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树带着瑞恩送给他的巧克力回家,分给其他四个人吃。包装上不是日文或英文,是光树没见过的一种语言,瑞恩说这是瑞士生产的。光树跟母亲说起了百合子上学的事情,母亲皱了皱眉头。喜子希望百合子出嫁前可以帮自己做家事和做零工补贴家用。光树拿了不少现金出来,说这些已经够一家人生活了,他以后还会赚到更多。
喜子大概猜到光树的钱是怎么来的,但是没有多问。她说明年春季开学再送百合子去学校,以免她落下了学业的进度。如果到时候光树失去了收入来源,她也可以把现在这些钱用作正树的学费。喜子后来在宇都宫实业的大楼做了清洁工,虽然工资不算高,但至少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她干得也很起劲。
光树每天晚上都待在瑞恩家,白天再回到自己家。至于瑞恩休假的时候,他会和光树一起去城外兜风或者逛街约会。光树用木簪简单地弄了一个发髻,穿上女式和服也显得十分合宜。瑞恩喜欢这样的光树,不染纤尘却美得不可方物。瑞恩当初没有看走眼,妆面之下就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瑞恩的一只手捏着光树的发梢,建议光树剪一个适合于男性的短发。光树想到的却是,要是瑞恩厌倦了他,头发那么短连假发包都难以支撑。如果瑞恩对他的迷恋可以持续很久,直到他的头发再次留长……可到了那时候,美月还会让自己回去吗?不再年轻的艺伎还有可供人观赏的价值吗?光树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剪了短发。
喜子看到光树剪了头发,随口问了一句。光树说他已经不再六鹤屋工作了,也许以后会回去,也许不会。喜子没有多问。即使后来瑞恩已经溶于这个家庭的生活之中,喜子依然没有多问。光树后来干脆搬到了瑞恩家。一家人知道瑞恩·英格玛,也知道他是美军上尉。在瑞恩感到厌倦之前,他们家可以维持一种不再捉襟见肘的新生活。
光树与瑞恩同居五年多,直到瑞恩说他即将随上级命令被调回美国本土。光树已经不再担心家庭的经济问题,因为瑞恩给的嫖资实在是丰富。瑞恩知道光树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两个人虽然表面上甜蜜,实际上也只是被蜂蜜包裹了一层的交易关系。
“你真的要走了吗?”光树问。
“嗯,我会最后给你一笔钱。”瑞恩说。
“我应该表示感谢还是表示遗憾?”
“真要回去一个人生活,我想我会怀念留在东京的每一天。”
“你会想我吗?”
“会。”
“很感谢你对我和家人的照顾,非常感谢,我……”光树停顿了一下,想到自己再不鼓起勇气,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瑞恩,也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我……爱……你。I love you. ”
“你在挽留我?或者是单纯讨好我?”瑞恩看着坐在地板上低着头,回避着他目光的光树。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钱,但我真的对你深深着迷。”
“我也很迷恋你。但我不得不离开,就像那些即将永远离开日本情人的士兵们一样。”
“求求你,带我走。”
“做不到。”
“要么留下来,要么带我走,否则我只能死去。”
瑞恩看到光树满脸泪痕,停下了收拾东西的手,坐在地上,捧起他的脸,沿着他的泪痕吻上去,用嘴唇吸掉对方的眼泪。比起做爱时欢愉的泪水,这次的泪水分外苦涩,一如眼前人在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光树停止了无声的哭泣,瑞恩看着他的脸,说道:“我没办法带你走。”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段非同寻常的性爱关系有可能让我前途尽毁。”
“对不起,我……”
“我也爱你。这也是我的真心话。”
“谢谢。”
瑞恩吻住了光树的唇,两个人彼此唇舌交缠。光树的吻技已经十分熟练,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反应都在瑞恩的意料之中。几年来亲密无间的相处,已经让两个人打上彼此的印记。如果真的要分离,恐怕不止光树,连瑞恩都抑制不住地感到难受。
“我离开之后,你会好好生活吗?”瑞恩说。
“遇到你之前,我知道如何苟且偷生。遇到你之后,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我没有开玩笑,你离开我之后,我就如同失去春风的花朵,只能在夏天的烈日下枯萎。”光树说。
“光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带我一起走。本多川家……这个家的未来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你愿意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过一种陌生的生活?”
“在西化之前,曾经的普通人也不会想到今天这般陌生的现代生活。所以,生活在另一个国家的区别是什么?”
“你会说英语吗?”
“和你会说日语一样,我可以学。”
“让我考虑一下。”
瑞恩选择申请退役。他曾经想过自己会因为同性恋行为遭受不必要的麻烦,但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选择主动退役。艾米丽已经嫁给了一个前途光明的议员,两个人不仅家世相当,而且相互爱慕,非常般配。他的母国已经没有值得他逃避的因素。他留在东京太久了,所以是时候回家了——还带着一位日本“夫人”。
与弗兰西斯不同,瑞恩出身于密西西比州的一个农场家庭。老英格玛继承了祖上的大片土地,在农场里养奶牛,种小麦。如果不是在校成绩优异,瑞恩不会有改变人生的想法。瑞恩是独生子,老英格玛希望儿子继承家业,但还是支持儿子在人生道路上的选择。如今的老夫妇长期雇佣劳力帮忙做农活,维持着农场的经营。
瑞恩带着年轻的爱人回到家乡。光树虽然穿着背带裤和衬衫,但老夫妇第一眼看到他还以为是女孩子。他们虽然不理解儿子,但因为差点彻底地失去儿子,于是也就试着理解。光树将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农活也很积极,不得不讨人喜欢。他听得多,说得少,做得多,仿佛是一个沉默的农民。瑞恩让光树不要太拼命,他却说自己是这个家最年轻的人。
瑞恩带着光树去了一趟缅甸,到缅印交界看望了早已杂草树木丛生的地方。甘贡的坟墓早已消亡在那片土地上,就像更久前死去的人一样。他们收养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孤儿,瑞恩为他取名为Kankhon Ingemar。小甘贡的皮肤天生偏黑,就像被常年日晒的甘贡一样。小甘贡是英格玛和本多川两家所有人加起来皮肤最黑的那一个。他特别的名字与偏深的肤色,代表着他将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光树和瑞恩在美国过完圣诞节就会回到日本的的家,然后过日本新年。本多川一家已经搬离了原来的家,住进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公寓。百合子高中毕业后嫁给了同学校的恋人,结婚后依然在工作。正树高中毕业后并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他认为自己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菊子有树子当初的架势,成绩很好,吵着将来要读大学,还要一辈子留守在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