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可不可以坐在凳子上，自己吃呢？”

我小心翼翼问他，语气里藏着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期待意味。

他握住勺子的手顿了顿，又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这样就可以轻易捕捉到我躲闪的眼神，让我被迫与他对视。

他是笑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从心底害怕，而且隐隐泛起厌恶感。他的身体是强健的，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而我只能无奈地岔开腿坐在他的大腿上，尽管这样让我感觉很不适。

他的语气疑惑但温柔，并且单手抚着我的背部，给我传递很友善和带着保护意味的信息，让我不要紧张：“为什么这么问呢？”

无论他怎么安抚，我还是紧张，控制不住地低下头，抠抠自己的手指，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他却不着急。

是的，做什么他似乎都是很有耐心的，尤其是对我的方方面面。到最后我还是打开了自己的那道防线，紧张绞着手指，支支吾吾道：“那个，电视里的人，都是自己吃自己的……我觉得，我也可以做到，自己吃的吧……”

我不想坐在你的大腿上了， 你那个地方总是会硬，然后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是我真实想说的东西，可是没有勇气对他吼出来，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的，我在心中愤愤腹诽。

果然，他放下了餐具，很重一声。我偷瞄他，他皱起了眉头，额头现出两条深沉沟壑，显得威严又可怖。

我缩着头，害怕他对我发火，果然他冷冰冰的说：“电视里都是假的，我觉得它对你危害很大。既然这样，那以后就不要看了。”

这是简直是要了我的命！

我绞尽脑汁想补救措施，手忙脚乱地去抱他，带着哭腔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甚至像个小动物一样，探出舌尖，轻轻去舔他紧抿住的唇，把他的唇缝舔舐得湿漉漉的。

很幸运，这个方法颇有成效，因为他的手伸进了我的上衣里，把住了我的腰肢，启开双唇加深了这个吻。

最后还是由我妥协，他一勺接着一勺喂我，我揉了揉我滚圆的肚皮求饶：“真的吃不下了！”

借着他给我擦嘴，我趁机撒娇：“老公，我乖吧？”

他愣了一下，亲吻了下我的脸颊：“平时让你叫你都不愿意，这是要干什么？”

我眼巴巴望着他：“看电视。”

他没多说什么，居然真的把我抱到沙发上，把遥控器给了我。我自然是喜出望外，并且有些得意忘形了，忍不住又向他提出要求：“那我可以出去玩吗？”

他淡淡道：“不要得寸进尺，别惹我生气。”

我不想再看他，转过头调开电视机。

他其实已经生气了，但也不愿在我面前发泄出来，于是将餐盘放进洗碗机，转身就进到了那个房间——他唯一一个禁止我进入的房间。

每晚他都要进去待上一两个小时，并且带出一身难闻烟味，我好奇去问他，他便抚摸我的脸庞：“宝宝，永远不要进去哦，否则你就要和我分开了。”

我对他的情感很复杂，我有些恨他厌他，因为他好像禁锢并控制了我的自由和……一些其他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可另一方面，我像只能依靠着他活下来的菟丝子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像失去了生活的能力，只能依偎着他过活，对他言听计从，离开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走到这种局面，我梳理着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那是杂乱无章的，一片混沌，我甚至理不清我自己是谁。

除了他，自称是我老公的人空口对我灌输的东西，我唯一可以获得信息的来源就是电视了。

从电视里我可以看到好多好多我从没见过的东西，而且我也从中发现多与我生活的出入。

电视里的街面上是车水马龙，而我扒在窗台上，偷偷从窗外望去却只是一片寂静。这里只有几处花丛和一个大喷泉，而且远处的铁门是紧锁的。

我盯着电视屏幕思考了良久，直到他从屋子里出来，依旧带着一身的烟味，我很讨厌，但是又无可奈何。他从厨房拿出一把刀和一只苹果，在客厅的桌面上把那只红彤彤的果实切成小兔子形状。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从卧室响起，那是他的手机来电铃，他低骂一声，走进卧室接起了电话。

我竖起耳朵听着他好像与人争吵起来，嘴里说着什么“我有事情回不去，有什么事情在网上办就好了”。

我的目光却逐渐从卧室门口转移到桌面上，因为那把看似有些锋利的水果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抽出了很多的手纸包裹在了锋利的刀刃上。然后把它揣进沙发垫下面。

就在我做好这一切的时候，他打完电话回来了，把我抱起来，又放在他的腿上，用牙签扎起一个个苹果块喂进我的嘴里。

我生怕露出破绽，让他感觉到我藏起来的这个小秘密。于是也不敢乱动，让他轻松得把所有苹果都送进我的肚子里。

他很是乐得其见我这样乖巧的表现，便奖励似的吻吻我的头发，带我去洗漱，最后搂着我入眠。

我并没有很快入睡，而是在心里偷偷算计着，明天应该就是他出门采购物资的日子了。他每周都要在这一天去准备能坚持得了一周的粮食。

而我尝试过，我是打不开出入大门的。所以我不妨就去那个房间看看吧，到底是有什么在里面，能让他如此三令五申地要求我不准靠近。

困意袭来，我不情不愿地睡去。我是不喜欢睡觉的，因为总会有乱七八糟的、稀奇古怪的梦来打扰我，让我痛苦不堪。

可如果这样问我梦的内容是什么？我在睡醒后，就是全然忘记了。

第二天如往常一样，他要去采购了。临出门之前，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并且嘱咐我一句：“宝宝，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吞咽了下口水，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紧张得手心冒出冷汗。努力在他面前不露出破绽，我乖乖点了点头。

他终于出门了。我把耳朵倚在大门上，偷偷听他的脚步声，那声音渐行渐远，我松了一口气。

在心底差不多数了三百个数，我走到了那扇他绝对不允许我打开的门前，握在了门把手上。

心跳很快，在我耳边擂起它跳动的声音，锤得我有些眼晕，不由得加重了鼻息，咬紧下唇，一鼓作气按下门把手……

门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开了！

不可置信，他居然没上锁！

我迫不及待推开这扇门，踏进这我从未涉足过的神秘领地……

这房间里的厚重窗帘紧紧拉着，所以漆黑一片，并不能让人看清全貌。

隐隐觉得不对，可是进入这间房的兴奋感，冲破了我这份不值得一提的犹豫与怀疑。

摸索着墙面，我打开了顶灯开关。

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我看见了……

满墙的照片！

诡异的是最大并且也是最显眼的这一幅——好像已经死掉了的我？！

这张照片好像巨大漩涡，要把我吸进去狠狠拆分骨肉，再一股脑吞噬。

眩晕感，恶心感，无力感……负面感觉接踵而至，将我击倒，我不由得跌坐在地板上，抱头蜷缩，冷汗岑岑，打湿紧贴着我背部的衣物布料。

一段段记忆碎片泄洪潮水般像我袭来，头痛欲裂，令我甚至忽视了开门声与脚步声。

悲悯而无奈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为什么你不能真正乖巧起来呢？”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每次对你的忠诚测试都会以这样可笑的结局收尾，我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

“唉，算了，算了，谁叫我爱着你，宠着你呢？只要在让你忘记一切一次，一切又可以重来！我要让你变得，更听话，更爱我！”

到最后，原本平淡的语调变得几近癫狂，这就是一个纯粹的疯子。

感觉一双手从我头顶袭来，我咬牙狠狠朝他撞去。他猝不及防，被我撞翻在地，头部狠狠击在坚硬的地板上，估计可以让他头晕眼花一阵。

记忆涌入我痛苦已经让我眼前重影，但是我的意志是异常坚定的，掏出早已藏在裤兜的那把被他遗忘的水果刀，再狠狠‌‍‎‍‎插‎‍进‍‌了他胸腔的位置。

鲜红刺眼的血液立即从他胸口的单薄布料渗出，迅速染红一片。复杂情绪从我心底蔓延，那把刀像烫手山芋一样，被我甩在一旁。

我慌张用手捂住刀边伤口，但好像已经无济于事，因为我竟然真的精准插入了他心口的位置。

泪水不自主从我脸庞滑落，模糊了我的视线。

其实我并没有感到多少后悔，更多涌上心头的居然是无助与绝望。我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记忆，而最清晰的那部分居然是与他，与钟锦城在一起时的回忆。

看来，打开忘记他的沉重大门的那把钥匙。

就是杀掉他。

而我怎么用我爱我弟弟这个幌子……可以说是谎言，去麻痹和遮掩钟锦城给我来带的快乐与苦楚，都要不攻自破了。

我心底永远记得钟锦城对我的好，所以更加是无法接受他后来对我的执拗与伤害，他就像我的影子一样紧紧跟随着我，可我只想要他的善意拥抱，而不是让他像用刀子那样狠狠捅进我的心。

他宽大而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我捂住他伤口的手，脸上的表情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狰狞恐怖，恰恰与之相反，可以说是平淡而温柔的，嘴角甚至亲着一抹笑意。

他的气息随着时间流逝愈加微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像以前稳重而有底气：“切水果的那把刀吧，我故意留给你的。”

“恭喜你，亲爱的罗嘉木，你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人渣了。去拥抱新的生活吧，祝你幸福快乐，可以永远无忧无虑。”

他盯盯注视着我的双眼，他的手握着我的手，缓缓八把那把刀拔出，惨白的双唇微启，嗫嚅：“忘记这一……”

而话没说完，大门就被暴力推倒，发出“砰”一声巨响，“不许动，举起手来”的威压声混杂着错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我惊讶向门口望去，居然是一群警察！夹在满眼警服中的一个穿着显眼便衣的，居然还是熟人……

那是目光炯炯，大声招呼着什么的叶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