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市即将迎来一场暴雪

-----正文-----

其间发生了什么或是想了什么，都是张文玉片刻后再难回忆起来的东西。她只是面色麻木地收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勉强凑满了一个行李箱后就不再动作。

赵霁似乎也静止在了某一刻，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昂着头看向某处面色沉寂让人看不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张文玉走时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奇怪地是，她不是在犹豫离开这件事，而是在犹豫要不要跟赵霁打个招呼。

即便两人正共处一室，此刻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心与心的距离却变得很遥远，以至于再难去注视彼此。

张文玉自嘲一笑，可不就是吗？无意识间，她也变成了加害者。不，也许不是无意识，她从头到尾都知道谎言是错误，但她却不得不那么做，于是便假装忘记谎言可能带来的后果，纵容自己享受谎言带来的短暂快乐，即便午夜常常被惴惴的心绪从酣睡中叫醒。

也正是这份不安，使得此刻的她没有真正感受到所谓决裂的痛苦，反倒如释重负。

张文玉最终没有和赵霁再多说什么，顺手拿起靠在墙角的垃圾袋，透过玄关看了一眼赵霁，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张文玉关门的一瞬间，一直安静不做声的赵霁则突然站了起来，似乎有什么未知的情绪在背后趋势着他，让他无法再像前一刻一样保持冷静，反而皱紧眉头在屋内盲目地踱步无意识地转圈。

直到某一刻情绪达到了顶点，他一脚踹向餐桌腿，展臂漫无目的地一顿挥扫，转而一脸悲戚地跌坐在一地四散的粉末和料汁之中，与破碎的瓷器和瓶瓶罐罐相互依靠。

张文玉拎着箱子茫然地走了一段路直到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陌生时才停了下来，十一月的石榴市气温已经很低了，不时吹过的风让停在路边的张文玉不禁打了个哆嗦，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居家服就出来了，刚刚心绪纷纷扰扰竟然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环顾四周，路上十分空旷，天色暗沉得有些压抑，路灯看起来也昏昏沉沉，似乎即将迎来一场暴雪。

抛开纷乱的思绪，在心里列了几个可以去的地方，一时竟找不到一个纯粹属于自己的归处。仔细一想，从结婚以来，自己的生活里就只剩赵霁和他的亲戚朋友，从没有什么是完全属于自己的，都是她和赵霁的共享，甚至许多东西都是赵霁分享给她的。

叹了口气，张文玉从包里翻出手机，时间倒还不算晚，车站应该还有票，从现在开始去一个新的地方也未尝不可。

张文玉坐在候车厅里，鼻尖尽是泡面的鲜香，不少人正捧着泡面大口吸溜，也有一部分人用报纸简单地垫了垫躺在地上补觉。虽说大家的声音都不算小，但传到张文玉的耳中时却像种诡异的沉默，这样的一群人即便呆在同一个地方，还有可能去同一个地方，但彼此之间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是将来擦身而过都不会记起的面孔。

突然不远处吵闹起来，张文玉探头看了一眼，似乎是一位大哥踩到了躺着的人，两人起了争执，不少人都聚了上去。这样的闹剧给大厅添了不少热闹的氛围，也转移了张文玉的注意，调动起她不高的情绪。

与此同时手机响起一阵悦耳的歌声却被吵闹的人声盖过，好在对方极有耐心又打了几次，终于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张文玉匆忙地接通电话。

“喂？”

“文玉啊，你妈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有空过来看看吗？”

是赵父的声音，张文玉愣了一下，看了眼手机的备注确实是赵父。

听筒靠近耳朵，对面又传了微弱的女声，似乎是在埋怨赵父：“这么晚了还给孩子打电话干什么？”

“文玉啊，妈没事，你不用过来。”

“妈，你怎么样了？”张文玉担心地问道。

“你妈她不知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头晕犯恶心，让她去医院也不愿意。”

“难受得厉害吗？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张文玉一手抓住行李避开人群往车站外走去。

“好的，你来看看吧。就别跟赵霁说了，他明天还要上班。”

张文玉无言地点点头，意识到对面看不见又简短地回应了一句才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张文玉加快脚步往出租车站台走，心里一直惦记着赵母的身体，冲撞到路人后也只依靠本能捡起地上的东西，匆匆道歉后就继续往前走去。

赵母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还讳疾忌医。张文玉一边念叨着，一边握紧手机，希望没什么事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