也就只有你敢这幅态度对朕说话。”

“懿薄,你是要把我遣送回我的国家,是不是?”

“朕的整个后宫都被遣散了,你自然也该回去。”

“我不。”顾小赞走上前,“我好不容易才劝父王把我送来廪朝,我才不回去。”

“小赞,朕……”

“我知道。”顾小赞打断懿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他的离世把你的心都带走了。但是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顾小赞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很想他,我也不介意……当他的替身。”

懿薄定定地看着那张和萧战有九分像的面孔,笑着摇了摇头:“没人能够代替他。我也不会让任何替代品玷污他在我心里的位置。”

顾小赞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懿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把我贬得一文不值!”

顾小赞是邻国皇上的小儿子,自小锦衣玉食骄傲惯了,他能说出让懿薄拿自己当替身这样的话,想必也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

“懿薄,我顾小赞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你要知道咱们俩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在成为恋人之前,我们做了十年的朋友。既然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了,那咱们就恢复到以前的朋友关系不好吗?为什么你一定要置人于千里之外呢?”顾小赞问道。

懿薄沉思半晌:“那你就留下吧。”

顾小赞哼了一声:“留下可以,但要把我那个「顾‎‎美‌‎‎‍‍人‌‌」的名号拿走,我才不要当你的什么顾‎‎美‌‎‎‍‍人‌‌。”

懿薄笑了一声,“那你想要什么称号?”

顾小赞想了想,继而神色有些尴尬:“我好像……只会弹琴,能不能……也封我当个琴师什么的?”

“不可能。”懿薄神色低沉,“廪朝只有一位琴师,叫萧战。”

“那怎么办啊,你总不能让我留下当太监吧?”顾小赞有些惊慌。

“还有一名号,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什么?”顾小赞好奇。

八、

琑儿正在练字时,突然有一块小石头袭击上了他的头。

琑儿转头一看,并为看见有人。

他转过身去继续练字。

“啪——”

这回小石头砸到了他的屁股。

琑儿有些恼怒,回头,只见一人笑嘻嘻的走过来。

那人唇红齿白,一身浅色衣衫随风飘逸,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最重要的是,那人和萧战长得实在太像了。

“父亲……”琑儿喃喃道。

直到那人走近,琑儿脸上的表情突然消失。

他不是萧战。

萧战的脸大多数时候是没有表情的,偶尔一颦一笑会惊艳的人睁不开眼。他总是淡淡地,将所有的事都藏在心底。

而面前这人,一副天真单纯的样子,想必是从小就没经历过什么波浪,幸福长大的样子。

来人一点儿不见外地坐到琑儿的书桌上,一脸嫌弃的指着他的字:“长得挺好看一小孩,字怎么写成这样?”

琑儿有些羞愧,他将纸张团成一个球握在手里,问道:“你是谁?”

顾小赞凑近琑儿:“我啊,我是宫里新封的琴师。”

“不可能。”琑儿紧抿着唇,“廪朝的琴师,只有我父亲一人。你是从哪来的冒牌货?”

“嘿!你这小孩怎么和你父王一样!”顾小赞不满地冲琑儿龇牙。

“我是你的伴读。从今天起,你就叫我顾先生吧。”顾小赞轻轻拨弄了一下头发,“你这个字啊,写的跟你父王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堪入目。”

顾小赞摇了摇头,重新铺好一张宣纸。

他的手腕细白柔嫩,写起字来却十分有力。

不一会,一个大气磅礴的“琑”字跃然纸上。

那字真的很漂亮。

琑儿见状,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刚才练字的纸团扔出好远。

顾小赞拉过孩子的手,教他握笔,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们姓懿的什么,十多年前当懿薄的伴读,现在还得当他儿子的伴读……诶,你干嘛呢,怎么还走上神了呢?认真点小孩!请我顾小赞可是很贵的!”

琑儿的面色染上一丝潮红。

“顾小赞。”琑儿小声说了一句。

顾小赞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你这小崽子叫我什么!你要叫我顾先生!”

“顾小赞。”

“?我看你是欠揍!待我顾大爷前来收拾你!”

“顾——小——赞!”琑儿拉长着声音边跑边叫。

顾小赞追了两圈没追着,气的晚上去向懿薄告状。

“你那儿子就是个混世魔王我告诉你懿薄!”顾小赞张牙舞爪地向懿薄描述。

懿薄嘴角略微勾起:“怎么可能,琑儿一向很乖的。”

“我呸!别跟我说话了,我死了。”顾小赞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

“琑儿是看你和萧战长得像,大抵是在埋怨你。”懿薄开口,“其实他最应该埋怨的应该是我。”

顾小赞叹了口气:“虽然我和琴师大人只见过几面,但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惹得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他。”

“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一直围在你身边呢?要是我能早点和琴师大人多接触接触,说不定现在我也会像你们一样失魂落魄。”

懿薄一记眼刀飞过来。

“哈,我,我去看看那个小崽子,我先走了。”顾小赞飞一样的逃跑了。

懿薄低下头。

萧战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宫中上下,没有一人不喜欢琴师大人。

他的手伸向怀中,将白瓷瓶掏出来细细摩挲。

快了,就快了。

宝贝,等我。

九、

琑儿一开始是不喜欢顾小赞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在宫里,他对萧战说,自己特别羡慕他。

萧战有些不解,他问孩子羡慕他什么。

琑儿那时候还没有过继到懿薄那,那时候他还叫他皇叔。

他说他羡慕皇叔很爱萧战。

萧战当时的表情很奇怪,有些讽刺,也有些哀伤。

他说懿薄不爱他,懿薄有自己爱的人。

懿薄不过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他在对着自己,爱另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去世了,懿薄还没来得及对他好,所以自己只是那个人的替身。

萧战点点琑儿的头,说你羡慕的应该是他。他叫顾小赞。

琑儿又问,为什么皇叔会把父亲当成顾小赞的替身?

萧战只是淡淡地说,大概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太像了。

从那时起,琑儿就对顾小赞这个人产生了不太好的印象。

后来父亲去世,顾小赞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就更不喜欢这个人。

一个为了自身安危将爱人丢下,后来又回来的人,他的脸皮怎么会这么厚呢?

可是后来,当他第一次见到顾小赞时,他的脸红了。

顾小赞和他想象中的尖酸刻薄、胆小怕事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他和萧战长得很像,但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顾小赞无心机、大大咧咧,每天除了教他温书写字就是在吃吃喝喝。

他所到之处从来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说的就是顾小赞这样的人吧。

懿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情窦初开的父王会被这样的少年所吸引。

后来有一次顾小赞喝醉了,懿琑无奈地帮他擦脸宽衣,顾小赞却突然出声问他。

“你一直都很讨厌我吧?”

懿琑愣住了,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不要脸,当初在懿薄和端王争夺王位时毅然决然的离开,又在他王位安稳时回来?”

顾小赞打了个酒嗝:“不是的。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他呢?”

顾小赞是邻国皇上最小的一个儿子,从小受尽宠爱。

当初他被迫来到廪国成为质子本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谁愿意在一个根本就不熟悉的国家待着呢?

直到他遇到了懿薄。

他和懿薄从朋友再到恋人,用了十年的时间。

懿薄是真心喜欢过顾小赞的,顾小赞也是认真爱过懿薄的。

但当时懿薄和端王之间气氛逐渐紧张,顾小赞的父亲就派人进来将他迷晕从宫里调换出来,并安排了一个和他体型相似的少年从御花园的假山摔下,尸体面部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出来长相。

顾小赞醒来时就在马车上,他自然是不肯在这种时候离开懿薄,于是跳了马车,结果磕到了头,从此昏迷不醒。

顾小赞昏迷了三年,等他清醒的时候,已经不会走路了。

他知道,再怎么埋怨父王也没用,于是开始积极治疗,每天不停地做着复健,针灸,只为能早日站立去找懿薄。

他知道在这三年期间懿薄已经成功继位,他很高兴,他早知懿薄能够做到。

复健一年后,顾小赞终于可以行走如常,只是身子骨大不如前。

他的父王委婉地跟他说,懿薄已经有新的爱人了。廪国上到大臣下至百姓幼儿,都知道当今天子有一宠臣,是一名琴师。

顾小赞不信。

他只是昏迷了几年,怎么醒来后就全都变了呢?

父王见他不死心,还特意拿来了那个琴师的画像。

那是顾小赞第一次见到萧战。

画上的人和自己有九成像,但那通身高贵冷艳的气质和自己截然相反。

父王对他说,琴师大人的风采,这画上连万分之一都没画出来。

顾小赞相信懿薄一定是爱他的,不然为什么这位受尽宠爱的琴师大人会和他长得如此相像。

父王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同意顾小赞回廪朝。

但是他要换个身份,且要到时机成熟时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

后来的顾小赞回到了廪朝。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萧战。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懿薄爱的根本不是自己。

萧战和自己长得虽像,但性格、气质完完全全是相反的。

后来他向萧战请安,萧战看到他的脸后略微惊讶,而后眸子上多了些许同情。

是在同情自己吗?因为自己长得更像画像上的那个顾小赞吗?

顾小赞觉得,这位琴师真的很善良。

直到后来懿薄虽然每天到他宫里休息,但都没有与他发生点什么,他便更能确定了。

懿薄喜欢萧战。

后来他向懿薄说明了一切。

毕竟十年的感情,他不相信懿薄会真的对他没有半点喜爱。

懿薄对他说了四个字。

“你不像他。”

顾小赞彻底明白了。

人人都以为萧战是顾小赞的替身,可当顾小赞就站在懿薄面前时,懿薄还是说“你不像他。”

原来,真正的替身,是他顾小赞。

懿薄和萧战之间似乎有很深的隔阂,懿薄总觉得萧战没有对自己敞开心扉。

顾小赞不死心的问懿薄凤容宫是怎么回事。

在很久以前,顾小赞说过,希望以后懿薄能建一座宫殿,里面只有他们俩,谁都不许进来。

凤容宫真的建成了,可懿薄说,那只是为了完成儿时对顾小赞的承诺。

懿薄建这个宫殿,是为了和过去划清界限,他在和顾小赞告别。

他建这个宫殿不是因为爱顾小赞,恰恰相反,他是想和顾小赞告别,他想说,我要全身心的和别人在一起了,我爱上别人了。

只是懿薄没想到,顾小赞居然没死。

那晚的顾小赞伤心欲绝,他哭了很久。但后来他明白了,他昏迷的那三年,他没有陪伴在懿薄身边的那三年,那缺失的三年,顾小赞这辈子都不补上了。

因为在那三年,懿薄身边有了一位更优秀的人。

那人比自己勇敢,比自己坚定,最重要的是,他比自己爱懿薄。

顾小赞知道自己输了,他本想第二天就回国,只是没想到那个晚上,萧战去世了。

懿琑静静地听着,他问顾小赞,为什么不告诉懿薄他离开的真相,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被迫离宫的,而并非是怕死。

顾小赞迷迷糊糊地说,没有意义。懿薄要走,他就绝对不能让懿薄有所顾忌。萧战跟好,他们很相配。

懿琑帮顾小赞盖上被子,他发现顾小赞这个人,不仅单纯,还傻。

十一、

懿琑十五岁。

他出落得极好,短短几年,身高直逼顾小赞。

顾小赞还是老样子,整天嬉笑打闹,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比懿琑大十一岁。

懿薄这几年依旧是那样,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书房处理政务。

前几天顾小赞和自己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让自己有空多陪陪父王。

而后更多的,他就不肯说了。

琑儿走进书房。

“父王。”

懿薄抬起头:“琑儿来了。”

照例询问功课,只是今天在走的时候,懿薄对琑儿说了一句话。

“琑儿,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对他说出来。”

懿琑脚步一怔。

他回头望向懿薄:“谁……都可以吗?”

懿薄点头:“谁都可以。不要像父王这样,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

懿琑出了宫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嬉笑怒骂,鲜活异常。

“太子殿下可要回宫?”随行太监问道。

“不了,我去找顾小赞。”懿琐唇边扬起一抹笑。

十二、

太子刚成年,懿薄就传位于太子。

懿薄走到涟漪宫的祠堂。

他静静地靠在萧战的墓碑旁。

“宝贝儿,今年是你走的第八年。琑儿长大了,他很聪明,将来一定是一位好君主。我守住了你为我争下的江山,现在由我们儿子守护着。”

“真抱歉让你等了我八年。我一天都不想等下去了,我太想你了。”

“八年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等我下去亲自给你认错。”

懿琑继位满一月,太上皇懿薄薨于涟漪宫内祠堂琴师萧氏的墓碑旁。

顾小赞听到这个消息时笑了。

八年了,懿薄终于解脱了。

从萧战离世那天,懿薄的心就跟着去了。

但是他不能将萧战用双手和弟弟的命换来的江山就这样抛弃。

这是萧战的心血。

于是他花了八年的时间培养了懿琑,现在他终于能够放心地去找萧战了。

八年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他太累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顾小赞在心里骂着自己没出息。

“这是好事啊,他终于解脱了,你哭什么。”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后背圈上一个火热的怀抱,那人声音低沉,轻轻地安慰者怀中的顾小赞。

“别哭。父王去找父亲了,是好事。”

顾小赞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只是,为他高兴。”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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