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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无果。
-----正文-----
1.
李生禾去生活区翻垃圾堆时,松山一中的学子都在晚自习,夜静谧得要命。
她捡了根破木棍,捂着鼻子,将那堆污秽翻了又翻,终于找到那袋包装精美的喜糖。俯身去捡的时候,一阵恶臭涌入喉咙,她很快拿着那袋东西跑开,干呕了很久。
李生禾去教学楼的厕所把它洗了又洗,钻进一个厕所隔间,拆开包装袋,把糖装在口袋里。包装壳被撕成了小碎片,冲了下去。
她呆了很久。
冬天的风从窗户灌进来,明明意识清醒,身子却还是恍惚的。
好学生李生禾晚自习随意离位被抓包了。
班主任张馨把她叫到走廊,语重心长地强调高二的重要性,叫她不要放松学业,讲了一大串,看小姑娘低头难过的模样,才停了说教,叹口气问:“这次数学联赛决赛把握大吗?”
生禾含糊道:“还好。”
“落了一礼拜课,得使劲补。”
“知道了。”
张馨示意她进去,中途又想起什么,把她叫回来,输了串号码拨过去,把手机递给她:“岑老师说,你回来联系他一下,这次省决赛他揪心了好几天呢。”
夜里风很大,小姑娘扶在栏杆上,卫衣被吹得鼓鼓的,显得人愈发瘦削。
她捏着手机,听到嘟嘟声,抓着扶栏的手指被冻得通红,一颗心悬着,突然听到对面清晰的声音,一瞬间,生禾口干舌燥,定神才叫了声:“岑老师。”
岑峪了然:“生禾啊,决赛昨天结束的,听说题目难度有些大……”
李生禾听着他温和的语调,突然一委屈,咬了下嘴唇,脾气上来了,挺冲地打断他:“岑老师,已经比完了,我不想谈。”
他沉默片刻,随之笑了下:“那就不谈,经历了就是好的,生禾,我相信你是很优秀的。”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鼻子一酸,眼睛被冷风吹得有些干涩,她却不敢闭,她好怕再睁开泪水就掉下来。
两厢沉默,是李生禾先说了句:“岑老师,新婚快乐。”
“谢谢。”
李生禾坐在座位上,心飘忽不定,后座传来一张明信片,附字:全班同学祝岑大帅哥新婚快乐。
三十九个签名,独独欠她这一个。
李生禾落笔的时候,禾字上不小心少了一撇,她颤着手添上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一句歌词。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他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
2.
李生禾考进松山一中时,成绩严重失衡,语文好到不行,数学却烂得惊天动地。
她被分进平行班,数学老师是一个讲话含糊的地中海老头子。李生禾是外地人,听不懂老师嘴里土话和普通话的结合版,于是学得更加吃力了。在她十几年的观念里,数学可谓玄学,现在作为一个渣渣在以数学天才频出地著称的松石一中混,这种想法更是层出不穷。于是她对数学好的人都无比倾佩。
生禾不太去找老师问问题,但真当和数学斗到难解难分的地步时,也会去办公室找个参谋。
地中海老头子神出鬼没,老不在线,生禾就把要问的题目写在纸上放到他的办公桌。
每次得到的反馈也算细致易懂,至少比起老头子不成调的普通话是这样的。
李生禾第一次见到岑先生,就是在老头子的办公室。
那时候老头子不在,生禾去拿反馈纸,看到上面屈指可数的几行解题步骤,就傻眼了,自己在演算纸上可是画了几页图还没搞明白。
“请问李老师在吗?”
她皱着小眉毛望向声源,只见一个高挑的男人,一身黑色燕尾服,温文尔雅。
李生禾说:“不在。”
他若有所思,走开打了个电话。
半宿又走过来,低头看她本子上的题。
生禾一想题目,眉毛就粘在一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回连北都摸不着,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心思就更不能集中了,遂转头看他。
只见他微弯下身子,捏了只笔,在生禾的草稿本上把图重画了一遍。原来的图已经被生禾折磨得不成样子了。他添了几根辅助线,又标了位置关系,就着老头子的步骤给生禾讲了一遍,又瞟了眼她复杂却未果的解法,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问题。
很清晰。
跟着他的思路走过去,一路畅通。
一旦那个弯弯踏过去,后面的都迎刃而解,生禾抿唇,心中暗骂自己脑子不灵活。
他翻开桌上的教材,到知识点的那一页,示意生禾:“这是重点,这道题和书上的例题很相似,李老师上课一定讲过。”
“嗯。”
年轻男人笑了下:“没听明白?”
生禾如实回答:“我听不惯老师的口音。”
他不置可否:“口音这个东西需要去习惯,习惯了就好。当年李老师也是我的导师,他教资丰富,好好跟他学一定能出好成绩。”
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老头子恰好回来,跟她打了招呼又热情地跟里面的人说:“小岑,参与学术论坛……”
怪不得一身行头那么帅。
那天,李生禾特地绕到一楼,去看教师光荣榜,找到了一个名字。
岑峪,特级数学教师。
生禾突然就想去重点班了。
3.
再见到岑先生,是老头子休假,他来七班代一星期的课。
李生禾本来睡得迷糊,听到上课铃声,一抬头看到站在讲台桌前的他,以为在做梦,掐了自己好几下,发现是真的,立马打起精神。
他长得很耐看,面庞清俊,总爱穿黑色的衣服,捏着粉笔头,站在那儿就是一副画。
约莫二十几岁的样子,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他上课不太提问,甚至不走下来转,但听他的课,生禾第一次知道数学也可以这么生动。
一礼拜很快过去,最后一节课,上课气氛依旧,可生禾就是很难过。等到岑峪请同学去黑板上写题目时,李生禾一下子就举起手,可瞬间又被很多人淹没下去,正失望着,没想到岑先生点了点她的方向:“最先举手的那个女孩子。”
她觉得那时候的他酷极了。
李生禾接过他递的粉笔,指尖不小心碰了下,心乱跳着。
黑板上的题不难,她做过很多这种类型的,所以一下子就写出了结果,生禾转头看他,他只笑了下,生禾以为自己算对了。
可岑先生讲题的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把题目上的数据改了,开始讲解生禾的步骤,最后打了个勾。
生禾这才知道自己抄错了一个数据,一步错步步错,却被他用这种方式弥补了。
生禾一下子把头埋起来,羞愧得要命。
岑峪下课走的时候,很多同学不舍,纷纷叫着岑老师,他硬是被堵在教室里,无奈笑着,到上课铃打响才得回去。
高一下册期末,李生禾一向头疼的数学竟然考得不错,她成功地以擦边方式进入了重点班。关键是,最开心的是,数学老师变成了他。
第一节课上,他强调着教学底线,课堂纪律的问题,表情严肃,而生禾却只是盯着他,抿着唇笑。
一班选课代表的原则是,分数最低的那个当选。那次模考,生禾本着实力去做,却还是力不从心,不出意料,她当选了。
作为岑先生的课代表,任务不重,就交个作业勾个人数。
生禾不太去找他,因为一班的竞争压力太大了,她不希望自己下学期被刷下去。于是她买了很多习题,夜以继日地努力,到最后所有题型她都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沾沾自喜是不可能的,一班那群厉害的学霸,还是甩她好几条街。
岑先生是个很认真的人,课余总在办公室里做着题目研究,不像老头子那样不见首尾,但生禾当面问问题的机会还是很少,因为有太多女孩子去问题目了,每次一排队就要浪费好多时间。对于李生禾这样惜时如命的人,就算对象是他,她也不愿意。所以实在遇到不会的,她就写个纸条放他桌上。
李生禾作为岑先生的课代表,却没一丁半点的权利,有时候去问个事儿都挤不进去。就连布置作业,大多都是别人转达过来的,她基本都和他讲不上话。
这点她委屈极了。
4.
一委屈李生禾就闹起脾气,开始躲着他,每每挑他不在的时候去拿他回馈的解题步骤,大多是夜自修后她特意留十分钟,然后去拿。
可那次却恰巧碰上了。
进办公室后,岑先生正凝神写教案,见了她便停笔,若有所思:“生禾,最近学业很忙?”
“有点儿。”
“作业都不来问了。”
生禾觉得他有批评的意思,低着头含糊道:“他们告诉我了,就没有来你这儿再问……”
“我以为你不来了。”他无奈,又问:“我以前写的步骤都看得懂吗?”
“啊?”
“就是你写纸上的问题。”
生禾低着头:“差不多。”
岑先生笑:“什么算差不多?”
“……”
他招了下手:“过来。”
李生禾低着头站在他身边,看到他拉开抽屉,里面堆着一沓纸,都是她以前问的问题,最上面那张是今天的。原来他把问题都存了起来,甚至还细心地标上了日期,生禾被感动了一下,所有倔脾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抽出今天的问题纸,放在桌面上展平,看了几秒,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
生禾不由跟着他的思路走。
走的时候,岑先生跟她说:“以后每天午休时候来,我告诉你第二天的作业,顺带别在我桌上放纸了,自己来问。”
第二天午休,李生禾如约而至,羞愧地把一些纸片瘫在他办公桌上。
这是生禾以前问过他的题目,他昨天还给生禾让她全部重新做一遍,不会的再问。
果然懂得差不多。
还有一大堆题第二次就做不出来了。
生禾低着头羞愧万分,却见他只是坦然提笔开始重新讲。很多知识学过了现在全忘了,生禾听得有些吃力,但他的讲题速度很快,一个点卡住之后都恍惚了。
生禾听到迷茫的时候,注意力就不集中了,只着眼于他捏笔的姿势,他流畅的字迹,以及那温醇的嗓音。是岑先生拿笔敲了下桌子,才把她的神儿给扯回来。
生禾更羞愧了。
那天岑先生从抽屉里拿了颗糖给她,说:“吃了,注意力集中些,听懂了放你去睡觉。”
所以,那天李生禾含了一中午的糖,一直到回去午休都舍不得嚼碎,没想到睡梦中给咽下去了,生生把她呛醒。
那颗糖的味道,生禾现在还记得,是甜到心坎里的。
5.
她教室在四楼,岑先生的办公室在七楼,中间两个楼梯还是不贯通的,需要走到五楼的长廊再上另一个楼梯。
如此曲回的路途,李生禾却走得不厌其烦。
她也慢慢清楚明了,自己对岑先生的感情。李生禾很愿意自己在他眼里是不同的,可岑先生真的很不能满足她,她于他,只该是一个问题颇多的课代表。
这样的暗恋卑微到尘埃里,或许连绿草都生不出来,更妄论能开出花。
松山一中的尖子班闹出笑话是在一七年的六月份,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模考。那次模考每个人的数学成绩都好得异常,但却并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就像藏在襁褓里的恶魔,随时会暴起,吞噬这个世界。
六月多雨,那天天气异常恶劣。
李生禾被叫到办公室时,窗帘开着,里面却很暗,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生禾不太敢看他,视线压得很低,心里那种猜测让她不安极了,手脚都在发凉。
“岑老师。”
她叫了声,他却不答。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得可怕:“李生禾,你来说说这次的考试情况。”
猜测坐实,李生禾硬着头皮回答:“考试情况很好,一班成绩遥遥领先,大家都考出了好成绩。”
他笑了下:“是吗?”
“岑老师……”生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他冷硬的背影。
岑峪站在窗边,隔了好久才开口:“这次事情我不追究,但所有人数学成绩清零计入总分,成绩单上也是这个分。还有,李生禾,我打算再多个课代表,你如果学习任务重,我不介意撤去……”
“我不要。”
李生禾眼睛红得不成样子,犟着脾气甩下三个字,跑出去,绕过曲折的楼梯,趴到座位上,哭了。
第二天校长国旗下讲话,进行校园表彰,岑峪和另一个数学老师在主席台上发言致歉,三个班的模考数学成绩无效。
考前数学答案流到了网上,一中高二段或多或少都有抄袭现象,只有三个班被曝光出来考试成绩含水分的问题。李生禾考前也是知道的,备考的时候答案传得满天飞,她一听到这次成绩将作为优秀教师评选的参考时,就默认了,没有阻止。结果情况这么糟糕。
李生禾站在底下,看到国旗下,岑峪一身纯黑的西装,站得无比硬气。
他说:“一班这次有愧诚信,对不起大家,但今后一班定会吸取教训,以实力证明自己。”
声音透过无数扩音器,钻进生禾的耳朵里,让她难过得想哭。
集合回班后,所有人都面色沉重,气氛压抑,拿出数学书,等待着上课铃声。
岑先生西装没来得及换,就以这样的行头来上课,他笑着,面色温和地上讲解了模考卷子,走前他说:“我相信大家的实力,所以,期末考,我很期待。”
6.
下课后,李生禾眼眶红通通地,尾随他进到办公室,就低着头站在那儿。
岑先生把西装外套搭在一边,正倒水的时候才抬眼看到她,走过去,正要开口,那个犯了错的小姑娘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喊着:“岑老师,我错了……”
岑峪一下子就没了法子。
恰巧班主任张馨来找他,看到了这一幕,马上把小姑娘引到沙发上,细言细语地安慰着。李生禾没在外人面前哭过,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想越难过,眼泪都擦不干净。张馨安慰着,岑峪递给她一些纸巾和热水,她又作势说了岑峪几句,谁是谁非的情况让他哭笑不得。
后来张馨老师有课,把这个小烫手山芋甩回给岑峪。
李生禾知道他在自己旁边坐了很久,听她哭,听她啜泣着。
等到她不哭了,岑先生突然来了句:“要我给你批请假条吗?”
“要。”李生禾哽咽着,“一辈子的那种。”
“没有那种。”
生禾又不讲话了,一直喝热水,还是不停地打着嗝,难受极了,她听到岑先生说,“那我破例给你签一辈子。”
岑先生所谓的新课代表还是没戏,被李大小姐一哭闹没了。其实她本意是去认错的,结果也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但李生禾很开心听到他为她破例,为她签下一辈子。虽然只是哄人的话,但她还是乐于其中。
后来的故事一点儿都不特别,期末压力很大,生禾每天都很努力,也许她再优秀一点,他也会为她骄傲。
高三上,所有人都虎视眈眈,渴望把自己的名次往前靠,他们在搏一个更好的未来。
开学摸底考,李生禾留在重点班,数学名列前茅,总成绩更是占了全级第一,一个暑假时间,她成了高三段的黑马。
生禾被叫到张燕办公室后,里面所有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说起她突飞猛进的数学成绩,生禾只笑称岑老师的功劳。
她无比想见到他,可真当走到七楼的独立办公室,生禾却步了,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那么响,她好怕被别人听见啊。
寒假60天,1440个小时,86400分钟,5184000秒,吃饭是你,睡觉也是你。
推门进去时,他正写着教案,见是她便停了笔,笑道:“成小学霸了啊。”
李生禾红了脸。
没有他的日子里,她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到手机上那个企鹅闪动,听到他录的步骤讲解。她也试图跟他聊天,但那个人真的太懒了,发一个字都难,除非用题目去骗他讲话。李生禾甘愿做一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用虚拟的网络去打通那点微薄的联系。
其实从来都没有一朝得势的事情,她所有的努力,他看得见就好了。
7.
李生禾第一次收到情书,情书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岑老师手里。
原是那个别班男孩子趁她不在,托人把情书夹到她书里,好巧不巧,夹到数学书了。
那天生禾去问作业时,岑先生翻开她的书,打算选几道课后题,一个不留神信封就滑到了地上。
岑峪托了下眼镜,低头去捡,看到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字,没细看,又夹回书里,只是那一颗爱心印象颇深,让他一下子就全看明白了。
他看了眼正清点作业的生禾,轻咳了声:“收情书了?”
李生禾摇头。
他把书递回去,“里面。”
生禾一翻就看到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却看到他盈满笑意的眼睛。
岑先生说:“现在你们的喜欢啊爱啊,还不作数的,生禾,努力变成更好的人,那时候收获的情感也将是对等的。”
李生禾恍惚以为是自己表白被拒,心中空了好久。
她好想反驳,可是岑先生啊,我现在就好喜欢这个人,心里克制不了的喜欢。
我该怎么办。
一七年冬月松江市各重点高中举办了数学联赛,李生禾一路过关斩将,闯到了省决赛,与之随行的还有一个别班的男孩子陈谢。
她收拾完东西跟带队老师乘高铁去比赛时,岑先生来送行,一头板寸,穿着驼色毛衣,笔直黑裤,黑色的大棉袄不大风度,但也很吸人了。
生禾很紧张,他就揉了揉她的头发,叫她放轻松,又说了很多话。
岑峪送她进检票口时,火车站人多,小姑娘又不高,茫然地被挤着。他就叩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前走。
她心乱跳着,简直比要比赛还紧张。
这大概是自认识她和岑先生之间最近的距离,生禾很贪恋,她多想人潮再密集些,道路再远一些。
岑先生把人送到,正打算放开时,被李生禾侧身抱了下腰,只是很短的一秒,小姑娘就溜走了,低头排在带队老师后面,他只看到小姑娘红透的耳垂。
队伍很长,岑先生没走,原地楞了几秒,提步走过来,跟带队老师打招呼:“江主任,闫校长可是很重视这次比赛的,松石一中的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希望一切顺利。”
江主任颔首,说了些客套话。
真排到快检票的时候,岑峪跟姗姗来迟的陈随鼓了气,最后才看向那个头压得极低的小姑娘,淡淡地笑了下:“生禾,一定要证明自己,得出个省第一,做题灵活些,万变不离其宗,老师会为你骄傲的。”
生禾的耳朵红得发热。
8.
到省市时,刮起了大风,一看新闻,寒潮南下,所幸思路不会冻结。
因为寒潮,省决赛推迟了三天。
李生禾一行备赛的学生被分配在宾馆里,待遇是极好的,其实越临近越释怀,这几天她不再大量死扣难题了,每天只练几道保持手感。
她第一次见到方小姐是在大赛前一天,那个女人长得极美,一举一动也极近斯文,她这样介绍自己:“我是岑峪的女朋友。”
李生禾没答,她又笑,“或许,你可以叫我师母。”
她说,他们同校不同级,她追了他好久,搞得满城风雨,才降伏他的心,到现在他们在一起已有八年,期间异地了四年。她在省市的私立高中教书,岑先生则去了母校松石,现在她省市的最后一届学生毕业,收尾工作也将在年底完成,打算结婚了。因为恰好在省市,岑先生就托他来照顾一下自家的学生。
生禾僵硬地坐在那儿,不掺和她甜蜜的讲述,只拼尽力气扯出几个笑。
李生禾第一次了解岑峪,却是从另一个将与他相伴一生的女人口中获知。
赛前的那个晚上,李生禾痛经,痛到在床上打滚,痛得她哭得要死要活。她强迫自己闭眼,很害怕明天比赛出岔子,但终究是一夜无眠。
大赛的早上,方小姐很早就来找她,提了个粉嫩的保温盒,里面盛了稀粥,还有几块馍馍及糕点。知道生禾的情况,马上下楼去超市买了全套的卫生巾,又熬了糖浆水。她甚至细心地给生禾买了煮了两个水煮蛋,搁在她黑眼圈上揉啊揉,也不知什么时候感觉到一阵凉意,李生禾的眼泪已经渗了出来。
她连忙解释眼睛进灰了。
方小姐只是笑了笑,讲她初任教时班里的捣蛋鬼,来缓解她的情绪。
那份早餐自然也有陈随的,两个人吃完就上了他们的主战场,备考的时间不算很难熬,有大声讨论的,有低头刷题的,也有玩手机的,每个人都该是万事俱备了的,因为九点的钟声一响,他们的战争就开始了。
当时,李生禾坐在那儿,什么都没想。
陈随往她耳朵里塞了只耳机。
很轻缓的音乐。
大赛结束,李生禾和爸爸妈妈打电话,撒娇说想他们了。她没跟带队老师一起走,赶了最快的一班高铁,到了松石,一回家妈妈就已经做了一大桌子菜,跟她说:“妈妈还没等老张说完工就奔回来了,你爸还得晚点,我女儿这么厉害,一定要庆祝一下。”
“妈,还指不定能不能得奖呢!”
“管他呢。”妈妈擦着桌子,一甩手,“反正我女儿就是棒。”
李生禾鼻子一酸,扑到她怀里,隔着脏脏的围裙也不愿意松开,蹭着她问:“妈妈,结婚是什么感觉啊?”
“就是找到了可以负责一辈子的人啊。”她弹了下生禾的额头,“我女儿不会想哪家小子吧?”
“没有。”李生禾抱得更紧,“绝对没有。”
她在心里重复了好多遍,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
岑老师啊,我该怎么办呢。
我好像要放弃你了。
9.
晚上李爸爸开车把生禾送到学校,今天是星期六,一中晚上安排了住宿生晚自习,本来家里想给她请假,生禾拒绝了。
到一班时,是晚上五点半,返校的人很多,见到生禾,纷纷问决赛情况,她只是淡淡笑着,直到看到桌板底里包装精美的喜糖袋时,才僵住,声音微微发颤:“谁……结婚了?”
“岑老师啊!今天刚领证,晚上办婚礼,提前就叫尤小言把喜糖给班里发了,体贴吧!”
“生禾我还以为你作为课代表,会去参加岑大帅哥的婚礼,不来晚自习了呢。”
“我听说新娘子可美了呢!”
“……”
李生禾脑袋嗡嗡的,坐在那儿,拿出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回寝时,她随手把那袋喜糖扔到了路边的大垃圾箱。
第二天李生禾发烧,到医务室打了一早上吊针,下午才去上课,都是些艺术鉴赏和文科的课,她听得脑袋晕乎乎的,头一次在课上睡得不省人事。课后老师单独把她叫出去,问她是不是太累了,李生禾只是歉意地点头。
晚自习到一半的时候,李生禾也不知道那根神经一直在叫嚣,她一路跑到那个垃圾桶那儿,折腾半天也不见得喜糖的踪影,又跑到学校后面的垃圾坑不停地翻找,回来时被张馨叫出去,也跟岑峪通了电话。
睡觉时,她把那些糖放在枕头边,很快就安稳地睡着了,半夜手掌压到糖被硌醒了,夜色还很浓重,就因为这点小事她委屈地哭到天亮。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要。
但是岑先生给的糖,她又怎么会不要呢。
后来,世事顺遂,高考结束的时候,李生禾很认真地拥抱了岑先生。
岑先生祝她来日可期,她祝岑先生阖家幸福。
那个算不上暑假的长假,李生禾参加了省马拉松,跑步的时候只想着岑先生,到终点,志愿者扶着她,她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跟岑先生之间,隔的哪里是距离,距离尚可跨越,爱情却跨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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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来自林宥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