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伤，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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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川静静地打量着沈颂塞给他的那把手枪。那是一把380口径半自动手枪，内置激光追踪器，即使是在光线比较暗的时候也能准确地瞄准目标。

他的食指放在扳机上，感受着指下毛细血管的微微弹动，那是一种隐含兴奋的战栗。

身侧受伤的omega不安地动了动，看向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担忧。却没有出声。

枪口从高台后探出，定在不远处一个人的身上。

浑身的鲜血沸腾着嘶吼，他压抑不住地颤抖着。

——趁现在，杀了他。

“没有人想听你的辩白。”隋野一边冷笑，一边紧紧地将沈颂护在怀中：“你以为说了这些，就能让人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

如果换作之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祁序，可此刻沈颂就在身侧，因此他虽然愤怒至极，却愈发冷静。

“我靠自己争取了想要的一切，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祁序的神色很平静，甚至对隋野笑了一下。

转动遥控器的指尖一停。

“砰——！”突然，爆炸声从一侧传来，爆炸的是一根装饰门厅的华丽柱子。

瞬间石质碎片四下飞溅，打在了众人的身上，扬起白烟似的大量粉尘。

“啊，不小心碰到了。”祁序晃了晃手中的控制器：“你的话让我很不开心，或许在一个爆炸的地方——”他指了指顾程的身侧：“就是那里。”

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顾程没有露出丝毫惧意，他镇定地说：“即使我们撤离这个安全屋，你们也插翅难飞。帝国已经进行了全方位的布控，今天务必将宫家残党一网打尽。”他看了一眼宫辰，对方的脸色已经相当苍白，那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信不信由你。”祁序悠哉地回道。说罢，他弯下腰，轻轻抬起宫辰的上身，紧接着自己坐了下来，让宫辰靠在自己的怀里。宫辰闭着眼轻轻喘息，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

“还有，”顾程紧盯着祁序，问：“我的人呢？”

“你不是最擅长找人了么？”祁序嘲弄地看着他：“自己找啊。”

顾程心中怒骂，然而此刻并没有机会让他跟祁序扯皮，他只好焦急地以目光到处逡巡。幸好这里只是门厅，视野还算宽阔，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物。

“什么人呀程程？”一直把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宫阳突然迟疑着开口，带着几分不安：“是你的好朋友吗？”

方才顾程的举动已经让他心神不宁，他敏感地意识到，随着他不再是帝国二号首长的长子，他和顾程之间的关系也有点不一样了。

然而，顾程依旧没有理他。

宫阳的面色变得惨淡至极。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低声说：“那边。”

顾程看向沈颂，对方向他身后示意。顾程转身，看到了不远处的圆形高台。

他的目光正巧对上了一双漂亮的杏眼。一年来，那双眼睛中的流露出的神色总是天真无辜的，但此刻却有些晦暗。

幸好那种晦暗很快消失了，容川朝他笑了笑。

顾程来不及多想，飞奔上去，就要将容川捞到怀里。

“砰——”又是一声爆炸，华丽的石柱应声而碎，挡在了顾程面前。

顾程踩着瓦砾提步向前，顷刻间到了容川身边。

“那里还有几个omega。”沈颂灵巧地挣脱了隋野的怀抱，打算紧随其后。

“不许去！”电光火石之间隋野紧紧地抓住了他，与此同时雇佣兵们手脚利落地跟上，几乎瞬间就到达了圆台后侧，训练有素地抱起那些omega返回。

然而顾程却一动不动。

“愣着干什么，回来啊！”从隋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顾程宽阔的后背，纤细的omega已经完全被他遮住了。

“我一会儿就来。”顾程缓声道。

——于他身前，黝黑的枪口正对着他，纤细的手指按在扳机上，顾程能看得到微微发白的指尖。

“想起来了？”顾程看着容川，轻声问。对方没有回答，红润的唇角微勾。

他向前一步，枪口冷硬，紧紧地抵在了他的小腹上。

“要杀了我吗？”

他俯下身去抱人，omega的身体很柔软，带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里很危险，先别开枪。”他把容川稳稳地抱在怀中，悄悄附耳：“等出去了，我们开车走——你和我，就我们两个。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你再杀了我。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枪口向后缩了缩，却还抵着他。顾程感觉到小腹上的钝痛减轻了一些。

“这段时间，我给你做了全套的新身份。”顾程抱着他大步向出口走，口中吐出的低语无比‎‌‎‍诱‎‍‎‌‍惑‍‌‌：“等我死了之后，你去那个公寓一趟，保险箱里有大量不连号的现金，到时候你都带走——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想你应该还记得。”

顾程经过隋野和沈颂的身侧，没有停留。隋野想出声叫他，却被沈颂按住了手背，摇了摇头。

“上个月，我立了遗嘱，你是我的遗产继承人。我死亡半年后，遗产会经地下钱庄转移到你的新身份名下。你可以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开始新的生活。”

顾程抱着容川跨过大门，室外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几乎晃得人张不开眼。容川下意识地合了一瞬的眼，却突然感觉耳后一阵刺痛。

他猛然睁开眼，愤怒地抬头看向顾程。他想说些什么，然而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他想要扣动扳机，指尖却软绵绵地滑落。

“隋野呢？”顾程抱着熟睡的omega，问。刚才他全力凝神对付容川，没有注意到隋野的动向。

“首领让我们先带着那些omega撤出来。”雇佣兵答道：“夫人说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顾程神色一凝，转头看向门内。

隋野看了看顾程的背影，一咬牙，又打量了一眼祁序二人，反身带着沈颂向大门处疾走。他要先把沈颂送到安全的地方。

“请等一等。”宫阳犹犹豫豫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自然的客气，仿佛对方从来没用过这种恳求而谄媚的语气似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跟您哥哥有关的事，可能对你们有点用……”

隋野这才注意到那个背叛了家族的懦弱alpha，但没打算理他。可沈颂拽住了他的手。

“听听他想说什么。”沈颂低声说，他抬头去看宫阳，对方脸上挂着惶然的神色：“什么事？”

宫阳瞥向远处抱起omega的顾程，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牙。他已经失去了顾程的庇护——或者说，顾程的假意庇护。因此他必须在未来的帝国新贵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提步向祁序所在的位置走去：“请跟我来……”

这个时候再靠近祁序其实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对方明显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疯狂状态。可沈颂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他直觉这件事应该很重要。

隋野看了看他的表情，没说话，只拉着他跟着宫阳走了过去。

“你们不怕下一次爆炸吗？”祁序轻柔地抚摸着宫辰的脸颊，俨然在两个人的关系上已经占据了上风：“还是说，你想亲手杀了我？”他看向隋野，像认定主谋一样下了结论。

“快说。”隋野的神色很冷漠。

宫阳在祁序面前站定，他先是看了看虚弱的弟弟，又看着祁序。

祁序挑眉。他虽然知道宫阳是宫家长子，却从未与他有过私交，只是按照宫辰的吩咐，负责支付他庞大的日常花销而已。

“祁序，”宫阳看着祁序，带着几分底气不足，怯懦道：“我小的时候见过你。”

“你在说什么废话。”祁序的表情犹如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他方才被因爆炸而翻飞的碎片溅到，已经懒得控制信息素的溢出，如今他周身释放出了劲烈的雪松香信息素。

沈颂有隋野的信息素抚慰，因此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宫阳身为一个资质平庸的alpha，只能强行顶着祁序的信息素压制，勉强地说：“不是在我家，是在外面，大概十五年前的一个雨夜，你不记得了吗？”

祁序的神色微微一滞，雨夜，那是——

隋野的神情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你怎么能忘了呢？哎呀！”宫阳一直在偷偷观察隋野，此刻见他耐心即将耗尽，也顾不得启发祁序，只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口气地说了出来：“那天我想自己散步想想心事，刚好看到你沿着一条巷子慢慢地往外走，然后突然有一群小混混冲了出来对你拳打脚踢，要把你拖走的时候，有个十五六岁的蒙面少年带着一队人出现，把那几个小混混打跑了！”

“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你都记得？”隋野突然发问。

“我当然记得，我记性一向很好，况且我之前在家里碰到过他好几次。”宫阳小声反驳。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像侦探揭晓谜底似的大声说。

“那个人就是隋照！”

这句话其实颇有戏剧效果，甚至算得上是当头棒喝。

然而几个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祁序甚至还勾了一点笑，他睥睨地看了隋野一眼，说：“这是开始用攻心计了？”

隋野皱起眉：“你有证据吗？”

“我当然有！”宫阳赶忙说，献宝一样：“这件事情过去很久了，所以我也不敢肯定自己那天是不是看错了。所以有一次我去军方总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就调用了当时的档案。我们家其实早就知道你哥哥跟军方暗中合作做的那些事啦……”

他飞快地瞄了一眼隋野，说：“而且每次他带人出队都会记录在秘密档案上——因为军方的外勤补助都是一视同仁的嘛，所以肯定要留下相应的记录——我查了那天的记录，发现他果然在那里救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就偷偷拷贝了那份档案，想着万一有一天能用得上……”

他掏出手机，扫描了虹膜后，打开了某个文件，递给隋野。

隋野只看了一眼就还给了他。

宫阳一边紧张地观察着自己的弟弟，一边把手机上的内容展示给祁序：“你看嘛……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要不承认啊……”

祁序定定地看了一瞬。接着，他眯起眼，问：“所以呢？”

“你曾经被人当作玩物，也被人善意对待过。”这次开口的是沈颂，他并没有去看所谓的证据，却奇异般地认定了这个事实：“你明知道那种痛苦，却为了一己私欲不断地毁掉无辜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但不同的人却会做出不同的选择。祁序，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番话说得很平缓，语气甚至算不上是斥责，可祁序的脸色却一点一点变白了。这并不是全然因为他被沈颂说服。而是因为——

“小颂，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祁序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承认之前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可我后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多选择。”

宫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颂。

“你曾经是有选择的。”沈颂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我和隋照哥那么信任你，你明明可以把真相告诉我们，可是你没有。”他悲哀地看了祁序一眼：“这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想独占你，可那又有什么错？”祁序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猛然起身，甚至没有注意到宫辰也随着他的动作滚落在地上，小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折起：“我爱你又有什么错？！”

信息素如刺骨寒刀迎面打来，然而沈颂没有后退。

“这不是爱。”他被隋野通过手掌传递过来的炙热暖意包裹着，一字一顿地说：“你只是不择手段地想要满足自己欲望。你只爱你自己。”

祁序想要上前，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他低头看去，只见曾经尊贵无比的小少爷满身脏灰地匍匐在地上，正死死地拉住他的腿。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过去。”宫辰说，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哥哥，冷笑着说：“宫阳，你真他妈是个窝囊废。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

沾满黑灰的纤细手掌中露出一个黑色的控制器，他猛然按了几下，与此同时警铃声大作，只见其上的红色数字猛然跳到30秒的位置上，开始疯狂倒数！

“谁允许你喜欢别人的？”滴滴滴的倒数声中，宫辰恶狠狠地说：“你永远只能是我的狗。”他发狠似的拖住祁序。

但这动作其实是有些多余的，因为祁序半点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他蹲下身，摸了摸宫辰的头。

“小辰，这一刻我盼了很久。”祁序温柔地看着他，脑海中闪回的是多年来被折磨时的隐忍和绝望：“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要一起下地狱。”

“砰砰砰——”四周的几个小型家具被引爆，溅起的木屑如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几人四周。任谁都能看出这是大型爆炸的前奏。

隋野一把抄起沈颂，向门厅入口疾速掠去，宫阳惶惑地大叫了一声，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20秒——

沈颂从隋野的肩膀处向后看去，只见祁序和宫辰还站在原地，他们所在的位置恰好没有小型爆炸的发生，犹如台风眼般享有片刻的静谧。

见沈颂回头，祁序冲他一笑，带着某种奇异的安然。

10秒——

“小颂。”在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中，沈颂只能隐约看得见他的口型：“永别了。”

沈颂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打碎了他的生活，带给他无数苦难的男人。别过脸。

“轰！！”

强烈的爆炸声如雷鸣，从门厅正中猛然轰开，高大的alpha和他脚边的omega在那一瞬间化成无数血沫，混合着家具和地板的碎片四下飞溅。

坚实的四壁同时开始猛烈摇晃，爆炸的冲力让数条用于承重的粗大石柱瞬间化为齑粉，夹杂在温度极高的气浪中翻滚着奔涌。

“让我下来！”沈颂大声说，即使是在隋野的怀抱中，他也能感受到那股追随在后的炽热高温：“这样太慢了！”

“别动。”隋野把他更紧地扣在身上，大步跑动间低声笑道：“你老公还年轻着呢。”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最外围的混杂着粉尘的高温蒸汽几乎就要贴上隋野的后背——！

隐隐约约地，沈颂似乎闻到了皮肉被炙烤的味道，还有隋野的一声闷哼。可那又像是一种错觉，因为隋野还是稳稳地抱着他，甚至连指尖都未曾颤动一下。

这一刻，他是只为怀中人而立的血肉高墙。

——大门已在眼前。

隋野向前猛然一跃，如同草原捕猎的雄豹，虬结的肌肉线条被阳光映出了分明的轮廓。

门外是一片严阵以待的乌黑。前排是数个防爆车，后面是全副武装的举着安全盾的防爆兵。

隋野以惊人的弹跳力直接踏车而过，后排的安全盾飞速地打开了一个缺口，把两个人挡在了可以承载1公斤炸药冲击力的屏障之后。

铺天盖地的乱石和残骸裹挟着宫阳的尸体呼啸而过，却已经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隋野紧紧地抱着沈颂，好半天没有任何动作。

那姿势其实让沈颂有些喘不过气，然而他并没有试图挣脱，而是伸出纤长而白皙的手指，以一种抚摸珍宝的姿态，慢慢抚过隋野粘着汗水的鬓角。

隋野看着他，深邃锋利的眉眼中是让人沦陷的神色。

然而下一秒，沈颂惊恐地察觉，高大的alpha正从他的视野中徐徐滑落。

千钧一发之际，他迎面抱住了隋野。

“宝贝，借我靠一会儿。”隋野贴在他耳边，喘息声有些粗重：“刚才大话说得太早。看来以后得加强锻炼了。”

单薄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正好触到alpha的后背。

那里是一块流畅漂亮的肌肉——如果不考虑插在上面的那块木质棱条的话。

雇佣兵的制服质地很坚韧，然而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波让并不算锋利的破碎棱条深深地将其洞穿。

沈颂的头脑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他意识到，有温暖的液体正在流下，浸润了他的指尖。

“你流血了。”他怔怔地说。

“一点小伤。”隋野安抚似的轻声说：“别怕。”

接下来的场景变得混乱。

喧嚣熙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又或许是在极近处。有人试图掰开沈颂的手指，把隋野带走，可他却魇住了似的，紧紧地抱着自己的alpha。

他不能再离开隋野。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镇定剂。”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手臂上有些轻微的刺痛，他试图更紧地抓住隋野，却无法对抗身体的本能。

——黑暗降临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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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会有一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