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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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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要现在

-----正文-----

她看到考底利耶在对自己笑,那是如月色般温润却冰凉的笑。她在其中看到很多意味,甚至是微不可察的怨怼。她想他有资格,她的确没能遵守住诺言。多年前当他告诉自己他已寻得她流落在外的孩子时,他就曾让她许下誓言。

“若与你相认,他便是前朝余孽,檀那定是留他不得。在他还未成长前,夫人还是多加忍耐些罢。”

她口头应下,心里也在狂喜中暗暗下定决心,决计不会让旃陀罗的身份暴露。可她却在见他第一面时就再也无法忍耐多年的思念以及蛰伏的爱。她的种种表现已经让真相暴露无遗,檀那从她的泪水,她反常的表现就已猜测得七七八八。

但檀那从不言语,只是故意将旃陀罗一步一步逼上险境,而在考底利耶的帮扶下,旃陀罗每回都能化险为夷,甚至步步高升。摩拉有时不禁会想,自己对旃陀罗无法遏制的爱,是否也在这婆罗门的预料之中呢?他是否也在利用檀那的猜忌呢?

如今他站在宫殿正中,声称被旃陀罗出卖,要换回自己。檀那阴狠的脸上露出倨傲俯就的笑,意外地挥手,让人准备车辇,送摩拉出城。

摩拉瞪大眼睛,难以想象这是真实发生的。檀那并不多言,只是站在宝座前凝望她。她一步一步朝前走,每一步都踩着怀疑和胆战心惊的韵律。走至宫门前,她站定身,回首深深看了一眼檀那。她噙着泪,望着这个与她纠缠一生的男人。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是永别。

直到她走出王宫的那一刻,她还觉得恍然如梦。穿过熙攘的华氏城,贝辇轻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热闹的市场,形形‎‍‎‌‌色‌‎‎‍色‎‍‎‍‌的人,出了城门,旷野里刮来凉爽的风,棕榈滩闪烁发光,芭蕉叶挥舞巨大的叶片,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么亲切,那么令人怀念。

二十年的深宫囚禁,爱在她心中腐烂,她曾以为彼岸离自己很远,直到来到军营外,她才如梦初醒。褪去华服,素衣加身,她和她的孩子相拥而泣。

“如今我终于可以唤你母亲。”旃陀罗跪在她身前,亲吻她的纱丽,“母亲。”

摩拉俯身将他的脸轻轻捧起,在他额头上亲吻。她回应他,恨不得为他献出生命。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当她听说旃陀罗已堕为奴隶,心痛得夜夜哭泣,不知该如何是好。白日里,却要佯装无事发生,她只觉得神思恍惚,多次从王宫的阶梯跌落下去。

如今母子团聚,她轻抚旃陀罗的泪眼,却在其中看到深不见底的悲伤,她明晓为何,考底利耶的进宫也在她的预料之外。但旃陀罗并不在她面前提起他的老师,摩拉只当他是救师心切。是夜,旃陀罗送她来到一处精心准备的温软营帐,道:“母亲先休憩罢,明日我们即将启程前往舍卫城。”

“舍卫城?这是为何?”

“旃陀罗需要粮饷,需要武器,而这一切,只有那里能给我。”旃陀罗从营帐出去后,两名曲长迎上来。

“我们要等得人是摩拉夫人?这是为何?”

“皮普利万的刹帝利都在舍卫城的一处金矿做苦工,若我独身前去,声称自己是王族后裔,定不能服众。而母亲与我同去,则定叫他们心服口服。”

“金矿?”曲长们惊喜过望,“有了黄金,一切都不再是问题,夫子想必是算到这一点。”

“现下只需要拿下那边的监工......”旃陀罗话还未说完,就只见一军兵带着一个吠舍朝他们走来。

“这位是?”

吠舍双手合十道:“小的是舍卫城金矿的监工,奉考底利耶夫子之命,一直在城内候着。说是见到摩拉夫人如军营,就来见您。”

旃陀罗和两曲长面面相觑,猛地爆发出笑声。在曲长的大笑中,旃陀罗渐渐地收敛笑容,心叹他的阇那迦竟然算到如此地步。望向王国的方向,他神思怅惘。

“夫子是婆罗门,想必檀那也不会对他动手。大将军且放心,我们得尽早前行。”

“好。”旃陀罗收回目光,彻夜整理行军队伍,翌日一早,便浩浩荡荡地朝舍卫城出发。

王宫,森森寒光透过木窗被切割,如琴弦般落在走廊潮湿的地面上。阴暗的走廊通向一处幽僻的牢狱,牢狱掩映在菩提树林中,环境也是清幽雅致。这里是专门惩戒犯错的婆罗门的地方,为元老院所用。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想起,守卫们见状行礼退下。木栏之前,沙特迦轻迈步伐,来到最深处的监牢。监牢三面围墙,一面则是木栏,正对郁郁葱葱的菩提树。光影斑驳,照在狱中人清瘦的身上。

沙特迦站定,看向考底利耶。不同于前三日,他似乎身上的伤又多了些。尽管他面容无恙,可手臂上,脚踝上若隐若现的伤痕暗示着他受到过虐待。能对婆罗门动手的只有婆罗门,沙特迦无奈地摇头,拿出铜匙打开门。

他走进去,自后将考底利耶抱在怀里,掀开他的衣裳,望向他伤痕累累的胸膛。

自从考底利耶入狱后,不时有婆罗门前来“探望”他,他向来孤僻高傲,特立独行,在婆罗门中的名声并不好。说是来探望,不过就是用言辞奚落,而考底利耶总是三两句回怼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如此几遭,精于世事的婆罗门便觉心中气愤难忍,在暗夜里便安排了些宫中做黑事的打手,对考底利耶施行拳打脚踢之事。

“你又何必惹他们不快?元老院中的婆罗门,早已不再修行,你过往名声太盛,已是惹得他们心中妒忌,如今你沦为阶下囚,又为何要在言辞上与他们针锋相对?”

沙特迦取出药瓶,将药抹在考底利耶的伤口上。考底利耶翕动眼睛,睁开后却是快活的神色。

“瞧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我便觉开心。亲爱的师兄,那都是你手下的人,为何都是这副模样了?”

“人各有志,你在悟道上潜心钻研,他们便在尘世中摸爬滚打,然则终点都一样。身为婆罗门,无论何时何事,都是修行。”

考底利耶笑了笑,沙特迦见状也笑了,他抚摸他的面庞,道:“你身上充满‍‎‎‌‌情‎‌欲‌‍‎的味道,在进宫前,想必已入至境,你在他心里埋下了爱情的种子,如今已是华盖亭亭,既是如此,你还不知满足么?”

“埋种无意,发芽后既无可避免,则需守护其成长。长成后树需要维护,需要用‍‎‎‌‌情‎‌欲‌‍‎来浇灌。他先前对我有怨,以后还会对我有怨。以后的另说,可现下时刻,他到底是需要听我的话的。”

“那么你呢?你心中不也在暗暗生根么?”

“我?”考底利耶含笑摇头,道:“情字难解,我正细细品味,若尚且不能超脱,不如沉溺到腻烦。再好吃的果子,吃多了,便也不想吃了。”

沙特迦笑了笑,掀开他乌黑的发,抚摸他那颈后的莲花,道:“凡尘的果子千万种,可就这一种,或许怎么都不会腻。”

“当飘忽不定的感官控制了心意,就会盗走智力,使之无法抵达平静和快乐的灵性之岸,就像海上的一叶扁舟在风暴中无法抵达海岸。一切的我执,只是修为不够,受感官的奴役罢了。”

沙特迦轻笑摇头,不再与考底利耶争辩,只是静静地吻他,从后颈的莲花,到咽喉,至下颌,到嘴唇。考底利耶先前仰头承受这吻,后被含住双唇时,便热烈地回应他,在他怀里笑着,咬着他的舌尖,得意道:“师兄这么多年,修为也未曾见长。”

“至少我知道在何时该停下。”

沙特迦松开考底利耶,凝视他这张被爱欲润泽的面庞,道:“你在对抗,用我来对抗。可这是无力的,你笑我,也便是在笑你自己。”

他从一盏小巧的玉壶里倒出一颗漆黑圆润的丸子,送进考底利耶略微不快而紧抿的唇腔里,道:“你对药草有所研究,想必尝一尝便知道用了那几味药,记住这个配方,它会帮你。每当你‎‌‍欲‍‍‌‎火‌‎‍焚身,爱意难忍的时候,你念诵吠陀,也别忘了这阿育吠陀草药。”

考底利耶却骄矜得扬起下巴,就欲吐出。可沙特迦却猛地将他扑倒在地,摁住他的双手,用一个绵长的吻来堵住他的高傲,他的自持。丝丝缕缕的痛楚从沙特迦的唇腔里蔓延至他的嘴里,考底利耶心想,这该是药物的味道。

不,这的确是沙特迦的苦涩。他用吻强迫他吃下这药,也便是让自己也同样承受这药效。这药熄灭他的欲望,抹除他的爱意,让他摆脱执着。

可只有他知晓,这不过也是另一种执着。

“你这是为何?”考底利耶略微愤懑地推开他,“我不需要这等劳什子,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是阇那迦,一个看不清楚自己的人。你目中无人,孤傲骄矜,你说你爱这世间万物,没错,你的确爱这万物。可什么都爱的人,然则什么都不爱。尽管爱了,也不承认,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蒙骗自己。没错,阇那迦,或许现在你只是开始,但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步履不停,你终将沦陷。”

考底利耶罕见地现出怒容,道:“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

沙特迦温和的双眸突现阴鸷的怒火,他捏紧考底利耶的下巴,将他怼在墙上,使之动弹不得,“是,我是失败了,但愿你不要和我一样失败。过往我也曾恨过你,可你为何不在意?如今就在意他的恨?还不惜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是要惹他的怜惜么?”

“是,我是想要他的怜惜,因为他必须得听我的话。你的元老院在摩揭陀不过就是一个摆设,檀那从来不将你放在眼里。登高的刹帝利总会堕落,而我则决不允许。他是我的作品,他将成为摩揭陀真正的心脏,我要在这里书写我现世的彼岸,我要实现真正的统一。”考底利耶挣扎道。

“可他已经足够听你的话了,他对你的爱之深,不在我下,你还要什么呢?难道,你还做什么?”

考底利耶脸上的怒容倏尔褪去,琥珀色的眼眸里透出狡黠而危险的光,沙特迦在其中看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不禁为之而感到恶寒。

他难以置信地松开了考底利耶,道:“你会后悔的。”

“她也是自愿的。”考底利耶急促喘息,满面通红道。

“阇那迦,如此一来,你便与天神道无缘了。”

“我只要现在。”

他抬眼,看向沙特迦。他如玉般温和的师兄,最了解他的师兄,在这一刻再次认识了他。他早已不再是他过往护在手心,那只会在菩提树下悟道,露出甜蜜笑容的阇那迦。他心里藏着毒针,这针可以刺向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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