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个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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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陀罗抬头，漆黑的眼眸褪去少年气，燃起高昂斗志。他自小身强体壮，天资聪慧，又在考底利耶聘请的武士教导下习武两年有余，论武艺他不在先前几名勇士之下。只是他年轻稚嫩，并无实战经验，让人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

“这是你的那位学生？”沙特迦转身望向考底利耶，“你还真是狠心。”

“成大事者必经之路，和来狠心一说？”考底利耶并不看沙特迦，而是注目在格斗场内的旃陀罗，尽管他已为他做了周全准备，然而他仍不禁为心爱的学生紧张。面无波澜，他拨动念珠，默念起祝祷的吠陀。

旁遮普勇士见来人年少，不如前三名勇士凶悍，畅笑出声，连格斗动作都懒的摆出，大步朝旃陀罗走去。旃陀罗双眉紧凝，扬起长刀，做出砍击的动作，却在旁遮普勇士上前准备抓住他的手臂时将长刀扔向前方，迅速低身，从勇士胯下滑过，飞速捡起掉落的长刀，自后砍向勇士。

而勇士似是早已预料到他这一动作，转身迅捷如风，高举手臂格挡，旃陀罗那一刀便结结实实砍在他手臂成串的铁环上，霎时火花四溅，长刀猛振，旃陀罗好不容易重新拿稳，一股‎‌‍‌‎大‍‌力‎‎‌‍便紧抓在他手上，他被高高扬起，然后摔向地面。

考底利耶手中念珠凝滞，直到看到旃陀罗稳当落地后才继续向后拨动。只是最后面的刹那，早就在旃陀罗被抓住的那一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旃陀罗就算落地也没好受到哪里去，他方才站稳，就被勇士双手揪住衣领高高提起，旃陀罗狠抓勇士双臂，想要旋转上身，用双腿缠住他的脖颈。可就在这时，凶恶的勇士突然动作一滞，面部肌肉抽动，眼睛直眨，张大嘴巴啊啊个不停，猛打出一个喷嚏！

旃陀罗瞪大眼睛，在震惊中迅速反应。双腿一飞一绞，缠在勇士头上，把他向地压去。可无奈两人重量相差太多，旃陀罗屡试无果，他只能紧抱勇士的头，狠狠朝他的面部击打。

勇士勃然大怒，挥手想把旃陀罗扯下来，可他却不怎的，打喷嚏个不停，到最后都难以站稳。旃陀罗也疑惑不已，直到一回腰间的香囊凑到勇士面前后他就像着了魔似的胡乱挥手，眼泪狂流，旃陀罗这才明晓考底利耶的布置。

他飞速转身，自前紧抱勇士的头颅，将香囊极尽可能地凑到勇士鼻前，在勇士根本不能自持的情况下，旃陀罗肘击勇士后颈，直至他轰然倒下。勇士大大受挫，涕泗横流，旃陀罗丝毫不放过机会，在他尚未恢复时，捡起落在一旁的长刀，踩上勇士的庞然身躯，高举长刀，狠狠朝他最柔软的腹部刺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少年在战意升腾中红了眼眶，直到鲜血飞溅，勇士再也不动，他才在一阵欢呼中意识到自己获得了胜利。

他手持血刃，怔怔转头，看向看台上的考底利耶。后者欣慰的笑容瞬间抚平他心上的褶皱，他也笑了，笑得很开心，很骄傲，只是死里逃生让他瞬间脱力，单膝跪下。

麦伽斯提尼嗫嚅苍白的嘴唇，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檀那，却没想到檀那与他一样面色阴鸷。而他身边的摩拉，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在极度的悲痛和喜悦中晕了过去。

“没曾想过，摩揭陀国居然有此等人物。”麦伽斯提尼感概道，在观众眼里，旃陀罗丝毫未耍花招，而是生生用技巧击败了旁遮普勇士。可檀那却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他望向沙特迦，他的国师。可沙特迦默然不语，只是宁定地盯着格斗场，眼神冰冷，仿若无声的斥责。

檀那挑眉，迅速恢复笑容，站起身拍手赞叹，对麦伽斯提尼道：“本王何时口出狂言？这就是我们摩揭陀国的勇士！”

“我见他也是养孔雀的孩子？”

“没错，麦伽斯提尼。”

“您真得给他重赏了，我的王。”

“自是当然。”檀那朝格斗场中的旃陀罗望去，朗声道：“旃陀罗，你屡次立功，可想得到什么赏赐？”

旃陀罗抬起头，却没有看檀那，而是先望向了考底利耶。而考底利耶只是垂眉，并不与他对视，更不给他半分提点。旃陀罗意识到这是来自老师的考验。

智慧，他对自己说，要用智慧。

深吸一口气，旃陀罗朝檀那双手合十，恭敬道：“旃陀罗曾听闻马其顿帝国依旧屡次侵犯摩揭陀边境，为维护塞琉古将军和摩揭陀国的安全，旃陀罗笈多愿为国王所用，带兵驻守边关，击退希腊人。”

檀那嘴角泛起轻蔑的笑意，“哦？孩子，你可是如此年轻，本王怎放心将一支军队交于你手？”

“不，我的王。旃陀罗虽年轻，但旃陀罗师从婆罗门第一智者考底利耶两年有余，我相信我和老师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麦伽斯提尼惊讶得瞪大蓝眼珠子，问：“这少年可说的是实话？他真的是考底利耶的学生？”

麦伽斯提尼虽未见过考底利耶，却久仰其无双智慧。他还心想为何宴会中没有见到考底利耶，就见身后人群中一相貌昳丽美艳的年轻男人悠悠站起。

“是的，我亲爱的使臣，这少年是我的学生。”

麦伽斯提尼更是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他在宴会上见过这男人，瞧他这女子般的容颜，还以为是哪位瑜伽士，却没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考底利耶。或许是因为这美貌，麦伽斯提尼想，没人能轻易越过这美貌看到其后更加珍贵的智慧。因为这也需要智慧。

“那实在是太好了！有了您，我们一定出师大捷！”麦伽斯提尼转身看向檀那，“我亲爱的摩揭陀国王，您的国度人才济济，我代表塞琉古将军向您发出诚挚的祝贺！恭喜您今日不仅有了伟大的国师沙特迦，还有第一智者考底利耶为您而战，当真是天助我也！”

“哦，这么说，您打算彻底站在我们这边了？”檀那眯起狡黠的眼睛。

“何乐而不为呢？”麦伽斯提尼双手合十，恭敬回道。檀那挑了挑眉，转头对格斗场上的旃陀罗说：“孩子，那便如你所愿。”

旃陀罗朗声道谢，对上考底利耶发自内心赞赏的目光。

有惊无险的一天过去，旃陀罗安抚好吓晕过去的刹那，又得到了来自王宫的奖赏——丰盛的食物与美衣，这才踩着黄昏离开王宫。身后从宫殿里传来的丝竹之约尚未止息，他回头，看到一扇雕花窗后，摩拉恋恋不舍的目光。

他朝她双手合十，留下一道宽慰的笑容，就此离去。摩拉在殿内激动地捂住心脏，不住念着感谢词。她由衷希望毗湿奴能听到她的希冀。

暮色沉沉，竹林向晚，蜉蝣于金色光线中漂浮，清风送来缭绕焚香，旃陀罗走向伫立在小径上的考底利耶，牵起老师向他伸出的手。

“今日害怕了吗？”

“害怕了，但我战胜了恐惧。”

“是，孩子，感到害怕是正常人类都会拥有的情感，但只有强者才能战胜恐惧。”考底利耶抬手拨开旃陀罗的黑发，目光落在少年受伤的眼角上，“疼吗？”

旃陀罗笑着摇头，“不疼，但我饿了。”

“没在王宫里吃完再回来？今日檀那不是赏给你们很多吗？”

旃陀罗低下头，脸红道：“旃陀罗想要快些回来见老师，因为我知道老师在等我。”

考底利耶弯起眼睛，笑得温柔和煦，道：“那便走罢。”

两人并肩走向竹林深处的竹苑，旃陀罗握着考底利耶的手，心想若是这小径没有尽头该多好，他真想这样与考底利耶在祥和与宁静中永远走下去。不被‎‌‌‍‎情‍‎欲‌‎‍‌‍所困扰，不被摩耶所迷惑，在此时，他是清晰而明了的，大概因为环境的清幽，他的心也变得冷静。

回到竹苑后用了晚膳，考底利耶拿来草药给旃陀罗处理伤口。

“这些交给仆人干就好了，老师又何必辛苦？”旃陀罗道。

“你在场上格斗，为师哪里又有片刻松懈过？”环廊下，借着烛火和月光，考底利耶褪去旃陀罗的外衣，轻抚他身上的淤青，冰凉的手掌带着药汁，在那疼痛处揉搓着。尽管考底利耶已经温柔至极，旃陀罗依旧疼得呲牙咧嘴。

“老师，您是早就知晓这勇士的存在了？”他问出心底的疑惑，考底利耶的手正抚在他手臂上的抓痕上。

“没错，孩子。”考底利耶轻笑道，“两年前为师寻得你不久，听闻在旁遮普的一处药田里有个猛兽般的人物，我又探听到麦伽斯提尼需要这样一号人物，于是暗地里引他得到了那勇士。”

“您那时就知晓麦伽斯提尼会将这勇士带来摩揭陀？”

“无论何事，只要有一丝可能，都需要尽心尽力地安排。想着那勇士自小在药田长大，为师调查了他所种的草药，针对此配出了一个相斥的药物装在香囊中，于你毫无伤害，于他则是创巨痛深，并且不留痕迹，他人也无法抓你把病。”

“您在两年前就已预测到了今天？”

旃陀罗简直觉得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考底利耶有如此之手段。考底利耶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柔声道：“这不是预测，孩子，这是为师下的棋，从落第一子开始，今日这子就已经注定会落下了。”

考底利耶在水瓮里清洗完双手，帮旃陀罗披上衣衫，坐在他身侧，道：“你今日的表现，让我很意外，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慧，孩子，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人。”

受到赞赏的旃陀罗却没那么高兴，垂头不语，考底利耶察觉到他的不悦，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为何如此表情呢？”

旃陀罗看他，犹豫后问道：“我也是您的棋子之一吗？”

考底利耶微微一愣，鲜有地开怀畅笑出声，他以手掩嘴，琉璃般的眼眸中光芒流转，笑完后，他看向旃陀罗，轻轻抚住了他的脸。

“孩子，你怎么会是棋子呢？所有的棋无非都是打开一个局，而这局是为你打开的。”他凝视少年的眼眸，沉声道：“为师说过，为师要许你一个光明的未来，那不是这烛火的光，而是太阳的光，你要走到最高处，最最高处！”

旃陀罗眼眸闪烁，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能拥老师于怀中时，心情畅快的考底利耶仿佛奖赏般地将他搂进怀中。

旃陀罗缓舒一口气，贴在考底利耶的胸膛上，抬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老师的笑容在他心底盘踞不去，此刻他的心跳也是那么有力，旃陀罗想，只要老师欢欣，他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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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稍稍解释一下，塞琉古想要从马其顿那边独立，所以想要借助摩揭陀的力量，但又不知道摩揭陀是否靠得住。而摩揭陀也想借助塞琉古来对抗马其顿。考底利耶所行之事都是‎‍‍‌原‌‎创‍‍‌‎设计，只有大事件按照真实历史写。麦伽斯提尼是真实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