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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扬不知道当年云青是怎么处理的那间出租屋，最大的可能便是搬出去。那些回忆都收藏在他心里，他本想着远远看一眼就好，然而当云青翻出钥匙，把他抱起来转圈说“欢迎回家”时，卓扬还是有些意外。

“你还租着这里？”

“也不能这么说，”云青把另一把备用钥匙放在卓扬手心，“房东前年要卖房，我就把这里买下来了。”

卓扬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走进客厅，家具陈设都和他离开的那年一模一样，他十八岁那年的梦又一次光临。云青站在他后边，全神贯注地盯着哥哥，对方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喜悦，云青忍俊不禁，“哥，只要你想，这里永远都是我们的家。”

“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留给你的……东西？”卓扬想起他离开时写的纸条，转过头问云青。

云青故意装傻，“嗯？哥留了什么东西？”

卓扬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走到卧室拉开抽屉，里面却空无一物。云青在他边上窃笑，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卓扬恶狠狠地捏着他的脸，“你耍我呢，早看到了是不是？”

“啊，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云青乐此不彼地演着戏，“你不说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有没有？”

“算了，现在也不需要了，”他现在可以随时亲口对云青说这句话，早就不需要别的东西来证明什么了，云青却非要他说出来是什么东西，明摆着在逗他玩，卓扬就在他耳边大声说：“就是……我爱你。”

与此同时，云青从钱包夹层里抽出一张纸条，色泽已经开始发黄，却没有多少折痕，“我一直都知道，还有，我也爱你。”

无数个见不到卓扬的日夜，云青都靠着它度过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岁。哥哥颤抖的字迹，简单明了的三个字，无不证明着哥哥对他的爱。有了这份爱，他便一往无前。

云青还想说什么，衣服口袋里忽然掉出个东西，他低头一看，立马捡起来收好。可惜卓扬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眯起眼睛朝他伸手，“交出来。”

云青把快空了的烟盒递给他，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哥，我明天就戒。”

“这些年你不在我身边，我好像变得特别坏。抽烟也没人管，应酬完回到家，也不会有人骂我喝这么多酒，我没有你就会变成一个没用的人。”

云青的语气虽然有些夸张，说的却都是事实。为了站稳脚跟，云青不得不做很多他自己都讨厌的事情，酒局上他被迫喝了一杯又一杯，旁人都等着看笑话，他不能表现出一点不悦，强撑着回到家，头昏脑胀地吐完，云青下意识地想要哥哥安慰他，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他才意识到哥哥早就不在了。久而久之，他还是破戒开始抽烟，只有这样，他才能不那么烦躁。

在失散的时间里，他们不约而同地思念着对方，又无处传递这份思绪。

“我不会再走了。”卓扬承诺道。

这一次，他们牵着手走过曾独自走过的街道，眼泪被温暖的掌心代替，云青说着哥哥的手还是那么冷，强硬地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兜里。卓扬觉得这个姿势实在好笑，想抽出手，云青就反其道而行之，又把两个人的手放进卓扬口袋里。

卓扬评价道：“幼稚。”

“你不喜欢吗？”

卓扬又迅速回答：“喜欢。”

街角那家甜品店还开着，卓扬问他：“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要带我去那家店尝尝。”

“我怎么可能忘记，哥哥的遗憾，我会一个一个地补上。”

云青和他在街上消磨了大半天时光，晚上云青又提议回学校看看。正值暑假，学校里空无一人，云青又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翻墙，这回卓扬有经验得多，不需要踩着云青的肩就轻轻松松跳下去，云青夸张地给他鼓掌，被卓扬瞪了好几个。

这里的一花一木，每一条小径他们都熟悉无比，知道哪里的樱花最美，哪里最适合偷偷约会，哪里最适合听广播站放的歌。

也许是命运弄人，卓扬每次回到这里都怀着不同的心情，现在的他太过幸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可只要云青还在他身边，是梦也无所谓了。

“那天我回学校，是因为很想你，”蝉在热夏里鸣叫，他们翻窗进了高三的教室，坐在卓扬坐过的位置上，想起往事，卓扬有些惆怅，“我那天就站在看台上看着你背书，差点就被你发现了。”

“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想回头，总觉得有谁在看我，只看见一个跟你特别像的背影，我还以为自己出幻觉了，可惜现在哥逃不掉了。”夜色朦胧，云青的眼神格外温柔。

临近午夜，云青又坐在楼梯间给卓扬清唱《爱情的模样》，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卓扬就坐在他身边，跨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爱让他们再次相见，再次望向爱人的眼眸。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能看见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云青知道，他的爱情也圆满了。

时针在表盘上跨过新的一天，云青为卓扬送上了第一句生日祝福，“哥，生日快乐，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食指抵在对方柔软唇瓣上，卓扬浅笑着说：“二十四岁的卓扬想问你，这一次，可以让他追你一次吗？”

“可以。”

“那作为你的追求者，他现在可以亲你吗？”

话音刚落，云青就吻住了他。

在这个生日，卓扬得到了一份最好的礼物——他失而复得的恋人，他的云青。

他们在出租屋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回到家，卓扬给他老板打个电话的功夫，云青就已经联系好搬家公司说要跟他一起住了。

“哪有刚追求第一天就跑来同居的？”卓扬问他。

云青露出个神秘的笑，给卓扬传了一份共享文件，标题赫然写着“追求你弟要完成的一百件事”，比他高中写的那张恋爱理由还要长。云青勾住哥哥的肩膀，指了指第一条——和我同居。

“哥，我之前就在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你追我一回，”云青得意地挑眉，“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哪怕他们现在的状态早就和恋爱无异，卓扬还是需要这样一个过程，好让这份感情不留遗憾。卓扬一条条扫过去，找到几条今天就能完成的，看了眼时间立马拉他出门赶公交。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十指相扣，这种偷情的感觉让云青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就像一对地下恋爱的情侣，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和哥哥，还有窗外的太阳。

他们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超市——他要和云青逛一次超市，再和他一起做顿饭。云青负责给他提车，卓扬挑着食材，一回头看见云青往推车里塞了好几盒避孕套，还对着卓扬一本正经地解释今天打折，不买白不买。

卓扬才不信他，“你最好是这样。”

“真的，在哥追到我之前——我绝对，不对，我尽量不用。”

云青没多久又被金鱼吸引，一心想着好好装饰他和哥哥的家，当即买了一袋子鱼和鱼缸。看完鱼又开始看盆栽，卓扬见他再买就要拿不回去，赶紧拦住他，“你来买菜的还是进货的？”

“因为我觉得哥会喜欢这些……我想亲手布置我们的家。”装可怜是云青的拿手绝活，无论几岁都一样，而“家”这个字眼更是正中卓扬的心。云青仗着他的爱有恃无恐，卓扬只能惯着他，毫无作用地提醒他少买点。

云青在国外待了两年，厨艺突飞猛进，尤其是卓扬爱吃的那几道菜，他做过无数遍，再熟悉不过。卓扬欣赏着他熟练的手法，见云青围裙的结快散了，就替他系了个大蝴蝶结，心想着下次给他买条粉色的围裙，面上一点不显，调侃道：“不枉我当初把你那个咸得要死的蛋吃下去。”

“吃了这顿饭，你就得娶我。”云青跟他贫嘴。

卓扬早就不再惧怕这种玩笑了，哪怕是云青真的想要拥有一场婚礼，他也会实现他的愿望。他想了想，对云青说：“过两年吧，我们办场婚礼，你想去哪都行。”

云青不过随口开个玩笑，却意外得到了哥哥的承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卓扬再说一遍，卓扬继续炸他的鸡翅，“不说，没听清算了。”

不再确认一遍云青晚上肯定睡不着觉，试探道：“哥，你真的要和我结婚？”

“你不愿意？”卓扬质问他。

“那你是不是应该拿出戒指跟我求婚，然后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吗？”

知道云青乐意得很，卓扬把他赶去洗菜，“早着呢，你再忍两年啊。”

“不管哥哥什么时候说，我的答案都是我愿意。”云青忍不住补了句。

我也愿意，卓扬用口型回答他。

吃完饭云青眼尖地看见茶几上的相册——和云青的相遇意味着他不必再逃避曾经的日子，有了坦然面对的勇气，直接把它从柜子里翻了出来。这些照片云青看几遍都不会腻，他躺在哥哥身边，一页一页地翻，高考后本该是空白的内页，却多出了好几页照片，云青一下子坐起来，里面有卓扬出去旅行时拍的，还有朋友给他拍的单人照，背后也用油漆笔写着留言。

照片和文字带给人的震撼大过一切，照片里卓扬笑容很少，即使笑了也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横亘在他们间的岁月再次清晰起来，云青甚至能感受到哥哥的所有情绪。

“我不想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空白，所以就一个人把它补完了，”云青抚摸过每一张照片，卓扬用自己的手掌盖住他的手，“但我已经过够一个人的生活了，以后我想和你一起填满这本相册。”

云青答应后又问他：“哥，你这有拍立得吗？”

有一年他生日舍友刚好送了他一台拍立得，只是卓扬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拍些什么，就一直放在家里落灰。他从储物柜里翻出来，装好相纸递给云青，云青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哥哥坐下。镜头对准他们俩，云青吻住哥哥的脸颊，按下快门，这一秒卓扬恰好笑起来。

相纸成像之后，云青在空白处写下几个字：以后我们一定要结婚。写完又把它塞进相册新的一页，心满意足地摆在卓扬面前，“这样哥就不能耍赖了。”

云青凭借着自己的不要脸再次和卓扬挤到一个床上，假装认真地低头处理邮件，视线却一直在偷看换衣服的哥哥，忽然看见他大腿的内侧的纹身，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刹那间他想起当初卓扬说要和他纹情侣纹身——哥哥不仅纹了，还不告诉他。

卓扬刚坐下，就被云青抱住，手直接摸到纹身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哥，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这有什么好说的，”卓扬把玩着他的手指，“早晚都会看到的。”

“什么时候纹的？”云青闷声问。

“刚来这里的时候。”

“我没有想到，你还记得这个……”

云青早就做好了独自完成所有的约定的打算，除了爱，他没想过从他那得到额外的东西，只要云青一个人付出就好。可卓扬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在最难熬的时候，他从未放弃过云青，甚至破格做了他过去根本不会做的事。

眼角闪着泪光，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万一你遇到别的更好的人，就不会后悔吗？”

“你都没有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卓扬躺下身和他对视，“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所以我只要你一个。”

卓扬遇见过很多人，无论他喜欢的还是讨厌的，总有一天会失去联系。云青不一样，他是卓扬各种意义上的家人，爱情有几分，亲情有几分，他其实分不清，但他不能失去云青，就像云青没法不爱他一样。

云青列的要求里有一条是给他送饭到公司，卓扬这才发现他们俩的公司就隔了一条马路。云青在家幼稚得很，工作起来却一丝不苟，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卓扬给他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五天里有四天都没吃。他直接每天饭点拎着午饭去公司堵人，次数多了连前台都认识他这个老板家属。

他所有密码都是卓扬的生日，卓扬轻车熟路地输密码开门，云青刚好结束了视频通话，还没喊他，卓扬就指着他桌上没动过的快餐要他解释。

“哥，刚才忙忘了嘛，我现在就吃。”

他说着就拆开盖子要吃起来，卓扬看不下去，从他手里抢过冷掉的饭盒，把自己带来的保温桶往他桌上一扔，“就你这样迟早要得胃病。”

云青把饭菜一口不剩地吃完，边收拾碗筷边问：“哥，你下午有空吗？”

“不是很忙，怎么了？”

云青开门见山地说：“下午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不行。”他在这云青肯定会分心，卓扬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他。

“那就陪我一个小时，行不行？”云青继续软磨硬泡，卓扬最后答应他多留一会儿。云青憋着笑不知又在想什么，光看表情就不像有什么好事，卓扬正打量着他，云青就让他坐到办公桌底下，桌子下的空间刚好够他弯腰坐下，卓扬诧异地皱起眉，“你别给我在这乱来。”

云青一低头就能看见哥哥的脸，拇指碰上他的嘴唇，就在卓扬以为他要亲上来时，云青忽然把自己的手机塞给他，屏幕上是无聊的单机游戏，“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就想让你帮我打下游戏。”

连连看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云青催促他快点玩，卓扬总算反应过来，他明摆着就是在耍自己，撑着地板就要站起来，云青却堵住唯一的路，俯身吻住哥哥。

“不要走，哥，我很想你。”

卓扬无可奈何地以这种憋屈的姿势帮他打游戏，为了报复云青，把他攒的道具全部给用掉，云青看见了还是一脸笑容，送他出门时不忘甜甜地说一句“哥哥再见”。

他暗自发誓再也不给云青送饭，饿死了也跟他没关系，结果云青晚饭时间一个电话说想和哥哥一起吃饭，再撒个娇说自己胃痛，他又毫无原则地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对方听完他下午发的誓，笑得合不拢嘴，“哥，你怎么这么没原则啊。”

卓扬一言不发，手却没闲着，给云青夹了一筷他最讨厌的胡萝卜，逼着他咽下去。云青抗争不成，被逼无奈一口吞下，喝了大半杯水才勉强下咽。卓扬在他耳边轻飘飘道：“我要那么有原则早被你气死了。”

这一年的圣诞节，卓扬第一次带着云青去扫墓。他将花束轻放在母亲墓前，深深鞠了三躬。他的母亲死在了生命最美好的那几年，她那样美丽动人，却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爱情和卓扬，纵使经历再多苦难，她也没有迁怒于卓扬。她教会卓扬自尊自爱，又不仅仅止于这些——她更是卓扬爱的启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

“妈，我很想你，我现在过得很幸福……可如果你还在，我想我会更加幸福的。”

“能遇见你和云青，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他会好好和云青在一起，一直幸福下去，不让她担心他。

卓扬深深地看着这片土地，忍住没有掉一滴泪，他牵住云青的手，“走吧。”

“哥，我爱你。”路上云青又开始跟他告白。

“我知道。”卓扬正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闻言转过头对他说。

“我会让你一直快乐下去，幸福下去。”

“不对，不只是我，”卓扬认真地纠正他，“是我们，我们会一直幸福。”

卓扬用半年时间完成了九十九条追求法则，陪云青看过日落、吹过海风，在冬天骑着自行车比谁速度更快。他们跑到最北端的城市去看一场雪，在雪地里写下两个人的名字，也在云青居住过的国家牵着手走在街上。那本相册被他们的合照一点点填满，没多久就用光了内页，云青把之前的做成一面照片墙，走进家门就能看见这点点滴滴的回忆，他们约定好要每年都用完一本相册，要拍无数张照片，等到老了再慢慢地翻。

其间他们还搬了新家，房子是云青之前就买好的，卓扬始终在他的未来里，这点无论何时都不曾改变，他们一起商量设计风格，每一样家具都由两个人一起挑选，这是真真正正，属于他们的家。

云青生日就快到了，卓扬想了很久该送给他什么礼物，跑了好几家店，到处找人帮忙打听，总算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当天凌晨四点叫上云青去码头看日出，四点的天空仍然一片昏黑，卓扬扶着栏杆问他：“‘永远和你在一起’，这点要我现在怎么实现？”

“你先猜猜。”云青故作神秘。

“就……先追你到八十岁，然后我们再确认关系？”

云青被哥哥的可爱逗笑了，故意卖关子，“太阳还没出来呢，还不能说。”

五点十分，一轮金光从湖面与天空相接处缓缓升起，水波灿烂，云青站在他身侧，笑着开口：“永远永远，就是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啊。”

“哥，从你出现起，你就已经做到了。”

背后是万丈光芒，卓扬迎着风，单膝跪地，手里是那枚与云青过去送给他一模一样的戒指，“云青，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云青从口袋里摸出两枚戒指——当年他从垃圾桶里找回来的，“哥，你可是第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翻垃圾桶的人。”

高中的云青有天语文课上打盹，忽然听见“宁静海”这个词，他一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就想到了卓扬。卓扬就像那片海，平静而没有风浪，可他就在那里，就在云青心里，不论多久多远，都无法分离。

后来他才知道老师压根没说这个词，不过是他听岔了。

“我愿意。”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和你结婚，和你一起到老。”

可卓扬就是他的宁静海，云青始终这样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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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