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尾
-----正文-----
工作单位距离家乡一整天的路程,没有双休和节假日的轮班制将人禁锢在窄小的一方天地。贝安白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乡,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靠山临江的小城镇一年多,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节奏,也习惯了孤单。
长大之后很难再遇见知心朋友,和同事待的时间最长也最淡薄。贝安白不喜欢喝酒,下了班除了会去后山散步而外没什么娱乐活动。好像工作之后大家的生活都很乏味,下班之后除了喝酒打麻将便没有其他能做。
贝安白偶尔会和同事一起吃饭喝酒聊天,但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电影、打游戏和拼图。一个人没什么利用价值,也没有想尽快升职的时候往往很清净,不用被别人打扰,也不用去努力讨好别人。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性格不孤僻,但没法和人深交,大家都有各自的圈子,去了解一个人、和一个人交好要花时间和精力,也许会很累。所以贝安白选择孤单,更多时候只和自己相处,虽然寂寞但舒适。
可现在贝安白有了猫,平淡生活里闯进来一个可爱漂亮有血有肉的活物,为他增添了活的生机与归属感。
一个星期过去还没有人来认领,贝安白下定决心给布偶猫取了个名字——橘尾。
橘尾很粘人,忍耐力超群又温顺乖巧。贝安白喜不自胜,没事就逗猫,还爱跟猫自言自语。
这天贝安白做完饭后心血来潮,夹了小块鱼肉去喂橘尾,橘尾左嗅嗅右闻闻,迟疑好一会儿才张嘴吃掉。
“好家伙,你不是只吃猫粮的吗?”贝安白往橘尾身上揉一把,回到饭桌前吃饭,橘尾跟着跳上一张空椅,前肢搭在桌上,露出个脑袋瞅着饭菜和对面的贝安白。
毛茸茸的两只爪子乖乖地搭在桌沿,粉红色鼻头和嘴小弧度动个不停,样子可爱得不行。贝安白停下筷子伸手去摸橘尾,橘尾抬起蓝色眼睛喵喵叫两声,伸出舌头舔贝安白的手。
被倒刺挠到痒酥酥的,贝安白笑:“小馋猫,还想吃?”说完拿起刚刚夹过鱼肉的筷子夹起一块油麦菜。橘尾闻了闻,不肯再吃,喵呜着跳下椅子离开。
日落西山,电视里放着洗发水的广告,贝安白在厨房洗碗,窗台上的绿萝长势旺盛,将装它的玻璃瓶完全遮盖。贝安白洗好碗之后给绿萝换了水,走出厨房看到橘尾窝在沙发里打哈欠,闭着眼睛嘴张得老大,迷糊又软萌。
“橘尾。”他唤一声,橘尾便望向他喵喵叫唤两声。
真好。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单调空间里多了个声音,不必再用机械声制造虚假的热闹。
贝安白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超级玛丽吃掉蘑菇就会变大,可变大之后反而更容易掉进坑里。因为橘尾不停在贝安白手边蹭来蹭去,舔得手指发痒,屏幕里的小矮人总是在吃掉蘑菇后不慎掉落。
“橘尾,至少让我通个关,行吗?”贝安白轻轻抬手推开橘尾,可不到十秒又被黏上,甚至整只手臂都被橘尾紧紧抱住。
看着抱住自己手臂又啃又舔跟个团子似的橘尾,贝安白无奈地放纵它,扔了几十块钱买来的小霸王,将手指伸到橘尾面前晃悠两下迅速移开,本以为它会像看到狗尾巴草似的兴奋扑上去,结果橘尾啃他的胳膊肘啃得来劲儿,压根不理他。
贝安白抚着橘尾软篷篷的背,跟他打商量:“再给你啃一分钟,真的,不能再多了。”
“喵~”橘尾伸着粉红色舌头舔了舔贝安白的手,肉球移动到手腕位置,开始啃贝安白的手指。
“……”贝安白没想到橘尾会这么得寸进尺,揪住它的尾巴威胁它:“橘尾,你再不放手我就断了你的漂亮尾巴。”
对猫弹琴。
威胁对橘尾来说压根不起作用。
反而得自己先妥协,贝安白放弃劝阻,用手轻轻捏着橘尾的尾骨,摸到尾尖时突然发现手感不对。
“停停停,橘尾别玩了,你尾巴真断了。”贝安白有点慌,他扯开橘尾,重新握上尾巴摸了摸,最后那一段尾骨确实跟前面的脱了节。
贝安白六神无主,捧着橘尾的脸,望着它的深蓝色眼眸,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这样的呀,好好的尾巴怎么突然就断了?橘尾你都没感觉吗?别吓我……”
贝安白急得不行,橘尾却优哉游哉地闭上了眼准备就在他的手心里睡觉。又好笑又心慌,贝安白丢下橘尾进卧室拿了手机百度。
网上说这样的尾巴是麒麟尾,猫咪在遗传过程中因基因突变所造成,属于正常现象。
“正常个鬼!这完全不正常!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啊!”贝安白皱着眉,迅速滑动手机页面找答案,可所有的线索指向都是天生,没有后天长着长着突然就变成麒麟尾的。
太奇怪了,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尾巴末端就折了。诡异得毫无征兆,贝安白怎么想也想不通,要不是太晚他准要抱着橘尾去看医生。
睡前贝安白又仔仔细细将橘尾检查了个遍,确定除了那处折尾而外再没有其他诡异的地方之后才安心躺下。
第二天七点半的闹钟还没响贝安白就醒来,他庆幸自己这一天不上班,迅速洗漱完吃了早饭就抱着橘尾去兽医院。
穿着不讲究的中年男医生打着哈欠营业,粗鲁地将橘尾翻了几个身,扒开折尾处的毛后拿出放大镜来仔细观察。橘尾一声不吭,时不时抬起脑袋去看贝安白,乖巧得让人忍不住动手。
于是贝安白真就伸手去摸橘尾的脑袋,橘尾眯着眼叫一声,小脑袋在贝安白手里蹭来蹭去。
贝安白一边揉着橘尾柔软的毛发一边去看医生的动静,好几分钟后医生才举着放大镜挺直腰板,有些懵然地挠了挠脸。没等贝安白开口询问,他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啊?”贝安白抱起橘尾,露出比医生更懵的表情。
“照理说麒麟尾应该是天生的才对,要是没有发生什么外力致使它骨折的话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呢?”医生喝了一口水。
“我也想问啊,这不就是来找您给我解答吗?”贝安白腹语。
“不过它没什么问题,很健康。”医生揉揉眼睛,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盯着橘尾看了几秒,“诶我记得之前是个美女带它来的,那是你女朋友啊?”
贝安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抱着橘尾屁颠屁颠跟在医生后面。“医生你认识这猫?”
“这鬼大个地方就没啥人养宠物猫,养布偶猫的我就见过两个人,一个是住在西市那边的县长老婆,一个就是带你这猫来打过疫苗的美女。”
“那你对那个美女有什么印象吗?”一想到也许会找到橘尾的原饲主,贝安白的心情就很复杂,但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想做个小偷。“这猫是我捡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之前养它的人。”
“哦!这样啊。刚刚误会了,不好意思,我只记得她好像住在广场那边,你可以去那儿问问。”
“谢谢!”
贝安白连说几句谢谢后抱着橘尾打车去了广场,人海茫茫,也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找。他将橘尾抱在怀里,找了一个显眼的位置站着,期待那个“美女”能自己看到他们,然后主动找过来。
“喵呜~”橘尾不安分地在怀里动,它想到地面去,想像旁边的小孩一样四处撒欢。
“橘尾别动。”贝安白情绪不太稳定,他随时都想走掉,但心里那点道德感又在阻止他。如果真的找到了橘尾的原饲主,那他就不得不跟橘尾分开,一想到这里贝安白就觉得难过。虽然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他已经将橘尾视为重要的存在了。
贫乏生活中富有生机的存在,让人具有归属感的能量。他舍不得放手,但倘若就此迈开脚步离开,他就真成了一个偷别人东西的恶贼。进退两难,贝安白轻轻顺着橘尾的毛,低声道:“橘尾,你舍得跟我分开吗?”
“找到了你真正的主人后你会很开心的吧。”
“喵~”
天气阴沉,春风料峭,贝安白穿了单薄的外套,站在广场最显眼的地方直跺脚。他怕橘尾受冻,不得已将它裹进外套。站了半小时左右准备离开,一个老婆婆散步到他身边,笑意盈盈开口:“我还以为吵吵不见了,原来是送给你了啊。”
“吵吵?”贝安白满脸疑惑地看向老婆婆。
“对啊,你怀里那只布偶猫。我还不知道这是布偶猫来着,是小余告诉我的。她把猫送你啦?”
“没有。”贝安白有点不安,艰难开口:“是我捡的。”
老婆婆沉默几秒,“哦。那也好,免得它被车撞死或者饿死。”
贝安白更困惑了,他将橘尾从外套里抱出来,将它递到老婆婆面前,“您说的吵吵是它吗?”
“当然是啦,我刚刚就坐在你们对面那栋楼里,看到没?周大福。”老婆婆指着对面的门店,“我坐那儿和姑娘们聊天,看到你和吵吵之后才过来的。”
问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贝安白松了一口气,回去的路上买了橘尾爱喝的鲜牛奶。他能继续养橘尾,继续跟橘尾一起生活,真是一件庆幸的事。
原来养橘尾的是个姓余的外地女孩,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只背了画板画架,住在周大福楼上,是老婆婆的邻居。住了两个月之后在网上买了一只布偶猫,为它取名为吵吵,和吵吵生活一年后离开,走的时候连画板画架都留在了出租房。
她没有带走吵吵,也没有为它找个归宿。老婆婆说她很奇怪,总是白天睡觉晚上画画,有时候会发疯,把自己画的东西全部撕掉烧掉;生活不规律,不爱吃饭,也不会按时喂猫。
走的时候在楼梯口遇见老婆婆,简单打个招呼说要赶飞机回家。老婆婆随口问了一句“不带吵吵回去吗?”可她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就钻进了出租车。从此老婆婆再也没看见过她,也没看见过猫。
不知道搞艺术的人为什么选择闹市而居,不知道她来自何方去了哪里,更不知道她是如何忍心丢下自己的猫。太多未知,贝安白觉得遗憾,同时因为可以获得橘尾的抚养权而感到无比开心。
听说麒麟尾猫会给饲主带来好运和财运,也听说麒麟尾猫比较长寿。不管传说是否含有真实成分,但弯折后的小尾巴变得更加可爱更加灵动,橘色的小小一只,将贝安白的心挠得痒酥酥暖融融。
这样就已经足够。
贝安白亲亲橘尾,一边捏它的肉球玩一边道:“幸好我没管住自己多管闲事的臭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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