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小旭那孩子又来了,”何晴在阳台侍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不经意之间瞥了一眼,就看见了楼下的男子,刚毅且帅气的面庞令人过目不忘,阳光的余晖洒在他眸子里好像一江碧波盛满夕阳。
何晴当即就笑了,那样子跟中了百万大奖一样。
忙不迭招呼着房间里的宁羽烟。
自上次一别宁羽烟已经许久没见过罗旭了,她本以为是对方淡了,单方面拒绝了自己,可谁知最近那家伙就像突然被下降头了一样,三天两头往她这跑,搞得小区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宁羽烟被一个富二代给看上了!
“妈,我跟他没关系!”
宁羽烟气急败坏的喊着,打死她也不会再跟罗旭有牵扯了!哪有人像他一样,玩失踪玩那么久,等她都对人失望了才又跑回来!
何晴拨弄着肥硕的枝叶,听着女儿拒绝出面的话,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小年轻哟!比她当年还别扭啊!想起当初跟宁荣升的相识,何晴忍不住一笑,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面色的红润缓缓褪去。
她看了看楼下仍旧固执的等在那的罗旭,转身进屋,走到楼上的卧房,从床头柜那里,拉开了第一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份文件,上面是大大的几个字——“离婚协议书”。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手倏地攥紧了文件,将它捏出褶子,可心头最后那一点良知还是让她缓缓松展开手指,深吸了一口气,将文件打开,逐字逐句的浏览了一遍。
在看到末尾的那句“……男方净身出户”几个字后,还是心头一痛。
这是纪家的那位夫人差人送来的,意思是想让她劝宁荣升签字。
何晴深知宁荣升这些年干得事都不是人事,但还是很难做出抉择,一边是受害的纪期雅和她背后的纪家,一边是欺骗别人感情钱财,却深爱自己的丈夫。
站在道德上,心中的天平很自然是要倾向纪期雅,但宁荣升毕竟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啊!这叫她怎么忍心呢?
何晴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滚落,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无力感,将她深深的笼罩。
“咚咚咚!”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女儿的声音:“妈,你在里面吗?”
何晴听见她的呼喊赶紧把那份文件给藏了起来,又连忙站起身,两只手揩干净两颊的泪痕。
“我在,烟儿怎么了?”
她一边走过去开门,一边询问着宁羽烟。
“爸回来了,不过脸色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好看。”
宁羽烟也没想到宁荣升会这个点回家,一般他都会去纪家陪那个叫纪期雅的女人,这次难得回来一趟,脸色还极其难看,连一向被他宠爱的宁羽烟也心生畏惧,不敢靠近,于是只能跑来找何晴,宁荣升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对何晴说一句重话,可以说是“一物降一物”。
何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只是眼角还有一点微微泛红。
宁羽烟皱了皱眉,很仔细的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之处,语气疑惑不解的问:“妈,你这是哭过了?”
何晴一噎,轻轻的撇过头去,她没想到女儿观察会这么仔细。
但她也只是浅浅的一笑,语气平淡说:“没事,烟儿,刚刚看了一些东西,这人上了年纪就是容易眼睛进沙子。”她说着,又想到那份文件,眼角又隐隐溢出了泪水。
宁羽烟心中犹疑,对母亲的话半信半疑,“那好吧,妈你先下楼去看爸吧!”
何晴见她没有继续追问,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便笑着说:“嗯,好。”旋即一步步走下楼去,到楼底下时,还转头朝楼上的宁羽烟,说:“小旭那孩子挺好,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别人吗?”她语气半是担忧,她也上了年纪,最担心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女儿,是否能找到一个能对宁羽烟好且优秀,也可以给她物质保障的男人。
宁羽烟因为何晴问的话听得一怔,她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罗旭吗?可他跟自己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哪来的什么深情可言呢?
她看向母亲,眼神复杂的问:“妈,你觉得罗旭他对我很好吗?”那个男人明明跟她只是玩玩罢了,甚至谈不上“露水姻缘”这四个字!这几天的奇怪举动或许也只是心血来潮吧?
何晴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相信和迟疑,知道她是什么心态,明明已经被罗旭那个孩子打动了,却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这怎么能行呢?谁家谈恋爱像她一样,蹑手蹑脚的?
她微微一笑,温柔的说道:“烟儿,如果你喜欢他,就去见他吧!别让自己有遗憾。”诚然,人这一生会喜欢很多人,可每一个都是一场不一样的烟火,也是让自己蜕化的阶梯。
宁羽烟眨了眨眼,似懂非懂。但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貌似喜欢上了罗旭那个混蛋。
“妈,我明白了。”她眼神微亮,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高兴。
何晴也很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烟儿这样开心的样子了,她朝自己的女儿点点头,微微一笑说:“去吧,小旭在楼下等你很久了吧!”她话里带着调侃,让宁羽烟红了红脸。她之前纠结了那么久,到最后还是败了。
“别不好意思了,待会儿小旭等不及万一跑了呢?”何晴打趣着女儿,同时也为她感到高兴。
宁羽烟娇嗔道:“妈,你又乱说!”
她眼神飘忽不定,说:“他要是跑了,我就再也不理他了!”她嘴硬的说着,虽然听到何晴的那句话后,她心里其实很难过,如果真如何晴所说,那她肯定会难受死。
何晴瞧着她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暗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连心思都藏不住!”她好笑的摇了摇头,对宁羽烟说:“赶快去吧!时间不早了,记得回来吃饭!”
宁羽烟一听,果真忙不迭跑下楼,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却怔住了,又在何晴疑惑的眼神下往回跑。
“烟儿,你不去吗?”
“我妆都没化啊!”
“……噗嗤!”
何晴看着女儿慌慌张张的跑去打理自己,忍不住说:“这么在意他吗?”还有特地化个妆去见人?
宁羽烟被她的话说得一愣,是啊,她怎么会在意这些?怕被何晴嘲笑,她克制自己不去在意这些虚的,转过身镇静的往楼下走去:“嘛,我只是忘了带东西而已,你刚刚听错了!”
何晴自然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连连点头称是。
“那你跟小旭要玩得开心啊!”
她嘱咐着。
宁羽烟嗯嗯啊啊敷衍过去,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表情,看得何晴直摇头,唉!女儿长大了,都要留不住咯!
宁羽烟瞥见她眼里戏谑的神色,无语的扯了扯嘴角,她妈是不是闲得慌,都开始看亲生女儿热闹了!
“行了妈,你还是去陪爸吧!”宁羽烟推着何晴到客厅,宁荣升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今天的报纸被他放在茶几上,动也没动一下,可见心情有多么糟糕。
听见二人的动静,他才转过头,看见何晴时微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原本严肃的表情柔和下来,朝女人招了招手:“晴儿,你过来陪我坐坐吧!”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何晴过去。
何晴当即走了过去,瞅着爱人眉眼间的忧虑,担忧不已:“荣升,你怎么了?是公司里出事了吗?”她一边说一边端起茶几上的茶壶给宁荣升倒了一杯茶水,给男人递了过去。
她说的话不怎么好听,要是换做纪期雅来讲,估计宁荣升只会呛对方一句“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好啊?”可对人不对事,何晴说这话时,宁荣升反倒过来安慰她,说:“没有,只是一点小事情,你别担心。”他接过何晴递来的茶杯微微一抿,原本严肃却温柔的表情一怔,刹那间变得有点古怪。
何晴看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忙问:“怎么了荣升?是水太烫了吗?”她关切的声音在宁荣升听来无比暖心,可是依然改变不了这“透心凉心飞扬”的感觉。
宁荣升表情僵硬的说:“晴儿,你这茶多久泡的?”
“嗯……好像是今天早上吧?”何晴迟疑的说。
今天早上!
宁荣升傻眼了。
他看着何晴,对方迷茫的眼神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口气卡在喉咙那,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怎么了?是冷了吗?”何晴皱了皱眉,“不至于吧?我早上喝的时候还是热的呢!”她愁眉苦脸的表情看去很是引人疼爱。
宁荣升嘴角胡须一翘,何止是冷啊!简直是凉透了心!
可对上何晴那一脸无辜的表情,他硬生生的改口:“没有,刚合适,你煮的茶还是那么好喝!”
何晴当即笑了,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犹如一轮月牙般好看极了。
“你就知道哄我开心!”
何晴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很开心。
“晴儿,如果有一天,我没钱了,你还会跟着我吗?”宁荣升忽然问起这句话。
何晴闻言,皱起眉头,陷入沉思,这让宁荣升心里瞬间没了底。
可下一秒何晴却笑了:“要不然呢?肯定的啊!”
宁荣升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那样,大起大落,被她整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你就知道吓我!”
宁荣升没好气的说着,但语气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宠溺。
他伸手一把搂住了何晴,看着她的脑袋,说:“我要跟纪期雅离婚了。”
他突如其来投下一枚深水炸弹,绕是被纪期雅单独通知过的何晴也忍不住一愣。
宁荣升察觉到怀里人僵硬的身体,又淡淡的添了一句:“是‘净身出户’。”
何晴傻眼了。
难不成纪期雅已经跟宁荣升谈过了?那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说一声?
她心里的疑惑还没产生多久,就被宁荣升的一句话解释了:
“晴儿,最近我想清楚了,这些年做的事情真的对不起纪期雅,同时也不起你。”
宁荣升好像是想通了,语气里带着沉沉的感慨和歉意。
他可能是上了年纪,想的事情也从曾经的宏图霸业变成了柴米油盐,这几十年的事情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像是走马灯一样,一帧一帧的闪逝。
他开始反省自己以前的点点滴滴,原来做了那么多为人不耻的事情。
其中,最对不起的,第一是纪期雅和纪云云,第二就是何晴跟烟儿。
纪期雅是年少的一时歪念,骗人感情骗人钱,何晴则是让她当了这么多年众人口中的小三。
思来想去,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自己。
如果当年他能够抵住诱惑,坚持完成学业,按着曾经规划的那样一步一个脚印走路,那么他会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不像现在这样两眼抹黑,一窍不通,他也会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温柔体贴的妻子和乖巧懂事的女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弄得两边都乌烟瘴气的。
何晴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会是他!
“荣升,你发烧了?”何晴抬手就去摸他额头,冰凉凉的,“也没有发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宁荣升有点无语的看着她这些动作,其间还有点无奈。
他捉住何晴作乱的手,把它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语气平淡说:
“我没有发烧,脑子也没糊涂。”
何晴皱眉:“那你怎么说那些话?”完全不像他啊!
宁荣升道:“只是想通了。”
他反问:“难道晴儿你不觉得这样挺好的吗?”
可以不再遮遮掩掩,他们一家人能够光明正大走出门,成为别人口中令人羡慕的家庭。
何晴一愣,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哦不,她也有想过,那是曾经。
那时候宁荣升刚成为纪家女婿,风光无限,在她提出要他离婚跟自己回家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或许是一时钱财迷了眼,那却成了何晴心上的一根刺。
“不,很好。”
她抬起头,笑脸望着宁荣升。
对方已到中年,两鬓隐隐约约渗出白茬子,记忆里俊朗的面容变得严肃而宽厚,不复以往。
可他仍然爱着自己。
不过除了这个,他们还需要做一件事。
她说:“去给纪期雅道歉吧!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