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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希第二天醒来给前院那两棵香柠檬树浇水时不停打着哈欠，他不知他昨晚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宋洋把行李装到车的后背箱后，让阿莱陪着他去采一些野果。吕易安迟迟没下楼来，荣希不免担心是不是昨晚没给他清理让他生病了，但他又不能去关心，因为他是罪魁祸首，主动前去关心，只会暴露自己。

过了一会儿，等到荣希把两棵柠檬树都浇透，柠檬树的叶片散发出盈盈绿色时，吕易安才步履蹒跚地下楼来。他的脸有些浮肿，眼中尽是埋怨，走完最后一级楼梯直接朝院子里的荣希走来。

“这是什么？”

吕易安递到荣希面前的是一条男士‎‎‍‌内‎‌‌‍裤‍‌。

“不是我的。”其实荣希也不知道他昨晚离开房间的时候拿走了哪些衣服裤子，现在面对吕易安的质问，他只有装傻。

“不是你的？昨晚是谁把我扶回房间的。”

“是我。”

“那你还不承认？”吕易安情绪有些激动，像是回忆起很不好的事情，“昨晚和我上床的人，就是你，荣希！”

吕易安的声音刺激着荣希的大脑，他不承认也不反驳，而是不理会吕易安，严肃地沉默着。

“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

“你自己看！这些吻痕，难道会是我自己吻上去的吗？”

吕易安把衣服的扣子解开，嫩白的胸口露出来，那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吻痕，在日光的照射下青一块红一块的。荣希克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去看，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甚至想伸手抚摸上去，他觉得那是艺术品，是一件很美的杰作。

“不关我的事，是你的错，你把我当成了冉行，主动勾引了我。”

“你居然说是我的错？我勾引你？那一晚在小电瓶上，我已经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你也说过你不喜欢插足别人的感情，但你为什么要和我上床！”

荣希不知该怎么面对吕易安的逼问，他没想到吕易安的反应会这么大，会想把昨晚的事全部了解个清楚。现在的他被吕易安紧逼着后退，从前院退到后院，直到退无可退，他才勉强承认昨晚的错误。

“好吧，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

“你知道冉行是我男朋友，如果冉行知道这件事怎么办？”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

“但是我今天就要回去了！我不可能在大夏天穿着高领毛衣遮吻痕！如果冉行发现了，我被他抛弃了怎么办？”

“他怎么会抛弃你，他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都一直陪在你身边，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怎么会抛弃你？”

荣希的语气里带上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幽怨。他为吕易安做的一切都被那人忘记，吕易安只会记得最艰难的时候是冉行陪他度过的，可他荣希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一点也不记得。

“小事？在你看来你和我上床只是一件小事？”吕易安还在和荣希探讨昨晚阴差阳错滚了床单的事儿。

“难道不是吗？‌‌‍‎一‌‌‎‍夜‎‌‍情‌‎‌‎‍，年轻的时候不都会干这么一两件吗？”荣希不以为然。

“那是你年轻的时候！”

荣希记不起他年轻的时候做了些什么，身边有哪些人，那些遥远的回忆在他脑海里实在是太模糊了。或许他年轻的时候确实有过几次‌‌‍‎一‌‌‎‍夜‎‌‍情‌‎‌‎‍，但那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吕易安只把他们的关系看作‌‌‍‎一‌‌‎‍夜‎‌‍情‌‎‌‎‍，然后就像被狗咬了一口，决然地离开他。

“反正做都做了，你马上就要回去了，我们今后也不会再见了，冉行那边你花言巧语骗他一下不就行了？”他实在厌倦得很，试图推开挡着他路的吕易安，但又害怕力气过大把本就虚弱的人推倒在地，于是他又缩回手像一尊雕塑似的站在那儿，静静聆听面前的人对他说的话。

“冉行没那么好骗，他已经开始起疑了，前几天我不过是想感谢你送我去医院，他就吃醋了。”

“那证明他很爱你啊。”荣希苦笑一声，当吕易安开始讲述他和冉行相爱时，他就免不了想起他和吕易安的曾经，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温馨的回忆。

“可我说把房子卖了，让他和我一起去其他城市生活，他并不愿意。”

“你怎么又开始卖房子了？”

“因为要躲一个人啊，那个人带给了我很多伤害。”

“谁？”

“孔治昀。”

荣希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最后具象化一根锋利的钢管。

“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不通，他明明已经豁出性命把孔治昀从这个世界上消除掉了，为什么吕易安还在受他的侵扰？难道那根钢管没有刺进孔治昀的心脏？他的脑袋开始没来由地痛起来，犹如遭受重击，最后实在站不稳，慢慢坐到身后的台阶上。吕易安看他坐下，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如果冉行不愿意跟我去其他城市，我们俩今后该怎么见面？”

吕易安还在聊他和冉行，荣希一点儿也不想听，于是有些生气地脱口而出：“你不是有车吗？你可以开车去见他啊。”

那辆白色野马还是他送给吕易安的毕业礼物，吕易安可以开着它去追寻冉行，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荣希没能看清吕易安瞬间变化的表情，但吕易安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入他的耳朵，“你怎么知道我有车？我并没有向你提起过。”

他被吕易安的这句话一瞬间拽回了现实，心情开始慢慢平复。从刚刚卖房那里他就开始露馅，当吕易安表现出警觉时，他才反应过来他丢失了他的理智，他有些慌乱，急切地想解释。

“我猜的罢了，看来我猜得……”

吕易安没等荣希把话说完，便按住他的肩膀，把脑袋凑上去，轻轻吻在荣希的嘴角。那之后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又欣喜又心酸。其实现在他恨不得把荣希推到冰冷的海水里面，可当他吻上荣希嘴角的时候，又好像接触到了冰冷的海水，他想紧紧抱着脸颊冰冷的荣希，给他温暖。

哪怕年长的男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伤心。

“你全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荣希刚想开口，吕易安又吻上他的嘴唇，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年轻的男人是那么庆幸，一秒都不想撒手，他知道不论他们在何时，在何地，不论他们是否忘记彼此，只要他们接吻，他们就会陷入一团即将接近爱情的漩涡。

“只有过去的荣希才知道我有车，是他送给我那辆白色野马，你究竟是哪一个荣希？”

荣希一时语塞，看着吕易安眼中锐利的神色，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孩子长大许多，竟然也学会设下陷阱让他往里跳了。

“是送你白色野马的荣希。”

事到如今，他还能再逃避什么呢？他早已漏洞百出，不能再装作不记得吕易安。

“昨晚我故意让宋洋和阿莱喝那个果酒，因为我在里面下了安眠药，我故意勾引你上床，试探你。如果你真的失去记忆，我不会这么难过，可我难过的是，即便你记得我，你也不愿意说你记起了我。”

吕易安难受极了，他紧紧拽住荣希的衣服质问双眼通红地想寻求一个答案。

“你多久想起我的，荣希？”

“你和冉行第一天来到旅馆的时候。”

“又是这样，你为什么……永远都离我那么远呢？你为什么不愿意接近我？”

海鸟虽然一直在天上飞，但总也有一次接近水面，可荣希却比海鸟还高傲，总是向他而来的时候又转身离去。

“你的身边已经有冉行了，我再接近你有什么用？况且我已经在一年前救你的时候和你告别，我不能永远霸占着你，你正在上升，我正在跌落，你不能向我奔来。”

吕易安捂住耳朵不愿意听荣希说话，他一直摆着脑袋，哪怕荣希说得再真挚，那也都不是他想听到的。

“荣希，你爱我，你爱我对不对？我知道你爱我，你不顾一切来救我，你知道我是多久想起来的吗？就是那天你和我一起滚到坡下的时候，你的手一直拽着我……你说过你会一直来救我，你从没食言过。”

在荣希的怀里回忆起了一切，看着头顶熟悉的人脸，那一刻他总算觉得自己的心被填满。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的心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为一个人悲伤的情感。

只有荣希能让他悲伤，一想到荣希，他的心就酸楚无比。

“别哭了，易安。”荣希伸手划过吕易安的脸颊，冰凉的泪水激活他的感官。他也回想起和吕易安抱着滚下山坡的那一天，就算周身满是泥泞，他也觉得幸福，因为吕易安在他怀里。“不管我救不救你，那都是我的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冉行身边，然后慢慢把我忘掉。”

吕易安痛苦地捂住脑袋。忘掉，荣希永远在教他忘掉，他好不容易才将他记起来，可他却又要自己忘掉，这哪里公平？

“你说谎！你明明舍不得我走，不然昨晚为什么要返回来亲我的额头？你就是放不下我！你为什么会觉得年龄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我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依偎，甚至就算你离开人世，我也会觉得你在爱着我。”

“可是，如果你有危险，我或许不能再去救你，你知道我受不了那样。”

荣希从没在吕易安面前表现过自己的脆弱，可如今他累得很，像一棵立于风中很久的竹子，已经开始从内里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荣希，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换我来救你，好不好？”

荣希不懂吕易安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吕易安再一次吻住他嘴唇的时候，他的手里被塞进一个硬硬的东西。

远处，宋洋和阿莱的声音由近及远地传来，吕易安的嘴唇早已离开了他的嘴唇，他听见那人和宋洋高兴地交谈出发的时间。阿莱把采好的野果洗干净递给了他一个，他张开双手，一只手上是红艳艳挂着水珠的野果，另一只手上是翻过白浪仰望着高远蓝天的小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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