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版
首页

搜索 繁體

沉没

热门小说推荐

他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沉没了。

-----正文-----

夏日海风扑面而来那刻,我仿佛才明白冬日的遥远。然而春天呢?它为什么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呢?我居住的小渔村尽头是一片海,我不常去那里,但为什么那晚海滩上黯淡的星星在记忆里如此清晰?

望着窗外偶然透过的光线,很迷人,尘埃在高光下也曾跳舞。难道自己也不如尘埃吗?我想去海边看看,去解开星星沉没的秘密。

我想起来一月份的海水很凉,阻止我试图下潜的脚步,浸入骨头的空隙填充着,绝望弥散在海平面,眼前尽处是黑暗。我没能在那晚挽救沉没的星星,亦无法走出自我谴责的怪圈。

我还记得二月初独自一人的不适。那时的我尚未从阿鱼的逝世中抽离,也许是多年的习惯难被根除,仍循着经年的轨迹前往咖啡馆。

小渔村如其名,很小,村里人也不多,邻里关系融洽和睦,远亲不如近邻被极好地诠释。接近海边使刮过的风都带着股特有的腥咸味,冬日里还蛮凛冽。我脸色苍白地匆匆赶路,试图快速逃离这个逼仄的灌满了海水气味的巷子。

“原,又去咖啡馆哪?”挨着巷口居住一家的母亲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她现下站在窗台上晾衣服,水顺着衣摆滴着,润湿了灰绿的水泥。

我宛如受惊的小鹿发现猎人,抬头的那刻瞳孔紧缩。“嗯,大概吧。”我低声自语。“原,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怎么了?”扑面的热情令我避之不及,就像大路上必须和热风撞个满怀,徒留后背的不适。

我更加快了脚步。

“哎,你走慢点,不然容易摔跤。”她的声音仍锲而不舍地追上了我,而且钻进耳蜗。

我之所以如此心惊胆战大抵是为了销声匿迹。自从一月对阿鱼逝世的报道,就有无数的记者蜂拥至并不大的村落。不知他们从哪儿听说了我是阿鱼的好友,自己也未能从这件事情中免被采访。

有人窥似的感觉已经持续一周。我不清楚,是有暗中观察的记者?还是其他什么势力?在这个流量盛行的年代,娱乐至死成了阿鱼的催命符,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阿鱼的灭亡。

脚下突然的一趔趄拉回了我的思绪。雨后小巷的石板很湿滑,幸而扶稳了一旁满是青苔的墙壁。手上传来的黏腻触感让我不自主地想起了蛇,果然有一双隐在暗处的眼睛注视着我吗?呼吸变得急促,“真是见鬼了。”我拍了拍手上的青绿,决定一会去咖啡馆洗手。

等我在咖啡馆坐好已经是二十分钟过后。坐在角落,点了一杯美式咖啡,我摒除杂念开始打开电脑工作。

冬日的阳光是少见的温和,午后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沿着街道两侧缓缓地拥簇。在这样的一天里缺少了阿鱼的陪伴,果然还是害怕社交吗?

答案至今我都不知道。就在我低头揉太阳穴,突如其来的阴影投在面前。

那是个女人,年轻时髦,有着不属于小渔村的气息。身穿蓝色碎花裙,斜挎着黑色的大包,身份明显——记者。当然那只是我的推测。她的行为并不太像一般记者,也许是和阿鱼相熟的人。

她的眉毛很长,所谓远山眉。杏仁眼,肤色很白。组合在一起如凉风拂人面,舒爽慰心。

“你就是阿鱼的朋友吗?”

她的语气带着好奇。

“嗯。”我细声细气地回答。

“真好啊,我们阿鱼也有朋友。”她微微一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阿鱼的表姐,你可以叫我羽一。”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解阿鱼自杀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吗?”她停了停,“阿鱼虽然并不是我的亲弟弟,但许多年的感情也不易淡。我以前虽长年在外求学,但对他的新闻也很牵挂。”

“我原以为他找到了亲生父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就没有再过多关注。但现下看来我还是疏忽了。”

“我也加入了有关阿鱼一事的志愿者组织,大家都想了解网络和父母对他的伤害。而你很熟悉这件事,所以派我来采访你。”

我倒吸了口气,“真的吗?需要我从什么地方开始。”

“大概从背景开始叙述,你不介意我录音吧?”

“不会。”

我喝了口咖啡,“阿鱼是从小就被卖到小渔村来的。村子里老一辈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在阿鱼小的时候就传遍,因此没少收到同龄人歧视。而我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常相互抱团取暖。”我停下来看了羽一一眼,“阿鱼的养父母走得很早,阿鱼六岁时因为吵着要去爷爷奶奶家没有在那晚遭遇火灾。”

“在阿鱼上小学和初中时,他经常被恐吓、冷暴力。”

“那时他也尝试过向外界寻求救援,但是当时的老师不仅没有帮助阿鱼还对他实行了性侵。现在那个男老师他倒是阖家欢乐,为人师表。只苦了阿鱼缄守这个秘密。”

我感觉到羽一的手指相互捏着,越来越用力。

“阿鱼上高中前二姨也走了。他那时浑浑噩噩地撞南墙,后来醒悟到所遭受的不公平只能靠自己消解。阿鱼也逐渐变得爱笑、敢于反抗了。”

“后来的事就像网上所报道的那样。他从看到疫苗本就开始寻找亲生父母,本来一切都在变好,所有的都走上了正轨。”我摸了摸手下的笔记本,“但因为阿鱼提出想让他们买一套房子,就遭到母亲的拉黑,也遭到了网上铺天盖地的攻击。”

我深重地感慨,“阿鱼提出那句话后就反悔了。他只盼着能得到那个城市的一张通行证,一份来自血缘的认可,其实租一间房他也能接受。十七岁的孩子不吝于表达炽热的亲近,阿鱼难以掩饰对认可的渴望。”我望进人群中,“这就好像当初奔波在两个城市的日子是一场笑话。他有着多少期待,也就有着多少失落。再次被背叛的绝望充斥着他,匿名者的嘲讽充斥着他,所有的一切把他分割成了无数的小块,努力拼凑也无法复原。”

在这一刻,深重的悲哀压垮了阿鱼,也压垮了我。

“我那晚被月色指引向前,绝望满路。当我发现时一切都似已尘埃落定,两不相欠。”

我的喉咙好像被刀凌迟了般;破碎。窒息感笼罩着我,我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望不见的蓝,我好像明白这是哪了。

海水试图冲破耳朵的屏障撞进我的大脑,我明白自己也重蹈覆辙了这场死亡。站在生与死的交界,我往回看,看见了满心的不甘,我不甘于秘密被刨根问底仍未看见正义的降临,不甘于自己被送进了精神科,不甘于困顿在病房。我还看见了阿鱼临死前写下的日记,上面说到——我明白自己血液的肮脏,亦明白自己遭万人嫌的性格。我的父母不要我,他们把我看作昔日婚姻的耻辱柱,把我看作破坏而今家庭幸福美满的第三者。原来血缘的联结还不如陌生的关系。就这样吧,就这样溺于海,就这样寻着归宿,就这样来时即轻,还时亦净。只可惜了,原,我终究是抛弃你了,但望着你连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我眼前好像浮现了阿鱼的身影,努力地伸直手,我试图抓住他。但只有流过的湿润,和眼前无尽的黑暗。是呀,秘密早已被解开,星星都已沉没,信仰都已消散,我终归该随星星的沉没而死。

我往前看,去找那个三四月爱穿白色衬衫的男孩,他爱笑,眼神纯洁。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根本就找不到,“阿鱼!”我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回首凝视着屋檐下带笑的少年。终于,我还是奔向了他。

-----

灵感来源现实,全文事件皆为臆想之作,只希望大家可以明白网络暴力常常是压垮他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近更新小说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