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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死对头在末世重逢。
真的是死对头啊,遇到危险都恨不得拉对方垫背,比身边那个人多苟活一秒都算赢。
但偏偏就有那么巧,他俩的异能也好、技能也好在末世背景下都很适配,俩人刚好能互相扶持着多活一会。
一见面先打了一架,然后观察彼此身上每一个细节,要人被咬了多好,那样就可以幸灾乐祸庆祝对方即将变丧尸。
奈何俩人运气都挺好,虽然一路死了不少同伴,但他俩却都勉强全须全尾地战斗到了现在。
末世求生不易,他俩异能互补,打了一架爽过以后也没道理再一致对内下去。
他们俩就约定,互不威胁生命,然后一起走到下一个安全点就分开。
这俩人也不是没有互害过,A依旧瞧不上眼那个谁,又觉得身边跟着个人肉血包大有用处,每天晚上守夜轮班结束后闭上眼睛都会想怎么把人推进丧尸堆,当然了只是想想,虽然他对这人恨得牙痒痒,但谋害同胞的事他暂时还干不出来,人性还没沦丧到那地步。他也就是在每天做的饭里加点料而已。
B是个沉默的人,每天的日常除了杀丧尸就是擦刀,那就是把普通的水果刀,灌了异能也勉强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A招呼他吃饭他会回应,剩下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不过他偶尔会给人写信。
末世的纸片满天飞,基本上头都沾了血,但B怀里的信纸始终纤尘不染,攒了一堆,都被他折好了放起来。
久了A就会好奇啊,但他俩平时除了一起合作杀敌基本上私底下不会有任何交流,也就不好问。
然后他就嘲讽,朝不保夕的日子了都,还费那功夫干啥,打算死了留遗言的话告诉我不就行了?我会勉强替你听着的。
B看着他也不说话,然后忽然闷闷地出门了,杀丧尸去。
A其实还算有点良知,不然之前有一回B替他挡咬他早就跑了,还不是觉得这样不仗义,到底还是跑了回来跟B一起把那只升了级的丧尸弄死。
B没有被咬,两个人就继续沉默着赶路。
所以B这次忽然发疯出门砍丧尸,他在原地杵了又杵,最后决定还是跟上吧。
至少可以亲眼看看人是怎么死的。
A其实一直提防着B,毕竟他就靠着这份谨慎在末世作为普通人撑了三年,在遇到B的前几天才终于觉醒了异能。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马上会死。
毕竟亲友伙伴都挂得差不多了。
但没想到后来在B身边竟然挺有安全感,晚上也能睡得着了,白天还有精力打丧尸,他都觉得一切又有希望了。
A追上了B,他依旧挥舞着那把再普通不过的水果刀,A也拿着自己的武器上了,丧尸的脑仁像切菜一样被切开,他们已经很久没遇上过强劲的对手,一切顺利得不像样。
周围被杀出一条血路,A低下身去捡地上散落的晶核,没料到有个学聪明了的进化后丧尸装死去抓他的脸…
又是B替他挥开了致命的一抓。
心有余悸的时候,B忽然开口,说如果某天他不幸被咬了,那三十多封信都交给A保管,但是A不能拆开它们,如果他能走到中央地下安全区,信要交给那里的某个人,那个人一见到他的水果刀,就能明白一切。
A不答应,凭什么他得背上这个沉甸甸的负担呢。
B没再开口,只是指了指地上那只偷袭不成的丧尸,比了个三。
重逢以来,B已经救了A三次了。
A突然意识到B其实一直都把他当工具人,他一直都是这样,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先冒风险拯救他人,在能利用的时候也绝不留情。
这很好,这就应该是死对头该有的观念。
他把他当移动血包,反过来他也是一样。
A还是老样子,不过已经不会在饭里加料了,他其实比他表现出来得要靠谱,一旦不再花心思害死对头,他就变得很擅长在末世里生存。之前故意拖累、故意恶作剧,B没说过什么,他却没那个心思继续干了。
他们约定了到下一个安全区就分开,但真到了那个第三大的据点,俩人也只是收拾行囊装满补给然后沉默着继续赶路。
好远的路啊,他们开始疲惫,遇到的丧尸进化得也越来越快,他们也渐渐有无力的时候。
最开始是大波丧尸潮,俩人正面遭遇,还好遇上了其他同伴,一起勉力逃出。
后来又碰见了几只敏捷拉满的高级丧尸半夜袭营,几个同伴躲闪不及转瞬就成了敌人,A难得感觉到心累想放弃,但B拉着他跑,跑了好远,捡到一辆废弃的汽车还有一个战战兢兢的同胞。
他们就带着新同伴继续赶路,很辛苦,前路茫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灰雪。
天气很差,又冷,A有点失去斗志了,刚刚的遭遇战,一个同胞在他贴身半米的距离被丧尸搅碎了肚肠。
丧尸们进化之后,也获得了人类的乐趣,猎杀人类不再仅是为了果腹,还为了满足虐杀欲。
他不是没有见过更惨烈的景象,他只是觉得人类甚至异能者的进化好像已经跟不上丧尸们了。何况那么惊人的数量。
进化有无限可能。他们却没法把已经成为丧尸的同胞挽救回来。
谈何消灭…变成丧尸的人类就像病菌一样杀之无尽。
他感到森然寒意,忍不住有点发抖,为天气,也为世界。
B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热烘烘的、干燥温暖的手。
B直视前方,另一只手还在开车,但他的右手,传递过来了如此真实的热度。
破烂的车子轰鸣,A这下子抖得更厉害了,他问:“你也害怕吗?”
B一反常态地转头看他,回答:“有点——不,很怕。”
A一听就笑了,妈的,害他装那么久。
三个人竟然一路顺利地开了很远,远到离A随身带的据点地图上标注的中央地下城只有三十公里。
那个脆弱的同胞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因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才苟活到现在。
他们救他并不出于怜惜或者其他目的,只是因为上车以后发现他在,而且身上没有丧尸咬伤抓伤,所以就顺带带着了。
没想到他却知道很多逃生的小路,他们很快就逐步逼近了中央城。
A还是很少和B说话,他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B惯常地每日杀丧尸、擦果刀,偶尔写信。
纸变得很难获取,他就扯丧尸身上的布写,蘸血,蘸树叶的汁液。
离中央城还有一千米的时候,周围变得十分安静,没有游荡的丧尸,也没有四处飞掠的高级丧尸,他们都被排除在外。
安全了。
这似乎是三个人一致的想法。
他们把车开进城里,出于谨慎,AB和第三人选择在此处分手。
潜入地下,这里没有什么自然光照,但勉强能视物,A拿着自己包裹里曾经伙伴们的遗物,感慨万千。
他终于带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浑身浴血,失去了一只手和左眼,但好歹来到了这里。
接下来该干嘛呢?他已经习惯了和B并肩作战,习惯了给他弄点吃不死人的吃的。
他们甚至一起庆祝过生日。
那是一个夏夜,他们刚刚相逢不久,B忽然外出,彼时A巴不得他死在外面也就没有管他,然后他带来了一袋过期了很久的泡面。
甚至还有几根没变异的青菜。
他们俩缩在废弃医院的一间vip病房里,用异能烧水煮泡面,一块儿吃。
“许个愿吧。”B说。
A才恍惚起来,想到这是他的生日。
他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许的什么愿了。
B没有问,他只是点着了打火机,然后A许完愿吹了一下。第三下才吹灭。
也许是希望B晚点死吧。
好在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A想。
他和B的宿仇也是时候一笔勾销了。
其实也记不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结仇,反正无非是B那个哑巴不开口,而他话又说得太快,俩人从那以后一见面就不对付,他讨厌他,也总给他使绊子,然后对方总要报复回来,两个人就打擂台,打来打去没分出来胜负,后来因为什么没再打了呢?
不知道。
那种事,都像上辈子了。
但眼下好像由不得他想这些,地下城走进来也是诡异的安静,大家按部就班地各司其职,看上去正常到有些不正常。
甚至没什么活人气。
他惴惴不安,危机感发作,决定先不贸然行动,观察一两天,看情况不对就速速去找B一起跑路。
诶?
为什么下意识会想到要带着B呢。
还没等他去找B,人就自己来了,难得急匆匆地,话像连珠串一样往外蹦:“快走,这里有问题,中枢好像被丧尸王占领了,已经不剩下几个活人,我们现在就走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条向下的路,那里有人接应——”
A环视他左右,没看到别人,难道收信人已经不在了?
也来不及问,俩人又匆匆忙忙背着简易行囊跑路,还好他们都谨慎,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城里不对迅速撤退的准备。
没想到走到那条诡异的向下小路,之前那个漂亮的同胞也在等。
他看上去十分紧张,一看人来了赶快就带着他们往那条路走。
路很昏暗,A心跳得很快,他有求生的危机感,但这一刻,他想不到自己该逃往何处。死在这里和死在外面似乎并无区别。
最大的中央安全区都殉了,又有哪里可以成为归处?
但和B在黑暗中对视一眼,他心头还是涌上些不服气。
好吧,至少不能死在这个人前面。
他牵住了男人的手腕,用异能把那个带路的同胞甩在身后,那种说不清缘由道理的第六感又一次救了他一命。
同胞果然有问题。
他很脆弱,因为他从丧尸进化成人类的形态不久,还不能很好地适应他的躯壳,纵然骗术已经达到登峰造极,可还是没敌过A敏锐的目光。
在外面看不出来,可“同胞”实在太熟悉这里了,他们身后甚至没有丧尸或其他什么东西追踪。
可他们真的逃出生天了。
全程B都很沉默,任由他拉着牵着带着走,但他一直都是这样,A也就没有察觉到不对。
两个人又找了辆破车继续上路,A忽然想唱歌,他也就唱了,是若干年前校园十佳歌手决赛的时候他唱的那首。
《最佳损友》。
“从前共你 促膝把酒 倾通宵都不够 ”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 保守至到永久”
“不知你是我敌友 已没法望透”
那时,已经跟他掰了的B也在现场。
A随便唱了几句,一贯寡言的B也跟着唱了起来。
“来年陌生的 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A转头去看他,发现他额头上都是汗。
他的声音全无以往的坚定,震颤着,抖动着,让A忽然意识到自己心头的狂跳。
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袭上心头,他看见B掀开自己的衣袖,是咬出的血洞,深可见骨。
怎么会是咬伤呢?
谁咬的。
异能者被普通丧尸咬一口抓一块都很难留下痕迹,除非,除非碰到的不是普通丧尸。
A的大脑一片空白,B抬起头看他,笑了,笑得很温和,像他们很多年前第一次见面那样。
“我没有找到那个人,这四十二封信,你能帮我收着吗?以后,一定要帮我给他。如果可以的话,你替我转告他,我一直,喜欢他。”
B点点自己怀里,然后从身侧拿出自己格外珍视的那把小刀,放到A手里。
“我想在你这个损友手里体面地死。”
A带着那些信跑了很远,他把地图丢了,四处流浪,遇丧尸杀丧尸,也救了几个人,安全点没去过,反正无非是苟活,他一直在找B说的那个人,但始终都没有找到。
某天他终于忍不住,凭印象拆开了他们重逢之后B写的第一封信。
他记得时间,记得那是弥漫着青草气味的河岸边,B拿一支画了HelloKitty的中性笔在信笺上写东西,他过去瞟了一眼,是标了他们大学名字的信纸,信的开头是含糊不清的字母。
现在,他打开它。
“幸好…幸好我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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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