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後還會遇到很多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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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幹嘛？」

他跟到了橋上，看見我站在橋中央。

「我，我就想多看你一眼。」

我沉默，就這樣盯著他，他絕對是那種稍稍施加壓力就會不打自招的傻子。

「唉，我也想知道你住在哪裡啊。」

懂了，是我的錯，我不該仗著自己是要死的人了，對這傢伙為所欲為。

我招他喜歡了。

但那又怎樣，剛剛我還會覺得罪過，現在我只覺得有趣。

誰叫他如此煩人？

我招招手，他果然就三步併作兩步跑到我面前來了，到我面前時還險些煞不住腳撲在我身上，帶起來的風噴了我一臉沉香味，看來是想我想瘋了，才離開一下就動了那個瓶子。

「想當我男友嗎？」

「沒有，我，欸，我幫你拿。」

他還真把手伸過來了要拿我的書包，我一側身閃過，他的手也就懸在半空，我一瞪他，他就把手收了回去。

「我只想當你的朋友……」

我只是擺了個失望的表情他的聲音就弱了下去，是的，我想聽你說更多，平時我聽到誇讚都只敢故作謙虛著，只敢陪笑自貶。

但今天不用假了，我要聽更多誇讚，然後把這些誇讚都顯在臉上。

「我知道我現在鐵定配不上你，但我會努力追上你，要是我成績進步了，你那時候再答應我吧，不然我像佔了你便宜還賣乖……」

我挖了挖耳朵，他就不說話了，我想聽他誇誇我，並不想聽這個。

「你剛剛說，你會努力，對嗎？」

「對，我一定……」

有這份心，值得我先把書包扔下賞你一個你喜歡的吻。

不過，夠了。

努力嗎？我比誰都清楚努力的代價。

為了我努力，不值當，我也不需要。

他的吻技越來越好了，色膽也越來越大了，一邊吻，他的手一邊學著我，在我的背上摩娑，要認真調教人我還算有點把握。

我學東西向來不只是靠聰明，更多是靠刻苦。

校隊競選也好，做題考試也好，演說主持也好，做愛也好，這些樁樁漸漸無不是劃定好範圍，只要能在範圍裡盡可能地學會更多的東西，把學會的技巧用得更熟，就已經是贏家了。

刻苦就能克服大半的困難，刻苦需要時間，時間如果分給其他人，刻苦的時間就少了。

所以刻苦與孤獨總是相伴。

他不該為了我成為一個孤獨的人，尤其他又傻，不是讀書的料，分外刻苦的他，會比我更加孤獨。

我見過一大段很長很長的風景，無一例外的是，賞景的路上都有坎，有坑，有坡，有谷，我絆過長著野花的坎，摔過全是軟泥的坑，爬過連抓手的地方都沒有得拼命鑿才能抓的陡坡，也躺在坑底看過滿天星辰，要我陪著另外一個從未見過這些風景的人，比如眼前這個傻同桌，去看風景，我很願意為他指一段路，帶著他避開一段危險，但此刻我真的累了。

許多人要用一生才能走完的這一路，我已經跑完了。

我累了，我跑累了，連抬腳都難了，腳早已不是我的了，睏了，我睏得只想睡一覺，一覺醒來什麼都好了。

不醒也沒有關係，總之，放過我吧，也拜託我的傻同桌放過他自己。

他傻得可愛，我不想害他內疚一輩子。

每次他還我課本的時候都有抄筆記，筆記字跡雖醜但幾乎是把老師的每個字都復刻下來了，他分不清老師說話哪裡重要，也分不清哪些會考，哪些只是玩笑，但是為了感謝我借課本給他，他是這麼認真對待我的好意，認真得顯蠢。還有每次班上一群人說我壞話的時候，他雖然都會參與進去，但只要那天他參與了，必定一整天都不敢看我，而且特別聽話，下午請他幫我一起去搬導師批改回來的聯絡簿什麼的，他總會乖乖在座位上等我叫他，有時候我也會猜，這不過是巧合，未必有因果關係。

但我從來只敢猜但不敢證，證偽，證真，對我光耀我家門楣的錦繡前程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現在我不用去想前程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就算他能愛我一陣子，孑然一身的我並沒有什麼能回報給他。

該離開他的唇了，我鬧夠了，我過分了。

我突然想叮囑他很多事情，一些，想親口對他說的話。

嘴除了索吻，還是得發揮點其他有建設性的功能。

我剛想說話，他又吻了過來。

「大馬路上，消停點。」

他聽話地停下，我看著他，他拉起我的手，還想說點什麼，但我擺出一副不想聽的樣子，他就閉嘴了。

我深吸一口氣，大量的空氣可以讓我的思緒變得清晰，這是我上台、考試，各種重大場合累積下來的實用經驗。

「你很好，進步了很多。」

我招了他，總該給他留點什麼好的。

「很多事情，多練習也能慢慢變好，不要著急，一著急就容易想跑，一跑就容易累，一累就容易停，停下來就很難再練習了，讀書，做愛，你以後還會經歷很多很多。」

傻同桌被我說得一愣一愣，只是把我攬進了懷裡。

然後他把手放在了我的屁股上，就放著，沒有掐，沒有撫，沒有摸，乖得很。

他走心了。

「我只想跟班長練。」

這不對，得先推開他。

不要過來，我得趕緊想個更好的辦法。

「你以後還會遇到很多班長。」

真的不要再過來了。

「不會，有你我就不想遇到了。」

「我直說吧，你不夠帥，懂嗎？」

他終於不再朝我走來，停在了原地，我鬆了一口氣。

「我不想跟你個醜逼交往。」

奏效了就該乘勝追擊。

他臉色變了，堪比今天躲在桑樹林小道上的垮臉，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幸我明天不會去上課了，他想擺臉色給我看也沒處擺去，想想就好笑。

「很好笑嗎？」

「哈……就，真的，親幾下你就……你以為自己長得很好看嗎？你就這麼想上我？上一個小白臉、娘娘腔很新鮮吧，可能比女的更有趣，喔還是你被老師罵慘了，今天特別想幹老師的走狗？往死裡幹最好，對嗎？」

今天真的是我這輩子心情最好的一天了，口無遮攔，暢所欲言，放浪形骸，肆無忌憚，這些本來拿來背誦應試的詞彙，一下子全被我實踐並領悟了。

領悟的感覺美妙至極，比做愛的‍‎‍高‎‍‍‌潮‍‌‎‍更綿長，更雋永，更體面，這才是真正的學習的快樂，不用去在意名次高低，排名先後。

純粹的且自我的極樂。

我傷害了一個人，那個人哭著跑遠了。

我才不只傷害這一個人呢，剛剛還殺了人。

也不算什麼，我剛出生就殺過人了，我殺了我的生身父母，生生掐死了隔壁班那個傻大個，殺人無數的這一輩子，好痛快啊。

終於，橋安靜了，天色，車流，風，每一樣躁動的物件都安詳寧靜。

只剩我的筆還在破壞這份靜謐，我所渴望的那種完全的平和還等再等一等，我得分別把道歉的話和自白的話好好寫下來，寫在這兩張計算紙上。

好了，我默念著把文字順了順，改了改自己的錯字，好好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對折再對折，我哼著歌，把紙平順地放進難得空空盪盪的書包裡，平按在最底，把書包蓋上，把包面的每一絲皺褶弄平順。

我翻過一小道坎，我要去看這輩子沒有見過的風景。

綁著一整袋石頭應該就不至於浮上來了吧，浮上來可難看了。

傳言冬日水裡暖，我這輩子就來這麼一次，希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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