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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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荀翎向来是个好夫子，只是粗略一讲，我就知道怎么缝了。好在荀翎也没跟我客气，见我缝的有模有样，又丢给我一副他那个护腿。那个护腿看着很简单，实际上做的很仔细。里面裹着一层细棉，外面的布上也缝着暗扣，然后带子穿了两条，就是那天晚上我见他解的那个。这护腿需要把里面的细棉拆下来才能洗，所以最旁边的缝线要反复的拆开，等有时间了多做几副，也不用整天拆了。

这一缝就缝到晚上，我俩脑袋挤着脑袋，挤在一盏烛台前，不知道是没钱点火还是懒得点火，我能看到荀翎眼瞳里的烛光，他的前面散下来的头发有些发黄，不是康健的颜色，他手腕的骨节和脖颈处的骨头都很明显，却不是单纯的瘦，他就是，身体底子不好，所以到了冬天就显得有些可怜。

很多时候我跟荀翎之间都是沉默的，我不会说话，从小到大，我每日都说最少的话，荀翎却每日要说很多的话，要讲课，要寒暄，到了晚上，他也不愿意讲话了，就算是要讲话，嗓子也是有一点哑声。

今晚，我和荀翎就像是昨晚一样沉默着渡过，但在这沉默的烛光中，跟军中的篝火旁还不同，我突然想找点话说。

可我实在是没有寒暄的经验，在军里我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而且我的同伴聚在一起只会讲一些污秽之言，不适合跟荀翎说。

我停下手里的针线，悄悄去瞥荀翎的侧脸。

他这几年好像眼睛变差了，我走之前，他都不会离着这么近做活计，我想问问他这事，又不知从何说起。

荀翎发觉我看他，就抬起脸也看我，向右偏了偏头，没说话，那意思是再问我，我怎么了。

“眼睛是怎么了？”我问他。

他的眼神没有闪躲，可能觉得没什么是不方便说的，坦然笑着说，“有点花了，小的东西离近了才能看清楚，刚来的时候，写课本有些着急了吧？”

“那以后就我缝吧。”眼睛花好像不能治，以前大师兄也离得很近看字，师娘说不能离得那么近。

荀翎一个人生活，可能离得近了自己也浑然不觉，就越来越近。

“也行啊，那我看书？”荀翎听我那么说，立马给自己找了个闲职。

好像听着有些问题...我琢磨了一下，不赞同，“白天看。”

“啊？那我晚上没有事情做啊。”荀翎话尾音往上翘，感觉好像在跟我开玩笑，他把手里做了一半的护腿往我身前一堆，靠在了被褥里。

我第一次见荀翎这样，这是在跟我示弱么，还是在...嗯，我思考了一下晚上能做的不费眼睛的事情，好像，没有几件事能做。

“.....那你离得远些看。”大不了我盯着他点。

荀翎窝在被褥里看了我一会儿，好像有些意味深长，‘嗯’了两声，双手撑着去摸枕头底下的书了。

这书怎么放在枕头下，他这是躺着看吗？躺着看是不是更费眼？我狐疑了一会儿，看荀翎并没有完全躺下来，就是趴在床上翻书。

那没事了，我继续缝护腿。

到了早上，荀翎带着我去鸡窝摸鸡蛋，然后去挨家挨户用鸡蛋换些需要的油和盐。

荀翎走在前面，还夸我，之前他自己去换的时候只能脖子上挂着一个框，现下好了，江醍祉左手拎一个，右手拎一个，后背还能背一个。

我走在后面，心里也很纳闷，为什么荀翎养的鸡连下的蛋都比剑门的鸡下的蛋多？

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很多大娘都问荀翎我是谁，荀翎就笑着回答说，这是江醍祉。

回来时，又走上了那河堤，我俩满载而归，荀翎帮我拿着一个框，我就让他拿，他又走在河堤上，尽管走的我心惊肉跳的，但我心里明白，他如今已经不会摔倒了，就算滑了一下，他自己也能撑住。

但我还是想问。

“怎么想着来白河村？”我看着他一摇一晃的背影，福至心灵。

“...离得近？”荀翎回了我一问。

我皱着眉想了想，没太听明白，追问，“哪里近？”

荀翎又悠哉哼了一声，说，“哪里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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