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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期征集混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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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太近,一万年太远

-----正文-----

他居高临下,叼着弹壳站在爆破的屋顶,白色的军服映下阴影。金发在落日余晖中摇曳,身后的螺旋桨为这幕如电影般狂放的画面提供了大型鼓风机。

朋友急切地催促,我被人群裹挟着逃离,双眼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我只能在棚顶散碎的彩色玻璃中隐约看到他的脸,但我仍抬头,直到那身影渐渐模糊,再也看不见。

那是我见到他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们早在一万年前便已相识。

废弃的地下轨里挤满了人,他们或是窃窃私语,或是高声怒喝。所有主动、被动着被“佐证体”排除在人类社群外的家伙就这样寄居在这里——直到下一次清剿……净化的到来。

我伸出双手,低头看向掌纹……自从“佐证体”出现,佐证体系成为人类社会的运行准则,人类思想的统一,任何个体的独立选择都视为违背体系。祂筛选社会公民,筛选体系的代理人,祂在过滤生命。所以反抗应运而生。这些人中有部分认为佐证体是被利用的傀儡,但我知道,其并非“伪神”。只是是哪怕是神,也不应阻碍个体的发展,人类理应拥有不同的的生命,拥有选择的权力。

曾经的我一切行为都有目的,也相信会有意义。如今我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放空自己,任凭感觉行动了……

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差点遗忘的过去。

“那些被佐证体洗脑的家伙说不定还在附近,外面很危险。”

我抬头,是朋友。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到了地下铁的出入口,而朋友站在我与什么我现在还看不清的东西之间。

我仍记得我们的初见,朋友对我说的话——

“你不觉得愤怒吗?不是血流成河才愤怒,而是有一股愤怒压在心底,一直一直,而它就快要爆发出来。”

我厌恶佐证体,但真正使我行动的原因也许正是朋友这一席话。

但是,但是啊……我抬头,说:“我要先走一步。”

朋友讶异,拦住去路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

“我……担心你。”

“我不会死,”我肯定地说,“只是有一个人,我一定要去见他。”

朋友看着我,“是他?”

我点点头,朋友便是如此,走过这一程,即便不舍,总会在什么地方挥手告别,不知是否还会再见。

而那个人……我不知道见到他之后要做什么,会发生什么,但是,“想见他”,这是刻进灵魂的执着,是我险些遗忘的记忆,我不该将它遗弃。也只有见到他,我才能距离某个答案更近一步。

白色的暴徒衣着整洁,扣子直扣到颈最后一颗,长腿翘上桌子,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与上次不同,他的金发没有散开,而是随意地束起。

多年的反抗生活让我得以随心潜入他所在的基地。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我嗤之以鼻,“老鼠。”说罢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我的眉心。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内心甚至还有一丝诡吊的期盼……

“为什么?”仿佛被什么不可抗力制止,他语气中夹杂疑惑。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我的头顶堪堪到他锁骨,我仰头,贪婪地望着他的脸。

“你可以活着,祂认同了你。”他说。

“但我不认同祂。”这话出自内心,却一定会令他不悦。

果然,他罕见的皱了一下眉,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审度,以及……一丝丝兴趣。

“我憎恶祂,祂终究会溃散,”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而现在,祂认同我,没有阻止我的任何行动,所以你也不能。”

他不置可否。

就这样,他的身边多了一道影子,没有其他人发觉。

……也许没有其他人发觉。

他人在时,我会隐藏气息,等到他们离开只剩我与他时,我会站在他身后,光明正大地看他们提交的计划书,而后联系朋友。这导致他们的清剿行动接连碰壁,而我哪怕离开了朋友仍放不下他们。这场景真是说不出的古怪,但是我、他乃至朋友,都保持着这古怪的平衡,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打破。

这之外,我便看着他,看着他周围的人。

他身边有看起来热情的医生、似乎无二心的下属。

医生绿色的眼睛感觉热情又温和,金属胸牌刻着他的名字缩写:A.A.A,A医生对我们有个特殊的称呼——背叛的信徒。“那些哪怕背叛了祂的人也信仰祂。”是个和我完全相反,视佐证体为神明的医生。这位医生时常来到他身边,看得出对他很感兴趣。

他的下属叫他队长。

他虽然更多的时候视我为空气,但偶尔也会叫我老鼠,与我说话。

他会让医生带来小烧烤,然后赶走对方。

“老鼠,来吃。”

我有些困惑。

“你说了梦话。”

我忽然明白,笑出声。真是体贴,也许是说了与“烧”相关的梦话。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让人惊讶的是在他身边我反而重新找回了这种能力。

我终于做姐梦,梦到战友在火中燃烧,熟悉的面孔转瞬变为焦炭。我梦到一万年前,天空、大地、海洋全部在燃烧,燃烧生命、燃烧星辰,仿佛末日。

我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与他共同吃了这餐,有些庆幸、有些悸动。

我时常觉得我看着他,又没再看着他,仿佛透过他在找一万年前的影子,又好像那个影子早已与他合二为一。

我想起了我的问题。

可是问题未能出口,事故便接踵而至。一直被排斥、清剿的人们团结起来,反扑毫无预兆。

其实并非毫无预兆,无论是资料还是地图,都是我陆续提供的,但是,没有任何人通知我。

硝烟、火铳、流血的河、焦黑的树,满目皆是断壁颓垣,一切都是佐证体系下世界的对立面。

混乱中我低头,看到他的金发垂落在我胸前。

废墟里我抬头,见到了朋友站在我的面前。

我问为什么。

朋友看着我,眼里的情绪我却看不明了。

“我一直想问,我的好友……你为何这么多年,毫无变化?无妨,我们是同志,不必在意来处。”

“但那是曾经,你已选择新的道路,你选择了离开。我知道你不会死……”

“可我们不想每天担惊受怕的活。”

“同志啊,就算愤怒也有燃尽的一天,所以,”朋友看向我背上失去意识的他,悲悯道,“他不能离开。”

沟鼠搏象,亦为勇也。

我虽有目标,却更多是被其他人推着走,被情感支配——对家人的情感,对战友的情感。可笑的是我总是会以各种不得已的缘故,亲手斩断这份情感,这份缘。

而这次,我做出了与那时不同的选择,我选择了他。

毕竟是受佐证体受世界庇佑,A医生还活着,看到我也未表现出惊讶。我不在意,将他留给医生便出了房间。

无垠的夜空下,我向不在身边的他发问。风声轻敲耳畔,回答我的是万千星光。

想笑就笑吧,嘲笑这个提出幼稚问题的我!嘲笑被它困扰了一万年的我!我放声大笑。笑得一场,哭得尽兴。

身后也许有人,但都无所谓。

我只是不明白,生命的意义。

我需要一个答案,时间停滞,我没有未来,也不再期待。那么他会不会给我一个答案?

“我会带你去见祂。”再见面时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白色的暴徒变成了看起来有些悠闲的人,除了腰间挂着的长刀。

而现在,我站在佐证体前,虚空的环散发着巨大充盈的光芒笼罩整座山洞,我对他有了理解。也了解了世界的秘密。

我见过祂。

思绪回转至一万年前的末世,痛苦与绝望将人们笼罩。我是那个反抗者,如同现在反抗着佐证体。我不希望珍视之人被负面侵蚀,煎熬,那样不会得到幸福,那不是人类应该承受的痛苦。

原本,我全部的生命都应该奉献在这场终点只有毁灭的战斗中,但是我见到了他。他顺应末日放肆,进行着最后的,最盛大的狂欢。我本该无视他,或是视他为敌人。但那家伙的疯狂真是……纯粹得令人目眩神迷。我忽然醒悟:不能分类,不可理解,爱是无理,爱是倾轧。

肤浅又执着,我与这个恶魔般的疯子做爱——他不在乎这种关系,这也是他狂欢的一部分。肉体纯粹的快乐征服了他,而他本就是纯粹的人,纯粹地渴望着本能,纯粹地渴望鲜血。

我们相异,他所破坏的正是我无法舍弃的。我没有理由选择他,他从不期待,他没有未来。于是我将他连同绝望一并斩杀。

他用蓝眼睛看着我,满是寂寞,满是疯狂。

我吻上他的唇。

‍‎肉‍‌‍‌‎欲‍‌‍‌与死亡,世上所有最纯粹的快乐,都是我带给他的。

我欣慰又痛苦。

我向弥留之际的他寻求解脱。

他却说,这样的一生,他已满足。

他死去了,那一刻,他无比满足——他获得了人间至高无上的幸福。

可我无法解获得脱。我向“末世”祈求,祈求祂赐予我终焉。最终“末世”降下我的惩罚——祂令我永生。

接着,“末世”消失了。

我也踏上了永远没有尽头的旅途。

因为永生,我迫使自己“活下去”,渴望一切目的,抓住所有感情,以及从未改变的观点。一万年,在我要把他忘记的时候,我追寻到了那片熟悉的灵魂。

现在的他是一万年前的他吗?我爱的是现在的他吗?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看着他,有些怀念。

而现在我知道,接替“末世”出现的正是“佐证体”。

“我是由祂孵化的孩子。”他开口,挽着金色的头发将手伸向圆环。

他仿佛拉着什么人,那人正摩挲着他的脸,可我什么也看不到。

他直言不讳地说出世界的秘密。那个秘密不是佐证体,不是留存的秩序,而是“人”。世界上最为庞大的能量——人。

人类的绝望创造“末世”,同样也因人的祈愿令其消失。祂成为了一万年后的“佐证体”,人类思考与智慧的统一集合,社会运行的唯一标准。所以“末日”、“佐证体”皆由人而生,由人而败。

反叛的信徒终将成功,因为佐证体的用途即将到达尽头。

祂已经经历了千年的运转,末日的分歧已止,祂作为整体的决断已经走到尽头。因为人们不再需要祂,祂成为了个人生活的阻碍。

而祂也有让自己持续下去的方法,信仰的力量已然减少,祂需要能量来补充,所以需要献身,需要……

“我将回归神的怀抱。”

如果人是世界最大的能量来源。那么所谓回归就是将人榨汁,变成能量汁喽?大脑不受控制开始天马行空,这么一想还怪好笑的,但我笑不出来。

“我告诉你了世界的答案,所以你该滚了。”

阴影闪过,我从面前将它接住,手掌一麻,若非如此我的鼻梁骨必然会折断。

那是他之前手中常玩的方盒,竟随身携带。我将它打开,里面是一块指针手表,是个相当古老的东西。

“独立,无法受佐证体控制的东西。”

他斜睨它,“都是垃圾。”

“和垃圾一起滚。”他对我说。

但我不会走,这不是我想知道的答案。

只是我实在过于陷于他的世界,甚至无法察觉到尾随而来的第三个人。

他的视线越过我,投向我身后的医生。那眼神好像在等待,信仰会使他们同归于神。A医生却崩溃了。

医生不像他视佐证体为母亲,医生的信仰更像是为了自己,哪怕不是佐证体,只要能让自己满足,就算信仰末日医生也无所谓。

“与其要我去死,不如让祂先死好了。”

A医生笑着将手伸进衣兜,我已然警觉。

于是在毁灭前,我再一次救了他。

山洞的崩塌让我们都挂了彩,只是他伤得比较重。

“我们该走了。”歇息片刻,我对他说。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我的问题还没有答案,但首先是离开这里。

“你会走得,我则需要回归。”他说。

我瞪大眼睛。

“佐证体已经毁了,已经毁了!你不必再为那种虚无的东西献身,为它殉葬!不然我救你还有什么意义?”不该这样,我头皮发麻,我还没有得到答案。

“我说过……是人。”他说。

所以哪怕毁了佐证体的实体,其精神仍然在这世间存在。

“你那夜问我生的意义,那你救我的意义又是什么?”他问我,“为了你的快乐吗?”

不对,但是……我无言以对。

“我会回到祂的身边。”他说。

时间静止,片刻后,我低头,问道。

“你为何活得如此纯粹,毫不迷茫。你为何从不感到痛苦,纠结。”

你 因何而活?

“你的答案为何向我寻找?”他反问,“你的痛苦又与我何干?”

原来是这样,真是无情又刺痛般的点醒。我恍然。

世界极端又复杂,但作为个人的“他”是如此简单纯粹。

不是指他立场上、思想上的单一,而是这个词——生命。他是世界上最简单又饱满的生命。真是有些滑稽,由佐证体创造的生命反而是最饱满真实的存在。

如果让我舍去虚无,那他就是唯一令我存在的存在吧。

所以我理解他,我深爱他,我憎恶他,我想救他……

我还是想救他……

我说:“像你所说,世界终将以自己的规律运行下去,佐证体终将消失,哪怕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也是有尽。”

他说:“我仍要为祂这么做。”

我说:“我们在一万年前相爱。”

他眼神讥讽,仿佛在说我看向他时眼中火灼烧般的热烈早将这心思暴露无遗。

他反问:“那你为何不能怀着爱意送我离开?”

末日,佐证体。这是个相当极端的世界。也是这个极端的世界,包容着不变的他。

他是末世的狂欢者,盛世的殉道人。“我满足于这样的一生”、“你应怀着爱意送我离开”——哪怕世界如此变化,立场移转,他仍是他,执着又纯粹。

所以我才会想向他寻找答案,那个最为纯粹毫不犹疑的答案。

一万年,我拥有无尽时间去思考“活着”意义,漫长的时间折磨我,将我杀死。为何给我的惩罚是“永生”?于是我将他剖析深刻,我想从他身上得出答案,那是生命的意义,却忘了答案只能由自己得出,与他人无关。

那么我的答案是:这是我自己寻来的惩罚,我心甘情愿。

所以这次,我选择尊重他。然后留下我与悔恨,继续行走在没有终点的时光中。

“我会继续寻找更快消除祂的办法,哪怕你为祂续命。”我放松下来,语调轻松。

“我知道。”他点点头。

这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收拾行囊时,我在表带棉花里找到了一个圈,看起来像是——一枚戒指。我想到在被佐证体控制的世界,在他信奉的神面前,他却扔给我一块老式走字手表,虽然是让我滚。我笑出声。

像是偷瞒着母亲送给幽会对象礼物。当然他并没有瞒着,他对佐证体忠诚,只是对这礼物不以为意。还有这个藏起来,不知他是否知晓其存在的圈。

于是我将戒指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开启下一段追寻他的旅程。

临行前,我在捡到的书中看到一句话:爱生命而不是爱生命的意义。

原来哪怕生命有限,已有人类向着这个永恒的提问进行了回答。

是我太纠结于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了。我原爱他,而不是爱他带给我的东西。

我用遗憾、后悔、痛苦来成就他的圆满、愉悦、幸福。

逝者满足于过往,生者前路依旧漫长。

如今,我们都向前行进。

我举目四顾,哪里是前方?

答案是——他手指向的方向便是他的前方,就像在这恒久的旅途中我别无选择。

于是我开始思考我们下一次相遇。

一千年太近,一万年太远。

我多么希望在这条前进的路上能够再次遇见你,告诉你我追寻到的,我生命的答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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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型非常明显,也是我6.0后的一点思考与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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