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今生喜乐,来世平安。”
完结章
-----正文-----
夏天真的结束了,不再有整天的烈日照着桥东路,梁山和李满穿上了外套,李满开着电动车的时候都觉得风刮着脸有点痛。李满发觉梁山开始变得沉默,他白天盯着洛清江发一整天的呆,晚上抱着李满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我好怕。”梁山的声音听着太痛苦了,他像个脆弱的蝴蝶,腹部胀满了血,只要轻轻一戳,血就会染红他的全身。
“别怕,别怕,梁山,他不在这,这里只有我,只有我们两个。”梁山的眼球里全是红血丝,他含着李满脖子上的拨片打颤,李满滚烫的眼泪洇进他的脖子,他们是两只相依为命的小狗。
陈叔在十一月底的时候找上了梁山,李满背对着他们靠在门框上抽烟,烟被风吹散到空中,一秒就没了踪影。
陈叔要梁山和他出海,年底将近,每个人都想捞笔大的。他接了一笔在边境劫货的单子,雇主给的高额报酬让陈叔熬红了眼,他必须把这单拿下。
他这次带的人都是些出手不要命的亡命徒,暴戾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但陈叔找到的人手还是不够,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他想到梁山,而他开出的条件足够让梁山动心。
“大山,你帮叔这一次,你爹欠的那三十万一笔勾销,怎么样。”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判断题,梁山知道正确答案是否定,可他拿着笔却怎么写都写不对,他改了无数次答案,最后选了错误的肯定。
他等不回梁尚文了,但他等来了一个李满,一个会保护他的李满。他不想再困在这了,他想和李满远走高飞,去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
梁山把那张留着陈叔手印的欠条塞进了李满的口袋里,和李满一起沉默地走回老爹的房子,老爹的房子起在风口的位置,风把两个人吹倒在一起。两人干燥的唇碰在一起,李满咬破了梁山的嘴,血腥味是催情的毒药,他们靠汲取彼此的体温来取暖。李满坐在梁山身上,像是要把自己死死地钉进梁山的身体里,他像个失智的疯子,胡言乱语地含着梁山的名字,尖叫着让梁山射进他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李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用嘴去找梁山的眼睛,吻在他最熟悉的地方。
眼泪从他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他哀求着梁山,像是看不破红尘的痴人,磕破头皮也求不来一个梁山。“求你了,山哥,一定要回来。”
梁山抹去他冰凉的眼泪,他说:“小满,等我回来了,我们就去西藏。”
梁山换上了李满平时穿的外套,上面还裹挟着李满的体温,他把拉链拉上顶部,遮住下巴,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和一只耳朵,和当初李满偷拍的那张一模一样。
李满看着梁山一步一步走上陈叔的车,他的背挺得那样直,看起来有点过于板正了,明明穿上了外套,看着却比第一见面时更瘦了。
黑色的身影在眼眶中渐渐模糊,李满莫名想到了那句高中学过的古文,“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啊,不复还。”
李满慌乱地四处张望,他死死抓住旁边黄小海的手臂,“小海!小海我看不见了小海。”他看见小海着急的表情,“梁山呢,我怎么看不见他,我是不是瞎了小海...”
黄小海的眼眶也红起来,他只能重复地说:“回去吧满哥...回去吧...”
2015年如期而至,李满在漫天的烟花中许了个愿。
“我要梁山平安。”只要他能平安,他会一直在这等他回家。
李满病了。
他在某天夜晚莫名其妙地走上河堤,晚风太凉了,李满看了一晚上漆黑的江水,他没由来地心悸,像踩在江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双手把他拉进河底。
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他发烧烧到39.3°,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意识涣散,他好像看到了梁山。可他的眼皮好重,怎么也看不清梁山的脸,他拼命地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黑色。
陈叔回来了。
李满看到陈叔消沉的脸颊,仿佛下一秒就能入土。李满并不在乎他的死活,他只要那一个人。李满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贪心,他相信所有人都会把梁山还给他,他只要一个梁山就足够了。
可是陈叔却摇了摇头,李满以为自己会发疯到失去理智,可这一刻他只是卑微地乞求着,“梁山呢陈叔,梁山呢,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求你了...”
陈叔好像只会摇头这一个动作了。
黄小海把陈叔踹倒在地,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陈叔咳出血来,黄小海拽着李满离开。
黄小海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李满。
李满双目猩红地盯着他,“这是什么。”他声音哑得厉害。
“是…山哥走之前说,他要是没回来就…”
李满打断了他,他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你们都知道是不是!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回不来了是不是!”
黄小海蹲下去,李满听到他悲恸压抑的哭声从臂弯里传出来。
那封信,不,或许应该说,遗书。
很短。
短到那几行字,李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看。
他用力地盯着每一个字,他突然不认识这些字了,他妄图从字里行间读出一个梁山,可那一撇一捺被他拆得破碎,零零散散地拼出一个做梦也梦不到了的名字。
“小满,我不想你看到这些话,我想亲口对你说,如果我们还能再见的话,我会先叫你的名字。”
没遇到你之前,我觉得一辈子就留在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以前不会想以后会怎么样,未来要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或者去哪里。
可是我偏偏遇到你了。
我想是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县城的夏天变得让我没那么讨厌,甚至会让我期待,明年的夏天,后年的夏天,以后的夏天,我们还会不会一遍又一遍地走过洛清江,还会不会爬上第二层楼听你唱《非白》,还会不会在校门口留下第二张、第三张合影。
我在未来的遐想里,写满了你的名字。
要记住你是自由的。”
最后两句话,字迹模糊,甚至划破了纸张,梁山用了最刻骨的力气写下。
梁山说:“李满,走,别留在这。”
梁山说:“小满,小满,小满。”
他一个字不提爱,他只说“小满,小满,小满。”
李满又一次把车开上了大桥,他明明在桥面上,可他看到洛清江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是在江水里。
他不敢把车开到河的尽头。
这么说不对,他皱着眉,应该是桥的尽头,可他总觉得那就是河的尽头。
大桥太短了,他骑着电动车只需要三分钟就能开到头,可这条江有5.5km,不知道要走多少步才能走完。
他近似痴迷地看着这个小县城最令他迷恋的地方。
他从不后悔和梁山顶着下午两点钟的太阳沿着这条江走了一遍又一遍。
33℃的桥东路。
每一度都刻着梁山的名字。
仿佛梁山依旧坐在他的车后座,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在电瓶车即将开到桥的尽头的时候告诉他:“其实我最喜欢的那句歌词是——还好我们都不是白色的。”
他拿着梁山的相机拍了一张又一张江水,他其实从来没留住洛清江的任何一帧,他只是反复地开着车从这里经过,留下三分钟的车痕。
小县城的冬天没有33℃,桥东路的冬天也没有梁山。
李满躺在梁山的床上。
梁山没有回来,陈叔说他们拦截的船只上有人藏了枪,梁山肩上中了一枪后被摔进了河里。他们都默认梁山死了,李满神经质地想梁山是不是躲起来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他是不是已经到西藏了?
想到这,李满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收拾好东西,列车在青藏铁路上飞驰,李满越靠近西藏,越觉得靠近梁山,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梁山是他的西藏。
梁山。西藏。
李满好像患了高原反应,他把拨片含进嘴里,回想着梁山的呼吸。
李满爬上山口,风吹过他,又吹动了五彩的经幡,李满看着印满经文的经幡向上飘动。他扬起手,把风马片往头顶一撒,五彩的纸片在空中散开,他看着风马片被风吹得越来越远。然后他点燃了梁山给他的那封信,以及那张欠条,火苗在纸上飞快地燃烧,李满往天上抛,他看到碧蓝的天空上,燃烧的纸片被吹到不知何处,只留下纷飞的灰烬。
李满寄了一张明信片回桥东路,收件人是梁山的名字,尽管他知道不会再有人收到这张明信片了。
李满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梁山,今生喜乐,来世平安。”
李满在2015年的夏天回到了33℃的桥东路。
他走下河堤,看着泛着光的江面,他脱了鞋子和袜子,慢慢地走进了洛清江,他知道,等他走到对岸的时候,就能见到梁山了。
风吹过,一片雪白的芦苇羽飘进了洛清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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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
对不起,这篇文写得很仓促。
当我开着电动车从大桥上经过的时候我就在想,写点什么把这个地方留住。
叫我忘记一些事,至少不要期待离开。
所以就有了这篇文。
我想着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把这篇文写完,时间太短了。每天晚上我都在焦虑,怎么办啊写不完了,可当我真正写完之后,我又后悔了。
没能给梁山和李满一个更好的结局。
也许明年六月之后我会写一篇he番外,但大概率是不会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这段话,但哪怕只有一个人,我都衷心地感谢你、祝福你。
在微博 @好想跳海自殺 上我放了一组自己拍的洛清江的图片,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鞠躬)
这是一场关于小县城的苦夏
以及,梁山和李满的夏天已经在33℃的桥东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