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真的不懂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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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的父亲常年在外经商，一次他回家时为明明带来一对霹雳，父亲说这是当地人的方言称呼。和同伴在草原上奔跑、进食、睡觉，大概就是霹雳生活的全部。

霹雳在太阳底下一圈又一圈奔跑，它的蹄印是六边形，明明从未见过。日光底下蓝色皮毛耀出绿色的光斑，它的尾巴形似金鱼尾且一样轻盈灵动，尤其那双眼，细长而明亮像有某种魔力，每次对视时明明的脑海中都会冒出育幼员为他哼唱的第一首歌，童真，难得的童真。霹雳勾引他，令他不自主驻足停留。

霹雳一和霹雳二关系非常亲密，父亲说它们是血亲，明明问父亲有多亲，父亲说就像明明和他那早夭的妹妹一样。奔跑的霹雳如同熠熠生辉的宝石，于是明明决定把妹妹珍藏的绿宝石放在草原上，他将宝石埋在石头堆旁，半掩着露出一个尖，好似破土的萌芽，他真心希望霹雳能喜欢。霹雳在草原上跑了四十多天时终于要遇见绿宝石，明明很激动，霹雳会被它吸引目光吗？霹雳一和霹雳二距宝石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跳越快。为了避开石头堆，霹雳一不慎踩到了绿宝石，这颗绿芽钉在它蹄上被携带前行。明明赶紧跑过去想解救它，但霹雳一跑得太快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蹄印，他追着霹雳一跑并大声喊它：“霹雳别跑了！等等我，别跑了！”也许是受伤的缘故，霹雳一栽了个大跟头，特意回来找它的霹雳二先用脑袋去拱它，又叼着它的脖子拽它，在霹雳二的帮助下霹雳一成功站起来。即使一瘸一拐霹雳一也还是要继续奔跑，直到进食的点它才倚靠着霹雳二小跑回来。趁着霹雳一睡着，明明带上工具想来处理绿宝石，握住四只蹄子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也许是跑的过程中蹭掉了。”明明是这么想的。

刺目灼人的太阳底下，风都是滚烫的。受伤的霹雳一并没有痊愈，站立就已足够疼痛，奔跑对它来说更成了一种折磨。但它仍要奔跑，在它还活着时不停歇地奔跑。某一天霹雳二孤身回来，次日它离开后照旧独自回来，第三天父亲开车载明明去追霹雳二，终点处是两天未见的霹雳一。

累了会放慢速度，累极了会跪着休息，这是霹雳的习惯。躺着并不是霹雳的习惯，但霹雳一躺下了。霹雳二似乎把这种行为理解成在睡觉。它奔跑、进食、休息、与霹雳一互动。霹雳一没有理它，连声音都没有。父亲把霹雳一埋了，死亡后把尸体埋进土里是人类的习惯，明明可以理解。过了几天明明去祭奠霹雳一，看见泥土被刨开露出霹雳一，霹雳二正用嘴去叼它的脖子，环绕的苍蝇发出令人作呕的嗡嗡声。霹雳二总去找霹雳一，泥土盖上也会被它扒开，明明无法阻止它，父亲说等霹雳一变样了它就会明白。霹雳一终于变样那天，霹雳二轻轻一拱‎‎‍黄‍‎‍‌‎色‎‍‎‌骨头就冒出来，霹雳二只能焦躁地转圈、嘶鸣。明明知道死亡是长久地失去且只留下记忆，可他还有别的陪伴，所以他觉得死亡虽令人悲伤却并不可怕。而此刻他开始意识到，霹雳不是他，霹雳永远不能理解什么叫死亡，它只是觉得同伴不理它，即使这个“不理它”变成一堆腐烂的“不理它”，霹雳依然不会懂得什么叫死亡。躲在父亲身后的明明窥见霹雳一的左前蹄里嵌着一颗绿宝石，绿色石头深深钉在肉里，折射出的绿光令他想起夜里的狼眼睛，明明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

一颗人为栽种的绿芽让霹雳二失去了它的血亲，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它很孤单，于是普通的一个中午它鸣叫着冲出了围栏。捡牛粪的明明惊恐地瞪着向他冲过来的霹雳，临到跟前霹雳从明明头顶跃过，影子罩住他又急速闪开，尾巴掠过他的脸颊。滚烫的，尾巴一定是滚烫的，不然明明的脸为什么比太阳还红？

死亡啊，什么是死亡？霹雳二不懂这些。和同伴在草原上奔跑、进食、睡觉，这就是霹雳生活的全部，霹雳二要团聚！薄而透的大尾像一面帆在绿色的海洋上破风而去，霹雳二要去找它的血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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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初灵感源于我养的小乌龟，特在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