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星阁里头的鬼被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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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王毕,四海一。
赤奴国国君辛剑起,刚戾好战,以狠厉手段蚕食天下,征伐多年,终掌天下权。
铁骑遍踏多国国土,昔日王孙贵子,皆辞楼下殿,充为宫人。
宁谧身为异国安王的独子,一朝国破,只得随着父母,被囚于车笼,押往赤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安王妃体弱,不堪路途颠簸,半路未到,便病逝了。安王情深,哀伤过度,郁结于心,断续呕血半个多月,竟也随王妃去了。
唯剩十六岁的独子,绕过万水千山,终被锁进深宫。
降国旧贵,皆以奴籍之身充当宫中杂役,被遣以各种脏苦累险的差事。
也是宁谧一场造化。
他原已被归入辛者库,分配了一份清理荷塘淤泥的工作。
列队前往裕华园其间,教坊管事与领队抱怨了几句,只道原定琴师因病无法于晚宴演奏,正头疼不知如何交代。
宁谧于琴棋书画皆有涉猎,调宫弄商也不在话下。
他当下出言自荐,管事与领队相熟,闻言双眼一亮,犹豫再三,还是借人一用。
席间秀致的少年琴艺非俗,引得不少权贵注意。
一曲刚过,便有异姓亲王明着开口,向皇帝要人。
宁谧心惊胆战,盯着面前的琴弦,竖起耳朵听那皇帝申斥亲王荒唐、不成体统,又下禁足思过的罚。
最后自是有惊无险,完席后,教坊管事没有将他归还给辛者库。
是夜宁谧被带至教坊,指了一间小小的卧房。
他躺在尚算厚实的棉被上,想想那些被拉去挖淤泥的皇亲国戚,也算是苦命里头剩了点侥幸,那个训斥亲王的皇帝,对赤奴而言说不准也是个明君。
晚色愈浓,又一片铅灰厚重的云盖住月光后,胡思乱想的人也沉入梦中。
……
万万没想到,国破家亡,被迫为奴后,不过数天,宁谧又有机会试那高床软枕了。
那床是螺钿雕彩漆的,被铺尽是锦色洋缎,连引枕都是大红金钱蟒织就。
仅卧于其上,也是一种享受。
宁谧本应也这般认为,若非此刻他被反拧着双手,脸面蹭着被面,以相当不雅观的姿势侵犯的话。
那个在他身后恣意冲撞的男人,不久前才在宴会上呵斥别人不得体,如今嘴里吐出的每粒字,倒是不过过清水都听不得入耳。
拜这个男人所赐,宁谧对自己身体的柔软程度有了新的认知,也对人的无耻底线有了体会。
夜宴上辛剑起分明起了色心,偏要端着个明君架子装腔作势,将鱼苗放生了几日,迫不及待便要捕捞回来,三扒两下拆吃入腹。
又数日,前朝与后宫之间,那座本用作接待后妃娘家女眷的移星阁,忽然闭锁起来了。
有流言道是此地忽然撞了鬼,要封起来做法事,也有的说里头其实藏着皇帝最近宠幸得紧,但身份低微的女子。
以上传言,其实都有点真实,但不多。
真相是,移星阁最近的确是关着一只不太见得光的“倒霉鬼”。
倒霉鬼宁谧无端端被飞来的横祸砸丢了童贞,紧接着连丁点自由也被没收。
此时他还残留着几分王孙贵子的骄矜,被欺负了,便使着性子闹起来,将前来服侍的宫人打骂了遍,把能摔坏的都跌个落地开花。
君王对刚到手的人耐心十足,由着他摔瓦跌瓶闹过一阵,连被破口大骂了也是乐呵呵的,把那些跟风吹枝桠似的反抗只当调情。
但被树枝挠得多了,也还是会心烦。
于是挠人的树枝被稍微收拾了一下。
是日赤乌当午,火伞当空。
午门广场上,赤裸男子如待宰的猪牛般,被缚手绑脚固定于在广场正中一根木桩之上,前额的汗珠尚未站稳,已聚成细流蜿蜒而下。
他胸前的皮肤尽去,两个拳大的空洞中露出薄而光滑的胸膜,肉洞边缘布满鱼鳞状的伤口,刀口相接之处界限分明。
刀锋又起落,一片铜钱大小的肉被割下,与其余的三十五片一般,被规整地码放于木盘中。
刽子手手艺极佳,盘中的人肉如鱼鲙,薄得透光,未见血腥,泛红而晶莹,若佐上些姜丝香油白芝麻,大可勾起些不知情老饕的食欲。
但真正尝到了这道“佳肴”的宁谧,面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他被一个侍卫反拧着双手,强迫着张大了嘴。
那个昨日还与他调笑的男人,笑意如常,亲自用一双象牙筷,夹了一块,又一块薄如蝉翼的肉片入他口中。
人肉片比鱼肉更嫩滑,入口顺势便划入喉咙深处,分明剔透得不见血丝,宁谧唇齿间却布满了生鸡蛋似的腥臭,略带微咸。
那三十六片肉夹着涕泗落入宁谧胃袋,后来又随着更多的泪水被翻吐而出。
不过百日,移星阁又解封了,里头依旧是原样,于是宫里人又流行起对了但不全对的传闻。
移星阁里头的鬼被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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