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誰要你解說《妖怪世界》!!快來幫我,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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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假使現在還能叫她女人的話)堵住了門,我出不去,而她也不動,僵直地立在那里,像一個寬大的深紅色的影子,晦暗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打了蠟一樣的死白,眼楮里沒有瞳珠,嘴角卻是似笑非笑的模樣,風從這房間唯一的小窗格吹進來,她的裙子開始悉悉索索抖動,我從沒听過衣服跟身體摩擦會有那麼奇怪的聲響。
然後我驚奇地看見,她的裙子胸前慢慢裂開——不,準確點說是連胸口都慢慢裂開,心髒部位像是被什麼一點點蠶食,變成不斷向四周擴張的黑洞,有一雙綠瑩瑩的眼楮,像藏在隻果里的蟲子那樣,從洞里往外窺視,繼而伸出幾只細小而毛茸茸的腿,上下擺動。
而我也終于看清,女人手腳上都纏有銀白色的細絲,隨著那小怪物的腿而動作——難怪我一直感覺她的手腳是被什麼“拎”起來的,她整個人已經是被這只洞里的怪物操縱的傀儡。
我意識到,怕什麼來什麼,這是一只“邪”。
跟人死後形成的“鬼”相比,“邪”是另外一個系統,受自然養化而成的靈體,很多契約獸也屬于這一類。
當然,“邪”也不過像“獸”一樣是個集合概念,其中有高級也有低級的,作為一個資歷不深的伏魔使,我不知道面前的家伙具體是什麼東西,但大概能看出,它的行為似乎不是出自怨念,而只是吃食的本能,所以並非非常高級的邪靈。
于是我拼命說服自己冷靜一點,拿出全力,應該是有能力對付它的。
可是,當我將兩根手指移向手心,那里除了一股汗濕,什麼也沒有。
銅錢!我的銅錢呢?
我的心跳的打鼓一樣,猛然發現,剛才為她找耳環的時候,銅錢被順手擱在電腦桌上了,現在正在她手邊十厘米處閃爍光芒。
沒辦法,只能去搶了!
這個念頭在一瞬間塞滿我的腦子,也確實是沒時間多想,我一個箭步就沖出去,撲向我的銅錢。
然而,對方似乎恰恰在等我的行動,剎那間,它也有了進一步的動作。大量陰冷的絲線突然從女人的口鼻眼耳噴射出來,帶著同樣迸裂的血和體液,其中一條就絆在我的腳下,使整個人幾乎趴著飛出去, 當一聲撞在不知什麼東西上,眼前頓時金星一片。
重物倒地的巨大聲音把音樂都壓過了,在房間回蕩,我把胳膊強撐起來,映入眼楮的是木紋上一個巨大的破洞。
哦,這應該是那個很重的大立櫃,我挪不動也打不開那個……而當我的眼神再清楚一些,破洞里隱約透出一排黑中帶黃的東西。
這是什麼?好像是……牙?不清晰的思維在我腦中晃著。
牙!?
我整個人一激靈,跳了起來,被撞壞的暗鎖也整個開了,櫃門乍起來,里面的東西硬幫幫地滾出。
這下我看清楚,那確實是牙!一口黑黃的,70年代很多人有的,四環素牙!長在一張幾乎完全枯干的女人臉上,顯得顴骨和鼻梁都十分突出,眼框還在,可像面前那個白領一般,沒有瞳仁。
——“還有個女的,小眼睛高鼻梁,四環素牙!”
一句話突然竄到我腦子里,這不是白天那個小保安提過的房客之一嗎?難怪說沒看見她們搬走!
如果是這樣,那另外兩個豈不也……
果不其然,我還來不及反應,又有兩具又冷又硬的軀體落了出來,一個高個,戴眼鏡,一個胖子,眉毛下面有痣,臉一律地干枯,身上則纏滿銀白的絲線,仿佛做繭的蠶。
我渾身篩糠一樣發抖,早沒了剛才想反擊的志氣,轉身想跑,一起身,卻又是一個趔趄。
低頭一看,才發現腳上已經牢牢纏繞一道同樣的銀白絲線,黏糊糊的,兩邊把著床柱和櫃子,幾乎把我固定死了。
我慌亂地掙扎著,可是我的敵人似乎等不及了,我看到對面的女人向我走來,用木偶一樣的姿勢,而每前行一步,那只本來藏在心髒的洞里的小怪物都急劇長大,作為它的附體的白領的身體則像是被它吸收一樣,伴著人的怪叫,迅速萎縮下去,直到最後幾乎就是一張皮,附著在它的背上。
這下可以看的很清楚,這是一只蜘蛛,一人來長的蜘蛛,八條腿上布滿毛刺,強壯的大顎不停空空咀嚼,冒出綠色的泡沫,渾身鬼臉似的花紋,只有背上還留有那個白領扭曲萬分的臉孔,已經好像長在它身體里。
我依然動彈不得,而更多的蜘蛛絲就從四面八方涌來,頃刻間把我緊緊纏住……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一個磁性渾厚的聲音︰
“在空虛與寂寞的心靈中,‘虛蛛’是最常見的客人。它們漫游在城市之間,用它們的三對復眼,尋找著那些沒有信仰的人類,作為產卵的宿主。一旦找到合適的對象,它們就會以最快的速度,在那里築巢定居,並且誕下幼蛛。
我們看到的這只虛蛛剛剛過了二百歲生日,豐富的養分使它看起來比同齡者還要巨大,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沒有人能數清它吃食過多少具軀體。但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它,處于十七年一次的繁殖周期。為了喂養自己的幼仔,這只虛蛛已經成功捕獲了三只獵物,將尾刺刺入他們的內心,然後儲存起來,這樣,初生的小虛蛛就有了一座儲備豐富的糧食倉庫。
當然,它們的存在對宿主而言,是一場不幸的開始。當一個獵物被吸榨干淨,只留下一具空殼在蛛網上隨風飄蕩,成熟的惡魔就會放棄這個軀體,去搜尋它的下一個目標……”
我看過去,聲音來自屋角,那里坐著一個一只犬牙壓在唇外的帥哥(姑且這麼稱呼),拿一只玉米棒子放在嘴邊,深情款款地解說著。
是跳樓!
我的心好像海難者遇到浮木那麼興奮,習慣了一個人單打獨斗的日子,忘了現在我是有契約獸的人了,我甚至沒注意它什麼時候跟我搬家搬過來的,雖然我還不知道它的具體能力,但顯然,這時候,正是要這個看起來還挺厲害的家伙一展身手啊。于是鼻涕與眼淚齊飛地大喊起來︰
“現在誰要你解說《妖怪世界》!!快來幫我,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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