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迟疑,他的顺从,甚至是他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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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我蹲下身将面前尸体的眼睛阖上,默不作声看着他背后坠入悬崖的黄昏。
“动手吧。”微凉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身后传来了冷淡的声音。
“嗯。”我这样应着,将尸体推下了悬崖。
转过身,废墟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看着我。
“我们要快点赶往下一个物资点,队里已经有三个人被袭击了。”
“但是…”
“我知道三个月迁移这么频繁可能会让大家吃不消,不过这种时候不行动就是在等死。”
“明白了。”我快步跟上,低头看一眼手环上的日期,有些心不在焉。
三个月前,世界突然倾覆,尚在睡梦中的我被好友叫醒,从家逃离到避难点的时候,我只带了几件衣服和一些食品,还有跟手机一起充电的充电宝和运动手环。
“安吹,别愣神了,那些人工智能如果在刚才伪装成我的样子靠近你,你可能现在已经没命了。”他叫了我一声。
没错,这末日般的景象全都是因为那些人工智能所谓的起义。而且他们能够模仿成一个人生前的模样,靠近你,趁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攻击你。
我和若曦逃到避难所的时候,家附近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了。
人们因为信任被人工智能起义,又因为信任,被伪装成亲友的它们袭击。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工智能,只想找出他们的起源智能母体。
没有人知道母体长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母体叫什么,但是母体是不死的,是最接近人类的完美,从出生起就拥有着统领全部人工智能的权力。
因为过于和人类相像,它的投入成为了我们之中最大的秘密,人类不知道它是谁,后代机器人们也不知道它是谁。
对于起义的激烈派机器人来说,杀死全部人类,最后存活不死的那个就是它们的智能母体。反正世界终将由全能完美的它们统领,此时让人类文明堙灭也无所厚非。
黄昏已过,若曦带着我回到了目前我们的据点,因为人工智能拥有模仿人类的技巧,那些死去的同伴都被我们把尸体推下了悬崖,现在在据点内和我们相依为命的,只有几个平常就没亲友走动的人,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更不容易上当受骗。
“嘘。”
我们刚回到据点的那一刻,就有人朝我们比划了一下示意我们压低声音。我们知道,那是人工智能出来狩猎的新号。
我不安地回头望了若曦一眼,其实有他在,少数量的人工智能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的体能远在我之上,甚至有时候我会想,把我的运动手环给他戴上,让他单独出去行动一整天,估计运动步数能过万。就是这种可怕的体能,如果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真的会以为他是个埋伏的智能机器人。
“最近它们活动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我皱了皱眉四下环顾一周,确认众人都已经躲藏好才压低声音侧过身询问若曦。
“可能是因为找到母体的概率越来越大了。”若曦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地回答着我。
末日情景下,揣测和怀疑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怀疑自己的发小或多或少还是有点混蛋了。我默念着劝说自己不要有怀疑的想法,不然我们之间的隔阂终将会越来越大。
“一会儿我去吸引他们,你负责封锁据点那几个关键闸口。”
“好。”我点点头,看着他没有什么起伏的表情,终究还是因为猜疑的种子伸出了手。
“…若曦。”
“嗯?”他背着光,转头看向我,即使语气中带着疑惑,表情却依旧那么平淡。
“帮我把运动手环刷刷步数吧,”刚张嘴我就后悔地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这借口也太烂了,但是已经说出去了,就尽量想办法找补,“…反正信号塔不在他们就没办法行动了,一时半会他们也不会摧毁信号塔,万一我们最后幸存下来,我就是步数帮第一了。”
他没有出声,就是那样看着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心下终究有些慌张,正准备出言撤回自己的决定时,他就那样看着我答应了我无理的要求。
“好。”
简单一个字,却让我意识到有些不妙。他的迟疑,他的顺从,甚至是他的冷静。
以及他在搭上我的肩时微凉的体温,战斗时也不改的神色。
…
我定了定神,继续投入到工作中,闸口全部关闭的时候,大家终于送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闸口外传来追赶的声音。
“安吹!计划提前!”我愕然转身看向被众智能机器人包围追捕的若曦。
“…废土只剩下我们这一个据点存活了!范围缩小,他们倾巢出动要剿灭我们找到母体!我们得发散人员出动去破坏信号塔控制他们部分的战力!”
闻言,躲藏的人们也都在看不见的地方传来阵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毕竟。被这么多智能机器人围剿的人,早都已经在悬崖之下了。
而尝试去破坏信号塔的人,手指还没有抬起一根,就都成为了灰烬,随着巧合的风彻底被拥入大自然的怀抱。连成为悬崖下尸骨的机会都没有。
我打开手机,维持着和运动手环的蓝牙通讯功能,将信息广播在据点内,翻身就从闸口跳了出去,外面一片荒芜,若曦眨眼间就拽起我朝着信号塔奔去。
“快跑!如果我死了,你破坏不了信号塔就换个据点,原先的据点已经彻底暴露了!”
我跟着他奔跑着,他一次又一次挥刀斩断从我们身侧探出头来偷袭我们的智能机器人。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到了若干信号塔之一的底下,信号塔高耸入云,在夜晚中仍然亮着备用电厂的光。
与这份璀璨相对比的是,狼狈不堪的我们和难得在我身旁坐下歇息的若曦。
然而就是在这种时刻,他仍然如此淡定和冷静,与气喘吁吁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曦,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我抓住了他的手臂,想要在危险逼迫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一个答案。
话音刚落,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般。
过了好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的时间,他终于轻轻回答了我的问题。
“……谁没有秘密,何必刨根问底。”
我呼吸一滞,握着他手腕的拇指却按在了运动手环上。
微微亮起的荧光屏上,是正在测试的血氧含量。
这个功能此前我从未尝试过,因为我也不清楚人工智能是否能模拟逼真的血氧含量。
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无比希望,不论如何,哪怕是测试不出来也好,我希望若曦的血氧含量是正常人95%-100%的范围内。
我想要放松喘息片刻再去看看测试结果,然而事与愿违。
随着手环测试完毕的振动声,远处的人工智能机器人终于将我们包围了,除了微不可闻的振动声,人工智能机器人那里传来了一声让我近乎绝望的尖呼——
“母体大人!”
他们如此确凿。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点:这末日之中,我们二人是最后存活下来的存在。甚至若曦也有可能不是人类。
若曦闭了闭眼,把手环摘下抛到我手中,“…都说了,何必刨根问底。”
我将手环扣回手腕中,感受着他残留的体温,拔出他曾经赠与我的匕首。
或许是意识到母体即将虐杀这世间最后一个人类,周围围拥着我们的智能机器人没有上前。
对我的战斗准备姿势,他也做出了回应,他手中的匕首如同精准校正过的程序,直直刺向我,我闪身躲过,又伸腿攻击他的下盘。
这场打斗是极其让我们二人痛苦的,从小就对于彼此过于熟悉的我们,根本就是见招拆招。
不过,他终究还是更胜一筹。带着风的匕首划过径直砍向我,那一刻我几乎认为我必死无疑,只能抬手无力阻挡。
然后——匕首在我的手环上留下了一道砍痕,他的力度之大以至于表盘都出现了缝隙。
我抓住机会将匕首送入他的腹腔,他闷哼一声,认输一样松开了抓着匕首的手。
“…安吹,恭喜你。”
胜利后的喜悦被他一句话冲散,我难得冷静下来意识到身后还有万千围捕的机器人。正当我打算殊死搏斗背水一战时,它们突然整齐跪下,对我唤出了母体二字。
我愣在了原地。他们欢呼着恭喜我,我却在想不明白的间隙里背起了若曦的尸体。
他的秘密…还不止这些。
我背着他的尸体一直到了悬崖边上,那些人工智能就跟在我的身后。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那样吧。谁没有秘密,何必刨根问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母体,但是从今以后我会重建起美好的社会。
我抬手打算再次把一个队友的尸体推下悬崖,却看见我手腕上的手环那崩裂的表盘上俨然显示着他的血氧含量——97%。
我几乎在松手前一刻意识到了些什么,于是再度按压下测试按钮。
沉默。
他的尸体就那样阖着眼,依旧面无波澜。死前仍在劝我不要对秘密刨根问底。
振动声响起。我低头看去。
0%。
原来,自始至终,母体一直是我。
谁没有秘密,何必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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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
rouse
vt.唤醒;使醒来;使活跃起来;使产生兴趣;激起(某种情感);激怒
n.觉醒;奋起;满杯;干杯
安吹
entry
n.进入(指权利等);参与,加入(指权利、机会);参赛作品;参赛;参赛人数;(词典等的)条目;登记;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