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在说谎。”

-----正文-----

祁序的神色很隐晦地一暗。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因此谁都没有发觉。

“既然是邀请，又何必偷偷摸摸。”沈颂面色平静，语气更是无波无澜：“难道是怕我拒绝？”

“拒绝？这个词倒是新鲜。”宫辰面上勾起嘲讽似的浅笑，他放开祁序，走到沈颂面前。

他比沈颂矮一些，是那种很典型的omega，却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有什么资本拒绝呢？靠那个两面三刀的顾程？还是——”他眼波流转，眸中映出星星点点的亮色：“隋野？”

“可惜，无论哪个都保不了你，因为他们都要死到临头了。”他微笑着注视着沈颂，眼中试图捕捉那张脸上的变化：“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起欣赏他们的垂死挣扎。但是现在，我们要先解决你的问题。”

沈颂面色淡然，并没有相信他的话。隋野在境外，宫家要动他只能派兵，难度相当大。至于顾程，沈颂深知他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

但看到宫辰那种笃定的神情，他又不能全然放心。

沈颂背过手，悄然按住了腰间皮带后侧的一个凸起。那是个音频同传设备。

忽然，他察觉到了一束隐晦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只是用眼角余光看去。

是祁序。沈颂心下微沉。

然而祁序见他看来，只是沉默一笑，没有出声道破他的小动作。

“你放着好好的财阀掌权人不做，非要伙同那帮异想天开的人碍我的事。”宫辰并没有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继续淡淡地说：“然而无论是多年前还是现在，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注定是徒劳无功。”

“祁序。”他吩咐道。

祁序默然越过沈颂，单手抓起一个惊慌的omega，手劲大得惊人。他另一只手抬起omega的小腹，上面纹着黑色的数字，中间以点隔开，就像是某个日期，距今已有六年。

宫辰笑吟吟地欣赏着，侧目问沈颂：“还记得这个日期吗？”不等沈颂回答，他又说：“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六年前的那个夏天，你率队从人贩子手中救出了几个未分化的少年。这就是其中之一。”

沈颂想起来了。他看着宫辰和那个被祁序抓住的omega，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让他的唇色微微发白。

宫辰看着沈颂的表情，心情大好。他故意停顿了几秒，宣布道：“如今他们已经是合格的‘商品’了。”

失去展示作用的omega被扔在地上。

四周出现了数个黑衣保镖，他们训练有素地抓起剩余的omega，让刺着日期的雪白小腹正冲着沈颂。那些日期的跨度有三年之久，恰好是沈颂年少时参与营救的那段时间。

沈颂默默地看着那些omega，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呈现出了一种蠢钝的漂亮，那是药剂注射过多的副作用。

“多亏了祁序，我们省了很多力气。”宫辰观察他的表情：“为了帮助这些废物，失去了财富、家人和仿若亲生的兄长。然而逃掉的兔子迟早都会被猎捕回笼，所有的一切都还在原点。只有你一败涂地。”

恶魔般的声音含着轻笑，语气中是明显的快意：“好可惜啊。你做的那些事情一点用都没有呢。”

沈颂并不理会话中的嘲讽，他看着宫辰纤细修长的腰身，说：“何必做到这个地步。你也是omega。”

“啊。这话可真难听。怎么能拿我同这些贱民相比呢。”宫辰自然而然地回答：“但我原谅你的逾越。”

“一开始，你们偷偷把omega当做毫无尊严的物品贩卖，后来逐渐明目张胆，甚至把一些漂亮的beta和alpha当做狩猎的目标。”沈颂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良知。”宫辰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幼稚的笑话。

他轻声说：“看看祁序，他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说明良知一文不值。”

沈颂从宫辰的话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倒错感，那来源于对祁序的形容。

“一无所有”？

可祁家之前虽不是财阀首位，却也是中流家族，绝对轮不到用“一无所有”来形容。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祁序，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下颌略显紧绷。但那也有可能是沈颂的错觉。

宫辰抬手示意，身边的一个保镖退下，很快抱了个人过来。

保镖走近了，沈颂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是容川。

容川的表情慵懒困倦，像是刚被人扰了梦。他好奇地打量着几个神色各异的人，嗅了嗅空气中的信息素，向沈颂伸出白皙的双臂：“抱抱。”

沈颂看着容川天真而痴傻的姿态，意识到对方伤到了脑子。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了这个omega在不同场景下的样子。语带威胁的，恐怖的，可爱的，贴心的，

直到最后，是为他挡子弹时的奋然一扑和大片的淋漓鲜血。

那血太过刺眼，况且沈颂不愿意被仇恨和报复裹挟，因此他默许顾程带走了容川。那时他本以为今生不会再见到这个复杂的omega，却不想在这里又一次相遇。

“这是个失败的初代实验体。”宫辰看着容川幼稚的动作，温柔地说：“我听说他曾经伤害过你。”

宫辰勾了勾那张白皙柔嫩的脸颊，容川躲了躲，怕痒似的，面上旋起两个小巧的梨涡。

“顾程长期出卖我们的情报，让我的人大量折损。这个omega如今是那个叛徒的心头好，替我杀了他。作为交换，这些‘商品’可以任你处置。”

“借着这个机会，你正好可以报仇。不是么？”宫辰说：“一箭双雕，我愿意‌‎‍成‎‍‍‎人‌‍‌‍之美。”

沈颂沉默了一瞬，开了口：“如果你想挑拨我和顾程的关系，那么我必须告诉你——实际上，我和他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四下的氛围没有波及容川。他瞄定了沈颂的小指尖，奋力地去够，以一种渴望的姿态。他的大半个身子探出了保镖的怀抱，眼看着就要摔下。

下一秒，他孤注一掷地猛然一挣，从保镖的怀中脱离，如愿地攥住了那个修长的小指。

他却没有摔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天真无辜的杏眼中映着一道冷冽分明的下颌线。

——沈颂接住了他。

与此同时，一根透明的针剂刺入了沈颂后颈的腺体。

冰凉的液体让他微微一颤。

“看来你在说谎。”

宫辰的声音姗姗来迟。

*

M市，隋氏私家别墅区。

为首的黑衣人靠在主宅大门一侧，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人立时分散开来，将整栋建筑密不透风地围住。接着，他接过一块大概有手掌大小的微型炸药，刚想别在门上，又停了手。

“热成像仪。”他伸出手，轻声道。

军用AMG8833红外线热成像仪被递了过来。他举起设备。

——主宅内侧没有任何热成像显示。

人呢？

难道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取消爆破。”他皱起眉。手下意识地搭上古铜色的门把手，鬼使神差地向下一按。

“咔哒”一声，是机械轴承挤压契合的声响。两扇厚重的门缓缓向内退去。

门竟然开了。

待看清门内的情况后，黑衣人有一瞬间的怔愣，接着，他的身子立时绷紧暴退，伴随着一声大呼：“闪开！”

然而已经太晚了。

伴随着门内车载火箭炮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灼热且伴着死亡气息的高温瞬时扑面而来！

刹那间，数个黑衣人被火箭炮巨大的威力炸成了无数尸块！

与此同时，别墅区内每个黑衣人额上都被一个红点瞄定，那是狙击枪的靶心。

这里至少涌进了数百个黑衣人，而这样的空间中，按理说是不会有这么多狙击手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个人的心头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清晰而恐惧的疑惑。

下一秒，答案昭然若揭。

浓雾渐散，密密麻麻的灰白色小型遥控无人机一一显露在半高的空中，每架无人机上，都配备了小型自动追踪狙击枪。

含着戏谑的声音从每一架无人机处响起，形成诡异的合鸣：“不想把脑浆溅到自己和别人身上的话，就乖乖呆在原地。”

隋家主宅偌大的门厅内，一辆硕大的坦克车停在中央。言崇坐在坦克车的副驾位，他掐断扩音麦克风，转而拨出一个电话：“老大，已经落网。”一边说着，一边扯掉身上的锡箔纸——那可以规避红外线热成像效应。

“都关起来。”有声音混合着无线电嘈杂的电流声传来：“所有人原地待命。”

隋野站在甲板上，澄澈的领海被阳光折射出流金碎玉一样的质感，远处两三灵巧的海鸟振翅而飞，是一副恬淡怡然的景色。

“以你现在的身份进入帝国领海，随时有被缉捕的风险。”顾程站在他身后，能闻得到隋野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硝烟味，那代表着刚发生过不久的激烈战斗：“还是少露脸为好。”

隋野恍若未闻。他把无线电加密通讯器随随便便地往作战裤的兜里一揣，单手拿着冲锋枪，转身向军舰后方走去，细薄的军用制式短袖T恤下是流畅虬结的大块肌肉线条。

当他与顾程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对方抓住了他的小臂。

“隋野。”顾程问：“你就真的打算一直把我当作空气吗？”

他小声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没有办法。”

隋野没有转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虚空，缓慢地开口：“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顾程没料到有此一问，他滞了一瞬。

“宫家以为你被拿住了软肋，所以对你放下了戒心。然而他们没有想到，你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顾程眯起眼：“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个容川之所以落到他们手里，难道不是因为你主动泄露了他的藏身之处吗？”

“……”

顾程看了他良久，忽而粲然一笑，一双桃花眼风流含情。

“隋野，你变聪明了。没错，我故意暴露了那个公寓的方位，但我能保证他的安全——我的线人一直在宫辰身边。”

泛着白沫的海浪拍打着船舷，阳光绚烂地占据了一片水光，反射出刺目的白色。隋野背对着顾程，不动如山。

顾程顿了顿，放缓了语气：“你还在怀疑我出卖了沈颂？”他郑重地重复：“我向你保证，我没有出卖他。其实，与其说是被骗入圈套，不如说他才是那个布置陷阱的人，真正的猎物是宫家残党。”

隋野转身看他。

顾程察觉到了隋野态度的松动，他安抚似的笑了笑，继续道：“其实那个圈套并不是全无破绽——实话告诉你，沈颂这次主动带了定位仪和音频同传器，这说明他早已有所察觉。但他甘愿自投罗网。你知道为什么吗？”

隋野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因为你威胁他。”

“不，我从没威胁过他——因为他没有安全感。”顾程说：“隋野，你太粗线条了。你没发现吗？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隋照哥的死是你们之间的沟壑。他怕你某天会把这件事归咎于他，所以一直想找到机会给你个交代。我这是在成全他。”

“可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四肢百骸生出细微的战栗，隋野忽而心如刀绞。

顾程不再多说，而是退开一步：“那等见面了，就告诉他吧。”

“总而言之，我们能这么快掌控住局面，还是得多谢你。”顾程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二号已经被你的人控制住了，宫辰一旦发觉，肯定会狗急跳墙。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踏上舰艇尾部甲板的步伐急促而坚定。

数架染了鲜血的战斗机已然在甲板偌大的停机坪上就位，如同凶猛的野兽，向自己的首领臣服低鸣。

-----

顾程：我自己都一脑门子官司，还得开导哥们……

（改了好多，终于赶到12点前了！另外下章要见面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