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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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腊月二十,白河的冰终于结的又厚又实。
从前在剑门山上,每到了这时,师姐都会拉着我和贾久下来白河村里溜冰。为了避开师父师娘,和村里的孩童,我们都是一更天的时候悄悄地下来,然后二更天的时候再悄悄地离开。
我想着贾久许是会带着楚关关下来溜,但又实在是怕他脑子有问题,等到一更天时才下山来,就特意问了荀翎,去年贾久有没有下来溜冰。
荀翎说有,但他看着实在是危险,每次都带着麻绳和长竹竿坐在河堤上等。
“...为何会危险?”我有些疑惑,就问他。
“...要是摔倒时冰裂开了,掉下去就不好了。”荀翎似乎是回想起自己儿时落入冰湖的记忆,心有戚戚。
我本想解释这时河水已经冻实了,可想起来种种,又闭上了嘴,决定自己也不溜了,就在河堤上,便跟他说,我跟你一起盯着,有什么事我飞下去比竹竿和麻绳来的要快。
荀翎听后,深以为然,就邀我一起坐在河堤之上看孩童溜冰嬉戏。
可其实不是的。
临近年节,讲堂休了课,村里的毛头们一窝蜂地跑去了河面上,十来人穿着自己削出来的木鞋,天寒地冻的转圈。
我倒是不冷,穿着那件先翠欲滴的旧衣,荀翎新补了毛进去,他总看着我觉得我冷,我也不跟他辩驳这个,他想让我穿我就穿,就是这身着实是翠绿了些。
荀翎怕冷,但是我的皮子已经安排好了,他如今除了那四层棉衣,还裹着我打来的狐狸皮毛,坎肩,围脖,帽子,都做好了,就是狐狸皮没有那么大,东一块西一块的拼着缝,狐狸皮色泽其实也没怎么讲究,多是杂毛的,远远看着斑斑点点,主要是暖和,他缩着脖子揣着手,风吹着前额的碎发,像一个大白萝卜。
护腿的那个棉布带子也加了一层兔子皮,冬天里兔子不好抓,我在山上转了五日,掏了不少洞,才抓到了两只兔子。讲堂休课以后,我跟荀翎俩人尽在家里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就是不知道衣裳缝补的这样后,开了春要怎么改。
我坐在他身边,有些百无聊赖,因为我心里知道,这冰很安全,并不会出什么事,可荀翎不这么想,我每每走神时,他用拐杖戳我的小腿,让我不要想东想西,要盯着河面上的人。
贾久带着楚关关也来了,其实当时在剑门山,贾久能跑能跳时,师娘情况已经很不好了,所以师姐和我根本没带着他溜过几次。贾久没有我和师姐溜得好,却硬要教同样不会溜冰的楚关关,两个人就经常一起接连着滑倒,看得荀翎心惊肉跳,我反而是很想笑。
过了约莫两刻钟,我实在是看得烦了,就去看荀翎,荀翎好似也不像是刚开始那样担忧,眼神里映出一丝...羡慕?
荀翎也是想试试看么?我不漏痕迹地观察,并在心里想着解决的方法,若是荀翎扶着我的双手当拐杖,他是可以站立的,能站在地上就代表能站在冰上,然后只要我开始滑,他就能被我带着滑。
多半可行,我清了清嗓子,问荀翎要不要下去溜一圈。
他被我的提议说的心动,可是又很犹豫,释然地笑说,他能走路已经是万难了,那还能指望这个呢。
“我带着你。”我毫不犹豫,“我不会让你掉下去,也不会摔倒的。”
荀翎也侧过头来,眼睛晶亮,想必很是心动,不知道是碍于面子或是别的什么事情,迟迟没再开口。
“冰鞋你可以穿我以前的。”贾久下山时给我带下来了。
他又盯了我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答应了。
我没让他带着拐杖,怕他一不小心真戳个冰窟窿出来。我帮他把我的旧冰鞋绑在脚上,然后他双手攥着我的小臂,我们从河堤上滑了下去,一个后退,一个前进,缓慢的移动到了冰面上。
我没穿冰鞋,怕两个人一起就太快了,荀翎很紧张,整个人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平衡上,他的手劲儿很大,但是攥的我也不疼,我就是很高兴能撑着他,他信我。
想象虽然很圆满,事实却不尽如意。荀翎脚上无力,只能是我拖着他一点一点移动,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可以滑起来,但尽管只有这样,他仍然很新奇,全神贯注的看着脚下的冰面,好像要试图看穿到河底似的。
然后我太久不溜冰了,脚下一滑,没有摔倒,荀翎一下失了力,整个人扑进我怀里。
我蒙了,我刚答应他不会摔得,海口夸出去没有一刻钟,十分丢脸和无措,我下意识的扣住了他的腰,心想着绝对不能摔倒。
他就被我紧紧摁在怀中,我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的头发蹭到了我的鼻子,我才明白过来。
这一刻,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是就这样搂着他,莫名的让我紧张,心都跳快了几分,我知道我可以松手了,可是我不想松手。
荀翎就这样安静地呆在我的怀中,他也没有,没有说要起来。
“荀翎。”我很少这样叫他。
我轻嗅着他发间的皂香,突然就很想这样叫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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