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更爱哥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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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就是你要的,”殷忌盯着指尖那点越逼越近的火光,他已经快没耐心了,“不管在哪里我都让你吃一千块的牛肉。”
殷灼手里的牛肉比香烟更近,他认真的时候说:“回去肯定吃不到,这家做的味道很特别。你尝一尝就知道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片刻的沉默后殷忌点了点头,他抬起手,黑色的袖子和白色的袖子交错而过,他把没烧完的香烟摁灭在殷灼带回来的那盒牛肉上,起身走了。
尼古丁的残骸滚落在牛肉里,殷灼垂眼看着自己手里唯一干净的那块,纹理分明的牛肉上沾着辣椒粉孜然粉白芝麻和细小的盐粒,吃进去满嘴都是扎实的咸香
殷灼很慢很慢地嚼烂了那块牛肉,喉结用力把它推进肚子里。
客厅里的灯全开着,因为太亮了反而显得屋子里又空又冷,他一个人填不满,不过还有牛肉味和焦油味帮忙,以及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和逐渐扩散的洗发水味。
混杂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殷灼把那盒脏了的牛肉扔进垃圾桶,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对哥哥撒谎了。
他吃过最好吃的牛肉就是十块钱的,那是殷忌当童工挣回来的十块钱。
那时候他们刚上六年级,不过两个人不同班,殷灼按时放学回家,而殷忌会以写作业的名义拖上几个小时。
他在学校旁边的快餐店里帮一位腿脚不便的伯伯点单上菜收钱,忙活两小时后吃一顿油腻的快餐,然后接过皱巴巴的十块钱酬劳回家。
那时天色已经很晚,他走过被鞋底碾平的烂菜叶和没收拾干净的鱼鳞鸭毛、腻人的工业糖水和不新鲜的水果果干、裹在嘈杂的啤酒泡沫里的香烟和煤炭,然后给殷灼买回了一支大块的烤肉串。
他一路都把手藏在身后,全程悬着脚后跟爬上了老旧的自建楼,直到在家门口闻见舅舅的洗发水味儿才敢敲门,然后把循声过来的弟弟拉到门外递上手里捏热的烧烤棍,小声叫他快点吃。
那时候殷灼从没问一句“哥你吃过了吗”,他每次都只是笑着说:“真好吃,谢谢哥哥。”
兄弟俩在楼道口躲着舅舅说悄悄话,哥哥说你晚上睡觉老实点,别把舅舅吵醒了,他每天上班很辛苦,弟弟说今天有特别漂亮的晚霞,我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的时候两只手都被照红了,等我攒够了零花钱就去买一双红色的手套,然后再攒钱买红色的帽子,红色的衣服红色的鞋,红色真好看。
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殷忌那双黑漆漆的圆眼睛里却露出一个殷灼学不出来的笑容,他捏着殷灼幼嫩的脸蛋说,哎呀真麻烦,我有一个那么爱漂亮的弟弟。
殷灼说,我明明更爱哥哥嘛。然后他把吃光的木签儿藏进别人家门口的垃圾袋里,故意在殷忌脸上亲了个油亮亮的印。
两人溜回屋里倒了杯凉开水,一半漱口一半洗脸,争取不让舅舅闻出味儿来。
殷灼把殷忌往厨房推了推:“快去吃晚饭吧,给你留了饭菜。”
“我吃过了,”殷忌笑了笑,“老师管饭的。”
殷灼两手捧着混浊的玻璃杯,喝一口就用拇指抹一次杯口的水渍,一直擦到第五次,他低头盯着杯底洗不掉的黄色,小声问:“哥,你放学以后真的是去你们班主任家里吃饭写作业吗?”
殷忌不笑了,殷灼抿了抿嘴唇:“我同学说他看到我在快餐店端盘子了。
“……对不起。”殷忌沉默了一会,伸手抱住比他矮一点的弟弟,殷灼蹭了蹭他的脖子说:“哥,你别再去那里了好吗?别去了。”
年幼的哥哥笨拙地摸着弟弟柔软的头发,慢慢点头:“好,哥再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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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学说他看到我在快餐店端盘子了。”这句没写错,因为他俩不同班所以同学分不出他俩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