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跟自己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要不要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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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家富路，妖神将，这是我义子平时最爱的零食，是妖都这边的特产，你带他走的时候一定一起捎上。”

胧三郎给网中人和御魂送行的时候，捎上了大筐小筐的零食和水果，压得整条船喘不过来气。网中人差点以为胧三郎是想靠这堆筐的重量压沉船来削弱魔城的力量。

御魂倒是不嫌弃，转过头去清点零食的数目了。

胧三郎一脸慈爱地看了看义子的背影，回头又跟网中人频频握手：“他就交给你了。”

网中人看了看他，寻思着这帮妖都人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满脸的有话要说还愣是得先跟你客套。

“你要和我说什么？”

胧三郎脸上的慈爱迅速消散。

“有个关于魔城历史的事情，我很好奇，想请妖神将指点一二。”

网中人瞅他一眼，心想有话快说，再等会儿没人管，小孩就要把那点零食都偷摸吃完了。

“贵城帝鬼还在的时候，帝鬼那个十几岁的心腹戮世摩罗曾经带着自己的势力叛乱，一路带着人打到帝鬼家门口，我年纪大，记不清了，妖神将，你记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网中人看他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胧三郎能感觉到网中人身上的那股气焰忽然高涨，像噼里啪啦的一场山火被人浇了一桶油似的，一种惊人的压制力从他身上倾泻而出。

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胧三郎心想，这么一来，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网中人一点也没打算遮掩：“三年前。”他回答。

“三年前……说来也巧，三年前，我也是在这条河岸，捡回了一身是血的御魂笑光辉，他当时记忆模糊，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

网中人没说话。

胧三郎最后问他：“我听说，当年为帝鬼平定这场叛乱的人，恰巧是妖神将？”

网中人的那种山火一样的气焰竟然平静了下来，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他沉默地望向御魂。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错，当年是的确是我，杀了戮世摩罗。”

网中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连一丁点颤抖都没有，要么是他真的没什么情绪波动，要么就是这句话已经在他的心中预演过无数次了。

这话说完，网中人转过身，朝着正翻着零食筐的御魂走去，留给了胧三郎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胧三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遏制不住思索：网中人，你当年差点杀了他，如今又不惜代价带他回去……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船开动了，他眼前的场景逐渐因为距离的拉远变得模糊，隐约还能看见夕阳的方向上，御魂剥了一颗果子，塞进网中人嘴里，网中人由着他嬉闹，什么也没多说。胧三郎暗地里笑骂，小没良心的，有了男人忘了爹。

船走远了。

船头，御魂看着遥远的夕阳，跟网中人说：“诶，不可思议，我居然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你走了。”

网中人停下了帮他剥果子的手：“你现在下船还来得及。”

御魂笑着问他：“我走的时候，他们都在传我和你是在谈恋爱诶，这真的没关系吗？”

“无所谓。”

网中人心想，以我对你这么多年的了解，这传言十有八九也有你的功劳。

“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可是一看到你，居然就一点也不怀疑地答应跟你走了……妖神将，你可不能骗我啊！”

戮世摩罗差不离还记得自己和网中人第一次在妖都见面的时候，他躺在另外一棵毒果树上面，这个人在他的毒果树下接住了他扔下来的果子。当时他低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穿着黑衬衫的网中人——腿真长，腰线笔挺，身材不赖，脸看不清楚，黑衬衫的袖口随意往上撸了一下，最上头俩扣子也没扣，戴了个白金的项链直接贴在皮肤上，脸上还戴了个黑墨镜——可以啊，这回小说里的酷哥都有脸了。

网中人抬头看他，俩人隔着个墨镜四目相对。

那会儿，御魂笑光辉只是第一次见到他，就猛一下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厉害。他感觉自己能从自己不受控制的、喜悦又钝痛的心脏里得知，他们肯定有过一段惊天动地的过往。

他知道那个帅哥也正看着自己呢，然后他就听见那个人跟自己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要不要和我走？”

“可以。”比网中人说出口的话更让人没法理解的，是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这件事，可能是为了挽回面子，御魂又追问，“和你走，我有什么好处？”

“跟我走，我让你想起过去。”

时至今日，他站在白色的船头，问网中人：“你希望我想起过去吗？”

网中人觉得自己有毛病，如果不在乎他记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自己还这么费劲把人带回来干嘛，可就是这个时候，他还真没能斩钉截铁地回答出来。

别人其实不清楚御魂——或者叫戮世摩罗，以前都经历过什么倒霉事，毕竟他这人跟谁说话都是三句真三句假，但这些过去的事，唯有网中人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这里面有些是凌晨十二点之后戮世摩罗不睡觉非要给他打电话聊天，絮絮叨叨告诉他的，有些是后来俩人一起经历过的。

简单的讲，那小子的过去神仙听了都会心梗，用他的话说，爹没碰上好爹，哥没碰上好大哥，有个弟弟脑子也不大清楚，生下来就落一身病，到魔城了才治好，后来好不容易碰上自己了，回头还让自己一枪给打成傻子了。别人说他造帝鬼的反是贪得无厌，但网中人知道戮世摩罗当年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出马给了他一枪子儿，帝鬼怕是真能死在鬼祭贪魔殿。就为这个，戮世摩罗恨他两辈子也不够用。

就这么一堆惨事，他真能狠心让御魂笑光辉一下子全想起来？

“随便你。”

网中人破罐子破摔——爱想不想，真想不起来自己也能养一个傻子一辈子。

御魂瞅了一眼他的表情，上面大概其像是写了一圈“烦死了”之类的话。御魂笑了笑，心道，昨天骗我走的时候还会说几句好话呢，这怎么刚“私奔”没几个小时就开始不耐烦了？始乱终弃也没有弃这么快的。

他转了转眼珠，放轻了扯了下网中人的袖子：“你生气了？”

“没有。”

“刚说了不让你骗我，这还没几句就骗起人了，我御魂笑光辉啊，真是好苦的命！”

网中人没正面接他的话，转过身去往船舱走。

“天黑了，回去吃饭。”

御魂看着他的背影，一种天真与顽劣荡在脸上。他在笑。

公子开明接到消息的时候，那艘船的行程已经过了一大半了。

曼邪音本来以为公子开明知道消息之后能吵得整个鬼祭贪魔殿炸开锅，但公子开明这回却成了他们几个人里最平静的一个。

“我早知道让他亲自去妖都就会是这个结果。”

曼邪音问他：“那咱们应该怎么办？戮世摩罗造反的时候你还在出远差，你不了解他，那孩子脑子和心气都是顶级的，我们几个——包括那头牛和那个炽阎天，都被他哄得称兄道弟，就连妖神将那个驴脾气都跟他……那个啥，所以他回来，妖神将是不是要直接帮他接管魔城了？”

公子开明心想，这我哪能不了解，这我想不了解都难吧，妖神将和戮世摩罗那点破事都被传成传说了，魔城连个四五岁的孩子打魔城杀——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发明的卡牌游戏的时候都知道用戮世摩罗管妖神将了。他能不了解这小屁孩是个什么妖孽？

但是他公子开明的人设是堂堂策君，理论上是整个魔城最聪明的人，他不能这么回答问题，他回答问题一定得言简意赅（虽然这一项他通常做得都不太好）、出人意料：“我看这孩子回来也不一定是坏事。”

曼邪音皱眉：“怎么说？你也想支持戮世摩罗管魔城？”

公子开明赶紧摆了摆手：“别瞎说别乱说别胡说，虽然这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我现在说的不是让他管魔城的事情。我是说妖神将——这个人平时在魔城掌事的时候简直就是全城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虽然有我牵制他，可是你也看见了，他那个驴脾气一上来，除非帝鬼再世，谁也拦不住他。好歹至少最起码戮世摩罗回来之后，有人能让他这个随机炸弹变成定时定点的好炸弹，这不是好事吗？”

曼邪音想了想，又看了看公子开明：“其实我觉得，他也不一定是全城唯一的不稳定因素。”

公子开明敲敲桌子，一脸难以置信：“那还能有谁！”

“咳，妖神将快回来了，我给他叫几份外卖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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