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新款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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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我回家的故事简直堪称事故,我是当成脱口秀素材讲给羽生结弦听的。
在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把羽生结弦发来的新采访视频拿给我爸妈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男朋友。”
结果他俩一脸了然,很是不耐烦:“早就知道啦,别烦了。”
我一脸疑惑……谁消息这么快:“啊?”
我妈正忙着开榛子,懒得理我,“樱井翔嘛,早就知道了。这家伙可没少花我的钱哈。”
“不不不,是左边的这个。”我低头看了看手机,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个视频出场人员迷惑性稍微有点强,“不是右边的!”
他俩点了点头,开始转而比较哪个口味的瓜子更好吃,“嗯嗯嗯,2018最新款的一种男朋友。”
……这天没法聊了。
我试图解释:“不是那种我平时花钱养的……”
他俩大加赞赏:“哦哦,白嫖是吧,白嫖好啊!”我妈尤其开心,“那就不会买新海报了对吧?你把我的墙纸贴的哟,花花绿绿的,丑死了。”
我忍无可忍,把他装模作样的视频关掉,切到了前两个月他过生日时拍的照片上。羽生冠军把蛋糕涂到了我鼻子上,结果被我打击报复用蛋糕上的巧克力画了猫胡子,按着头拍了自拍。
我把手机怼到这两位眼皮底下,“看清楚了,不是那种挂在墙上的,是住在我家、以后要领回来吃你家大米饭的!”
那个表情包怎么说的……?吓得瓜子都掉了。总之简直就是鸡飞狗跳。
我一边鉴定哪个东西得带走,一边绘声绘色地给乐不可支的羽生结弦描述当时的场景。他笑得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还追着问:“然后呢?”
我开始翻白眼,“你很得意啊?然后他们接受现实了呗,我妈说以后你就是她最喜欢的花滑运动员了,你骄傲吗——哦,限定于男的。她更喜欢看女孩花滑,你得往后稍稍。”
显然他的好胜意识没有延伸到隔壁女运动员身上,只是追问道:“他们不会想让你交中国人男朋友吗?”
我安抚他:“他们想了想觉得比美国人好接受很多啦,至少我们看起来还是一个品种的——诶,你当时怎么不说呢,我也是外国人呀?”
“但你很会讲日语啊。”他嘟囔了一声。
我想了想他的中文水平,实在是夸不出口,但实在也不好意思说我妈转而高兴于我以后不用费心去哪家过春节的曲折心路,于是换了个说法,“我妈就是很通情理嘛,不是我自夸,就是我带个外星人回家她第二天也能接受。”
顶替了外星人岗位的羽生君笑不出来了,疯狂瞪我。
我才不理他,施施然走向厨房,开始进行这项伟大的清理工作。我现在住的公寓是我们家在我上高中时抄底买的,还有几年贷款要还,于是我把它租给了一个朋友相熟的学妹。学妹不是中国人,因此我得把厨房也清干净,免得给人添麻烦。别的尚且好说,吃一吃再送一送就可以了,唯独我去年底新开的那一小袋面粉,让我觉得弃之可惜——但绝对也不会有人愿意来搬面粉的。
于是我挽起袖子,一口气把面粉袋掀了个底儿朝天,和了一整盆面,打算把我的白案手艺全都用上——
然后我就傻了眼,合计了半天,不得不转向帮我审查行李的羽生结弦,“……你们家有面粉吗?”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有的吧,我妈妈有时也做一些饺子和大阪烧什么的。怎么了?”
我哭丧着脸:“我忘记给自己留一点当防沾的干面了,所以现在打算去你家偷面粉……”
他显然也没见过这么蠢的白案大师傅,大笑着把我的面盆塞进了冰箱:“那就去我家吃晚饭吧,正好有东西想给你看。”
他妈妈煮了特制寿喜烧,和蔼地催促我们多吃一点——虽然肯定吃得不如职业运动员多,但我在吃东西上还是很认真而且很下功夫的,经常得到某些厌食小孩家长的由衷赞扬。在我等面粉的功夫,被批评了的家伙把我从厨房抓走,塞进了他房间里。
“瞧。”他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给我调出来了一段视频,一双深黑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光晕,“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主意的。”
我把头探了过去,仔细地看了起来。这是他的训练视频,看动作似乎是新的编排……?我是真的不太擅长辨识这些,于是有点不解其意。他愣了一下,连忙伸手去摸音量键,把静音模式解除了——
呀。
这次我听到了伴奏,于是一下就懂了。我捂住嘴,侧目去瞧他,觉得心都和软了。
这曲子过于熟悉,几乎是两年来我唯一的练习曲目了。他实在爱这首曲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央求我吹给他听,久而久之,我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也要靠它来沉静。难得的是,它不仅韵律好听,而且寓意也好。
“你看,果然像你说的那样,春天一定会来的。它是在的。”
在入秋时节,这话听着有些疯,但我自然知晓其中寓意。这是又一年的九月,距离我们建立这暗语已经有两年了。两年里,这是我们互相鼓励的一个重要方式:凡有艰难,譬如凛冬降临——但春必随后而至。
他认真地看着自己在视频里的黑色身影,仿佛第一次看到这个视频一样,睫毛像蝶翅般轻轻颤抖着,“这首歌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们全家都很喜欢这首歌。地震之后,我和姐姐就在避难所里,没有网络的时候就把这首歌反复听……”他忽然停住了,对着我有点局促地笑了笑,“现在它对我们也有这么重要的意义了,我很高兴。我试了试,节奏不是特别强,编成比赛用的节目可能效果没那么好,但我想编成表演节目来纪念一下。这是我自己初排的版本。”
“完蛋了。”我故作苦恼地看向他,“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嗯?”
“我以后可能没法那么确定地说我最喜欢SEIMEI了,怎么办呢?”
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就说你最喜欢Yuzuru嘛。”
好狡猾的人!我伸手去揉他的脸,反被捉了个正着。
托羽生家面粉的福,我一鼓作气,做了七个韭菜盒子和二十来个三鲜馅饺子,剩的面还让我烙了六张酱香饼来增加食谱多样性。在消耗完这些食物储备之前,我换了武器,带着长笛冲进了他们俱乐部,坐在教练席上充当人肉音响,给他认认真真吹了一个多小时的《春天来吧》。
在他找阴阳师的神韵时,我来帮忙伴奏确实是有点可有可无的,比起真的起到什么功能性作用,其实陪伴鼓励的性质更强——但这首曲子可是我真真切切吹了七八年的,虽然没有办法和高木绫子这样的老师比拟,但也不会有比我更有闲情逸致来打磨的业余演奏者了。
于是,在第一场秋雨到来前,我终于清掉了家里所有的食物,打包好了必需品,把一些带不走的贵重东西和一支终于符合羽生君心意了的《春天来吧》录音小样留在了他家里,一身轻松地开着灰灰准备南下,向马塞诸塞进发了。他倒是想和我换着开过去,但我着实忧虑他的驾驶技术——说实话,比我自己开还累——坚定拒绝了。
“好像一直都是你在送我出门……这真是让人不适应啊。”
这次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是吧,认真体会一下我的感受,然后在心里好好赞美我吧。”
某人很不讲道理地破坏气氛开始反驳我:“但我一般只是去几天,多了也就一两个月。”
“我不忙的周末也会回来呀。至少感恩节我是肯定会回来的——哦,美国的感恩节在十一月,别记错了。”我循循善诱,“坚持下来以后,我再用你的航空票的时候就会在头衔上写Dr.了!多么光荣。”
羽生君果然忍不住作怪的冲动,还是抬手把我的头发揉乱了,“真可恶,他们没有给奥运冠军发明专门的头衔——不过头衔也不会有人检查,改个要查证件的才比较关键吧?”
我立刻反驳,脱口而出:“我们外国人才不用改呢。”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真不应该在没醒利索的时候逞口舌之快。不过看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耳根也发红了起来,我立刻老怀甚慰了:失言暴露了自己的不只有我一个。于是我亲了亲他的下巴就窜进了灰灰的驾驶座,准备夺路而逃绝尘而去。
但有的人反应过快了,反手把住了车窗,把头靠过来贴了贴我的脸颊,“いってらしゃい。ずっと待ってるよ。”
感谢没有出来执法的加拿大警察,我有点飘飘然地想,如果他们此时拦我的车,我可能真的没法给他们表演一个镇静自若地走直线。
于是我就带着这份欢愉、一点对未来的惶恐、几分不舍和满腔豪气,西出函谷,求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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