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來，我吸了滿滿一口空氣，他好像還活著，我好像還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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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還活著。

班長那封信就是最好的證明，他要我也好好活著，沒道理他比我厲害那麼多卻做不到。

他向我道歉，他寫，是他的錯，傷了我的心，他寫，是他太累了，累就不想動腦，想不到別的辦法趕我走，他想趕快跳，但又不想被我看著跳下去，他希望我能原諒他嘴裡說出來的傷人的話，那些傷人的話是他在說謊，他寫，我長得很好看，否則他也下不去嘴，而且後面兩次親我都是他想親我才親的，如果我真的是個醜逼，他絕對下不去嘴。

我想了想，班長說得對。

但也不對，該道歉的是我，我說過那些罵班長的話，雖然一點也沒想過他會聽到，雖然，每次說完都特別想幫上他的忙，特別想幫他搬搬聯絡簿什麼的，但我看他罵我醜逼的時候罵得那麼兇惡我就知道我做錯了。

如果時間倒流，我非但不會跟著罵，我還要替班長說話，就算沒人願意聽我說，我一定要說。

班長最後還寫了一段話，我背下來了，那天他說給我聽過，後來我說了一句從別人那裡學來的，很糟糕的情話，本來好好的，他卻‎‎‌大‍‎‌‍力‍‎‌把我推開了。

有一陣子我不太說話，要是我不說話好像比不會說話硬要說好得多，警察問我話的時候我就這麼想著。

我每默背一次那一大段字就會聽到他的聲音。

「你多練習也能慢慢變好，不要著急，一著急就容易想跑，一跑就容易累，一累就容易停，停下來就很難再練習了，讀很多書，做很多次愛，總之，你以後還會經歷很多很多，不要急，待風平浪靜，便是海闊天空。」

我還是不懂這段話，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是那天沒有跑開就好了，為什麼那天他不告訴我他累了，累了也沒什麼啊，我可以揹著他下橋，幫他拿書包，陪他回家，讓他罵罵我，笑一笑，這樣不好嗎？

春天來了，我去江裡游泳，要是班長這樣的人死了，鐵定會做最厲害的水鬼速速轉世投胎到好人家，這樣我也算不欠他了，但我游了好幾次，水鬼沒見過半隻，魚倒是抓過不少，奶奶煎的魚、蒸的魚都很好吃，真想班長也吃吃看，搞不好，那天硬拽他來我家吃飯就好了呢。

奶奶問我為什麼吃魚要哭，我說魚太好吃所以哭了。

後來慢慢的，水越來越臭了，我還是會下去游，但抓上來的魚已經不能吃了。

夏天我也游，秋天我也游，入冬了我想游，奶奶說我不准游，我就只好站在橋上看，橋上有人放花的地方聽說是當年班長書包放著的地方，網上有許多人幫班長編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故事，我只想說放他娘的狗屁，人都沒死為什麼要替他說那麼多他根本不會說的話。

那天要是我沒有傻站在紅綠燈那裡等他一起上學就好了，或許撿到書包和鞋子的人就是我了，那我還不趕緊把他的東西抱回家好生收著，絕對不會像帶回家的課本那樣隨便亂放，老讓我奶奶收了拿去賣。

我現在手裡剩下的只有他送給我的這個棕色小玻璃罐子，本來應該不只這樣，他爸爸不知道為什麼沒來給他收拾東西，後來有學生轉來我們班，要清理新的位子出來，導師指了幾個人把班長的東西全扔了。

我那時候在教室的話就好了，不在也沒關係，至少垃圾車那天不要提早來，我能把他借過我的課本全部撿回來。

沒能把課本撿回來的那天，我又躲在垃圾場旁邊的那條小道裡哭，哭著哭著我以為班長回來了，結果只是有一隻松鼠從牆上跑了過去，很好笑，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班長不回來笑我。

不知道班長躲到哪裡去生活了，和別人親的時候會不會想起我，但我有時候想起他，會嗦我自己的虎口。

其實我知道班長沒有說謊，我長得確實不好看，後來就沒有願意親我的人了，除了我奶奶，我奶奶是因為愛我，班長呢，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

奶奶走之前叫我把菸戒了，我想讓奶奶走得安穩所以戒了菸，戒菸很難受，我站在橋上放花的地方一度也想下去看看下面有沒有人，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班長，就想到那段話，也就從橋上下來了。

後來聽說潛水是一項工作，就進廠打工攢了好多年錢總算去學了，現在我在南方的一個小島上帶別人潛水，來玩的多半是情侶，也帶過幾次來水下求婚的，場面很是感人。

我放長假的時候都會回故鄉一趟，還是去潛江，比起從前多了裝備技術，我能潛得更深。

然後我冬日也能潛了。

有一次，我夢到班長，冬天，差不多是過年那時候吧又跑回去潛。

夢裡他說，回來，水臭，他早就待不下去跑了，倒是我個傻子一直往水裡去。

我問他，這些年他跑去哪裡了，我想見他一面，可惜他還沒回答我就醒了。

我想了想，班長說得對，他都跑了我確實沒有必要再潛下去。

於是隔天我在江邊穿好潛裝，對著江，我心裡默想了很多遍：

如果願意見我的話，就讓我見上一面；如果不願意見我，至少有空就來我夢裡坐坐，我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也想聽聽他再對我認真說話，他說對了很多事，我為了考潛水證讀了很多書，也和不‌‎‌‍‎同‎‍人‍‍‎做了很多次愛。

但他講錯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沒能再遇到像他這樣的班長了。

可能，我親他就已經耗完了我這輩子的姻緣，老天看我不珍惜，就不賞我了。

那天下水，水色意外地很清，和我第一次來這裡游泳的那個春天一樣乾淨，很透明，我頭頂的探照燈開了比以往遠好幾倍的路，在那塊早已反覆找過無數次的地方我頭一次看見了一個塑料袋。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塑料袋，不像一般垃圾，一般垃圾就是漂流著卡在河床啊石縫裡，那個塑料袋裝著滿滿的石頭，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我潛到塑料袋旁，那個塑料袋上的塗料，是班長常買的那家早餐店的樣式，我想帶這袋石頭上岸，但我一拉起提把，袋子就破了，看來袋子只是外型如常，早就破爛得差不多了，我去摀一個破洞，另外一個新洞就破出來了，我趕緊抱著這團東西一路游上去，水又莫名其妙變得越來越髒，我看不清我懷裡的這團東西還剩下多少，只覺得越來越輕，越來越少，等到上岸，只剩幾塊破塑料沾黏在我胸口的潛裝上，還有我手裡握緊了一顆石頭，這些殘留下來的東西讓我知道我沒有眼花，我真的看見了那個塑料袋裝滿石頭坐在江底。

我想起來了，那天班長的書包好沉，我要幫他拿，他卻不讓我拿，我以為是他不喜歡我不想承我的情，不是，是他不想我問他裡面是什麼。

全是一下午他撿的石頭。

那一下午我都跟著他，他在學校裡到處撿石頭，我淨幫他撿些圓的，顏色好看的，形狀有意思的，但他一塊都沒要，我還以為他不覺得好看。

我今天才知道他只想要沉的。

我啊，真是大傻逼。

我知道，他想跟我說，我沒有害死他。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我對著江面大喊。

雖然我現在不抽了，他抽不到了，我還是去買了包菸來，點了兩根插在土裡，然後再把他送我的那罐玻璃罐子裡那個我始終不知道名字的香水一滴不落的全倒進了江水裡。

風吹來，我吸了滿滿一口空氣，他好像還活著，我好像還愛著，

風越來越大，

有一句成語叫什麼來著，

香消人散。

班長，換你想一想，我說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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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狼狽合汙(X) 狼狽為奸(O) 同流合汙(O)

香消人散(X) 香消玉殞(O) 曲終人散(O)

傻狗很愛亂用成語，我已經教育過他了，他說班長正在教他，他會慢慢練習，叫我不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