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今天去电玩城,不给小哥打扮打扮总觉得我俩像个带坏好学生的大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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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关系好的兄弟在同一屋檐下待久了会越来越默契,原本我是不相信的,直到我在《中国古代建筑艺术欣赏》选修课的课堂里看见了胖子和闷油瓶,我突然就信了。
建筑系的我选择这堂课无可厚非,胖子说他有本很喜欢的小说,他非常喜欢书本当中摸金校尉的故事,自己没法亲身经历,只能从课本中欣赏那些埋藏在历史灰烬下的古建筑。
这个理由勉强说服了我,至于闷油瓶,他一如往常,话少得可怜。我瞥了眼胖子,问他是不是胁迫闷油瓶来上课。胖子直呼冤枉,他说自己选这门课的主意还是从小哥那里取来的经。
“本来啊我想选另一堂课,谁曾想小哥先选了这个,我一看——哎对确实更适合我的要求,我就临时改成了这个。”这堂选修课的学生并不多,算上我们三个勉强够开班人数及格线。我四处环视一周,没找到老痒的身影,想想也是,这家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本来我们仨选择座位的时候看中了偏后一些的地方,但板凳还没坐热,就见授课教师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让大家往前坐,闷油瓶在位置的选择上没有什么想法,他是全班四五十个同学当中第一个站起来往前走的人。
我随后跟上,路过前面的同学,有幸听见不少对闷油瓶颜值的赞美,其中还有两句是夸我的,我心里喜滋滋,心说不错,这两位同学相当有眼光。胖子也听见了,他的表情有点苦恼,嘴里嘟囔着怎么没有夸他的,我刚想安慰他两句,就听后面一排的女同学窃窃私语,说胖子的鲨鱼腰包可爱。
我当即笑道:“夸你了,虽然主角不是你。”胖子白我一眼,故意用胳膊挤兑我,我笑着往闷油瓶那边挪了挪,胳膊搭上桌子正巧撞上闷油瓶的手肘,天知道这家伙的胳膊肘子有多结实,直接撞到我的麻筋,刺激得我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愤恨地瞥他一眼,正巧对上闷油瓶的视线,一双乌黑的眸子澄澈见底,莫名把我看得脑内一梗,回过神来时,想怪他胳膊太结实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我揉着胳膊翻开课本,余光瞥见闷油瓶悄悄把他的手臂收到桌子下面,我长舒一口气,感慨他竟然能懂我的意思。
看来胖同志的感化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转念一想,心说这闷油瓶以后要是跟他对象冷战,那他对象也挺惨的,这家伙喜怒不形于色,冲他发火都换不来一个怒视,这得多无聊。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闷油瓶的脾气看上去还可以,就连胖子带着他穿梭于学校的各个地方他都毫无脾气。正想着,胖子把他的笔记本挪到我面前,上面写了一行字:周末记得电玩城,带小哥玩点不一样的。
我一挑眉,心说有什么不一样,电玩城除了游戏机之外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在胖子的那行字下面让他说具体一点,他“哟”了一声,冲我比了个大拇指,夸道:“字不错啊小吴同志。”
闻言,我礼貌笑了两下,等胖子再把本子挪过来的时候,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抓娃娃机。我沉默了两秒,本来没想加入胖子的鬼点子队伍,可架不住脑海中浮现出面无表情的张大侠站在娃娃机前暗自努力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跟胖子来了一个默契地对视,相视一笑——对不起了小哥,胖同学的主意对我而言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
周六一大早,我被王胖子同学的一句“天真,你的对象跑路了”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发现胖子正趴在床头对着我龇牙乐。我意识到Z大的床都是上铺,于是好奇去看胖子此刻的姿势,他竟然以一个普通胖子完成不了的高难度动作坐在楼梯上。
我大吃一惊,感叹这张床还健在简直就是奇迹,“胡扯,我哪来的对象。”梦里还差不多。我抓了抓头发,不用看也知道乱糟糟一团,我的睡姿不是很好,要是胖子抬着摄像机对着早起的我,那肯定能捕捉到早期人类驯服野生头发的珍贵录像。
“小哥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快点吧,就等你了。”胖子跟我妈似得搓了一遍我的头发,那时候我刚睡醒,没来得及躲开,强行接受了一波爱的洗礼。我探出半个身子去看闷油瓶,他正看着床上的一件撞色拼接款式衬衫待机,不知是不是大脑短路了,这家伙不动如山,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穿这件衣服。
我心说你这种条件就算在身上挂块破布都会有人觉得帅,不过这衣服似乎在哪见过——噢,这不是胖子的衣服吗,颇有赛博朋克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科技感。胖子的衣服大多是这种款式,跟他的刺猬头一样酷。他说今天去电玩城,不给小哥打扮打扮总觉得我俩像个带坏好学生的大恶人。
我立刻反驳他不要带上我的大名,话还没说完,就被胖子双手齐上扒掉睡衣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快换衣服,时间不等人啊天真。”我大惊失色,问他怎么不去扒小哥的衣服,胖子闻言哈哈大笑,理直气壮地反问我敢不敢。我撇撇嘴没搭话,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哪敢。
我俩在这边叽里咕噜较着劲,闷油瓶在边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胖子的那件衣服,他的腰线特别高,胖子的衣服在他身上竟然不显腿短,闷油瓶显然不习惯那么长的衣服,低着头看了半天,才把过长的衣角塞进裤子里。
普普通通一件衣服平白被这家伙穿出高定效果,我又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电玩城在大学城附近,听胖子说每到周末都是人山人海。等我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个时代学生的业余生活是有多么的丰富,闷油瓶四顾许久,被胖子催了才犹豫跟上,当他看见那些色彩鲜艳又炫彩夺目的霓虹灯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小哥你不会没来过吧。”胖子见他如此,贼兮兮地凑过去询问,不料换来闷油瓶一个诚实的点头。他的出现让不少在电玩城里激情冲浪的青少年们偶尔分神,就在他打量着环境的间隙,不知谁手机的闪光灯忘记关,把他这幅难得不打瞌睡的样子定格了下来。
游戏币是闷油瓶买的,他见胖子要掏钱便伸手拦住了,他掏出老痒给他的“辛苦费”付了现金。是的,没错,老痒那个破青铜树枝的模型竟然真的中奖了,老痒按照胖子当初口述的比例把奖金分给了我们,但我跟胖子没要,老痒犹豫很久,还是把这个钱贴给了闷油瓶。
毕竟全靠闷油瓶的技术支撑才能获奖,否则这青铜树枝到现在还是一堆碎积木,没有闷油瓶,就凭我对老痒的了解,他一学期下来都不会临幸那堆积木的。
胖子没料到闷油瓶会如此大方,竟然一口气买了两百多虚拟货币,然后全部交给了他,示意让我们两个先玩,胖子眼珠一转,拽着闷油瓶来到娃娃机前,掏出两个硬币递给他:“小哥,来,试试这个,保证好玩。”
闷油瓶侧过头看向他,波澜不惊的眼睛眨了眨,又定定地看向我们旁边的一对情侣,他们正在玩这个东西,可是那二人技术不太好,半天抓不上来一个。其实我也没资格说人家,从我记事起,我在这娃娃机前的胜率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良久,闷油瓶终于动了,他拿着胖子给他的游戏币走到娃娃机前,投币,再握住操纵杆,并没有酝酿力道,瞄准娃娃就夹了过去,娃娃的确被夹起来了,可并没有顺利出仓,在娃娃被夹起与遗憾掉落的瞬间,我跟胖子的表情比闷油瓶本人还要丰富,心情好比过山车,起起落落。
闷油瓶见我俩异口同声地叹气,他安安静静地看过来,唇角抿着不知是不是抱憾,胖子连忙安慰他说第一次能夹起来娃娃已经非常厉害了,又扬言要给闷油瓶展示一次成功案例,说着掏出俩硬币塞进隔壁娃娃机里,玩之前还搓搓手,双手合十诚心祈祷了一番,看得我直乐。
但结果完全出乎意料,这胖子竟然真的成功了。他夹上来一个嫩黄色的小黄鸡,就连闷油瓶那对乌黑的眼珠也有了神采。“怎么样,胖爷可是电玩城踢馆小王子。”胖子一开始也没料到能成,他先是吃了一惊,又立刻装作一副隐世高手的模样看着我们,神情别提多得意了。
闷油瓶先是默默地看着,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认同了胖子的说法轻点一下头,又向胖子讨要了两个硬币重回战场,这一回他面色风轻云淡,动作一如既往,毫不花哨,随便找了个娃娃就迅速下手,我原以为这次他可以成功得手,却不料还是与娃娃失之交臂。
他身形顿了顿,再次握上操纵杆的手有一瞬间的迟疑,看着这样一个学霸酷哥遭遇难题的模样,我跟胖子差点把嘴角笑裂。可闷油瓶就有这样的毅力,他并没有屈服于玄学,反而从胖子那边抓了一把硬币继续面朝娃娃机,毫不气馁。胖子在旁边拍照,我在边上忍笑。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闷油瓶杵在娃娃机面前就像一座异常美观的雕像,等胖子买了三杯奶茶回来时发现,我也加入了闷油瓶抓娃娃的行列,胖子差点把腰笑弯,他掏出手机拍下了这富有纪念性的一幕。
在我失败了第八次的时候,我见证了今日以来最大的反转。只见闷油瓶不动声色地投入硬币,操纵杆左移至适当位置,左手轻轻按下红色按钮,接着一声轻响,门开了,一只象征着胜利曙光的小猪佩奇掉了下来。
胖子欣喜若狂,像是自家孩子考上清华北大那样高兴:“小哥你长大了!”闷油瓶不置可否,他弯腰去拿那个粉色的猪头娃娃,垂眸看了两眼,没什么反应,侧身把那娃娃递给胖子,竟又投了两枚硬币——半分钟后,又一只娃娃从机器里掉了出来。
反复几次,我跟胖子以及周围的围观群众陷入了深深的迷茫。闷油瓶这哪里是长大,这简直就是从抓娃娃机高等院校直接博士学位光荣毕业。胖子还好,除了震惊之余还能腾出手来替他鼓掌,我彻底愣在了原地,兄弟三人说好的毕业一起创业,结果到头来只有我一人还在备考。
我暗道不好,心说要丢脸丢到家了。有时候男人的胜负欲就是那么简单,我整理好心情,选择了闷油瓶前面的娃娃机,希望被闷油瓶调教好的机器能带给我好运,然而半分钟后,看着机械爪子成功捕捉到了尴尬的空气,我一瞬间领悟了——这场比赛,完全是张起灵的个人秀。
正当我要再次向兄弟二人证明自己时,闷油瓶突然走了过来,他毫无征兆地握住了我那仍然抓着操纵杆的手,调整位置,接着松开,见我愣在原地,他淡淡开口提醒道:“按吧。”我诧异地望他一眼,他那双黑得纯粹的瞳子平静无波,好像深秋里即将沉睡的湖。
我本来想问“你干嘛”,又想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很热”,但话到了嘴边都被我拼命咽了回去。我鬼使神差地按照闷油瓶所说按下按钮,被他选中的幸运儿娃娃就好像是中了一种名叫张起灵的蛊,直直地掉了下来。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刚才那股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我咽了咽唾沫,骂道:“你真牛。”
【2022.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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