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
-----正文-----
厚重的帷帘挡住零星月色,只有一盏小灯散着幽幽的光,照得墙面凹凸不平,暗影深深。
阿松垂头跪在屋子正中央,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祁序优雅地立于阿松身前。
他笑着问跪在地上的alpha:“你说,你是不是废物?”语气和缓,宛若闲聊。
“对不起,老板。”阿松唇角都是血色,嘀嘀嗒嗒地向下淌,在身侧汇聚成一小汪深潭。
“对不起有什么用?”
祁序仿佛最耐心的老师,对愚钝的学生谆谆善诱:“阿松,我一向重视你,甚至把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也托付给了你。”
“而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嗯?”
阿松神色微微一动——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变化,很快就隐匿不见了。
“老板待我亲厚,我心中有愧。”他哑声说:“本来很顺利。可是隋野突然半路出来搅局——”
房间里很静,但阿松不敢抬头,生杀予夺的上位者正在端详他。
“算了。”祁序说。
阿松心中一紧。
“既然你这么不上心,那就回我身边来吧。”祁序看着阿松:“我让容川调了一批货,明天你去交易。”
“这批货很重要。”祁序温和地说:“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
阿松把头垂得更低,说:“是,老板。”
*
沈颂站在玄关。
他看了看眼前的房间,又看了看隋野,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
他本以为会被带到审讯室,不想隋野却径直将他领到了这里。
有宽大的沙发,以及……看起来很松软的床褥。
沈颂警惕地止步,踌躇不前。
“嫌弃?”隋野强势地推着他走进房间:“这可是安全局最好的休息室!”
接着,隋野替沈颂解下了手铐,在omega微红的手腕上缓缓地揉着。
——腕间虽然细腻,却带着陈旧泛白的伤痕。
“谢谢,我自己来。”沈颂试图把手抽回来。
“别动。”隋野严肃地大声说:“你的手上已经淤血了,再不疏通,非常容易因为血脉不畅导致截肢!”
有这么严重?
沈颂看了看自己手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红痕,又狐疑地看了看alpha。
对方脸不红心不跳,面上是一派正义凌然。
“长官,”沈颂慢慢地说:“您对每一个被传唤的人都这么关怀备至吗?”
隋野咳嗽一声:“也不全是。”接着,他冲沈颂勾起笑:“怎么,我做什么都得向你汇报?”
“没有。”沈颂不戳穿他,只说:“那就有劳了。”
隋野手上不停,却带着探究观察沈颂。
明明是被抓来的,却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自己刻意对他暧昧,甚至举止反常,他也就那么接受了。
就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也无所谓。
一个人经历了什么,才会是如今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呢?
“不用客气。”隔了许久,隋野答道,目光意味深长:“我的嫌疑人。”
“我的”这个词有些微妙。
沈颂不自然地避开了隋野的注视,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却于不经意间对上了房门口处一个安全官的目光。
来人见沈颂看到自己,脸上有些狼狈,是一种偷窥被抓包的神色。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安全官,虽然不像隋野那么高大,但同样是健硕有力的alpha形态。
金发alpha看着屋内两人交握的手,正有些发懵。
沈颂淡定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无人打破沉默。
终于,有些漫长的侧望惊动了隋野,他顺着沈颂的目光,看了过去。
安全官反应过来,他迅速整理了仪容,先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才道:“老大!”
“有线报,大鱼上钩!”
隋野松开沈颂的手腕:“召集各支队开会。”
他朝沈颂暧昧地笑:“你先休息,我晚点回来。”
金发alpha恍然大悟。
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双眼亮晶晶地在二人之间流连。
——大八卦!万年单身的老大铁树开花了!
——还是禁忌之恋!警匪相爱,猫和老鼠!
——嫂子(?)特别漂亮!
他脑补了一万字的“安全局首席功勋长官于无人知晓的夜晚轻柔地抚慰嫌疑人被铐红的手腕,二人哭哭啼啼互诉衷肠却因立场不同黯然神伤肝胆俱裂”的狗血情节,同时怀揣着巨大的看好戏的喜悦,伸手去制服口袋里掏手机,打算偷拍一张,发到群里供众人膜拜。
“言崇,你想干什么?”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副官不想当了,打算从明天开始滚去扫厕所?”
言崇识相至极,“啪”地一个立正,不敢动了。
隋野又警告地看了属下一眼,转而对沈颂说:“见笑了,这孩子单身太久,脑子有些不好。”
沈颂见隋野对待属下和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感觉很有趣,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在言崇再次亮起的目光中,隋野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什么看,走!”
沈颂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等到隋野。
他有些疲倦。
沈颂的作息一向规律,又在颠沛流离中变得随遇而安,因此他不但没有半点身为嫌疑人的自觉,还姿态颇为放松地斜倚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房间内有些热,沈颂早就脱了修身的西装,此刻只穿着稍显宽松的白衬衫。
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被解开,领口微微敞着。
沈颂的身子有些羸弱,如今又适逢大病初愈,因此,一旦处于闲适的状态,浓重的疲惫便能轻易翻涌而来,将他侵吞。
——堕入黏稠的黑夜。
“给我打!”
一声冷哼如惊雷,震响在耳边。
痛,浑身上下。
沈颂咬着牙,拼命克服人体的本能,努力放松身体。
越紧绷,疼痛便会越难熬——这是他在这里学到的经验。
很快,那些人停下了。
他们有所顾忌,怕真的给他打死了。
可沈颂已然奄奄一息。
有人走到他身前蹲下,细细看着他鲜血与白皙相间的脸,伸手轻轻抚触:“真可怜。”
“刚才不是很厉害吗?私藏武器,还捅伤了主顾。”
“你让我损失了好大一笔钱呢,沈颂。”
声音是刻意压低过的沙哑,藏着狠戾。
沈颂趴在地上,长睫痛苦地颤抖着,细细的喘息声微不可闻。
“当啷——”
一把匕首被扔在他的手边。
“拿起来。”那个人说:“能伤到我,就放你走。”
沈颂缓缓伸手,去够那匕首。
——然而,他甫一摸到,匕首便被踢远了。
“我改变主意了。”那人狠狠拽起沈颂,迫着他头向后仰,脖颈折出了一个诱惑的弧度,白得摄人心魄。
冰冷的银面具贴在他耳边,低语道:“养不熟的狗,不值得可怜。”
“那天救你的人,知道是谁么?”
那人毫不怜惜地把他丢到地上,说:“是祁家的家主,祁序。”
听到这个名字,沈颂闭了眼。
“当时你从他身边逃脱,所以我们才能相遇。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呢,小颂?”
“他见你不肯跟他走,便托人传话,让我照顾你。”低哑的声音讽刺一笑:“照顾?”
他无视满地狼藉,自在坐下,伸手轻抚着这具白皙细腻却伤痕累累的身体:“多么少见的omega啊。”
他像孩子一样,沾了沈颂的鲜血胡乱涂鸦,将omega身上残存的白皙染红。
“祁序今晚恰好来应酬,此刻就在顶楼的包厢。”
冰凉的手像蛇一般游走到了腰侧,那个人感受着沈颂劲瘦细腻的腰线,话语间带了笑意:“我有个好主意。”
“不想再痛,就去求他买了你。”
“他一向都能给个好价钱。”
*
忙完已是深夜,隋野刚一进屋,就看见了倚在沙发上小憩的沈颂。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近。
omega的头后仰在沙发上,精致的下颌线衔到脖颈,再一路柔和向下,深入到领口间,定格在白皙而形状完美的锁骨上。他的眼睫纤长浓密,微微颤抖着,乌黑鬓发间泛出些微水光。看起来很疲倦。
强壮有力的双手抱起沈颂,指间触到了omega柔软的发。
人们都说,发丝柔软的人往往心地也柔软。
沈颂,你是这样的吗?
隋野将沈颂抱到床上,打算起身离开。然而omega正于梦中惊惧,此刻虽无意识,却牢牢抓着他的衣角,如同洇水时抱紧浮木挣扎的可怜人。
隋野默默地看着对方,修长的眼睫颤抖着,像是魇住了。
隋野停住脚步。他把沈颂向床榻内侧微微推了推,半个身子搭在床上,一手虚虚地环着omega,一手揭下后颈的隔离贴。
安抚性信息素缓缓荡漾。
隋野个性张扬,信息素却是意外地稳重平和。那是一种类似于檀香木的味道,当缓缓释放时,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一动不动,听着沈颂的呼吸变得深远绵长。这意味着omega陷入了深眠。
隋野的目光如有实质,在那张沉睡的脸上逡巡。他神色悠远,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长河,于记忆中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星光。
隋野闭上眼,能感受到潮气隐约涌上鼻端,冰冷腥臭的河水慢慢淹过颅顶。
恐惧让他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屏住呼吸。
就在河水即将进入胸腔时——
“哗啦——”一声。
他被提出水面。
意识消散间,他看到了救世神明精致的下颌线。那里有个类似于暗纹的隐匿标记。
那个人双手抱起年轻的隋野,蹙眉对一旁的人说着什么。
说了什么呢?隋野没有听清。
他昏过去了。
*
隋野张开眼,伸臂搂住深眠的沈颂,缓慢又无声地靠近了后颈漂亮的腺体。
这是个危险的姿势。
但omega却无知无觉,他于睡梦中感受到身后的热意,甚至无意识地向温暖处蹭去。
——而隋野只是在沈颂的腺体处印下极尽温柔的一吻。
斗转星移间,少年已有了结实的臂膀,足够保护落魄的神明。
Alpha锋利的眉眼中是隐匿的温情。
——找到你了。
他无声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