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活到一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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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巡演的最后一站。
预售门票就卖得不错,最后一站更是人气爆棚。现场气氛十分火热,俞斯越点了杯没什么意思的姜汁汤力水坐在角落。这间live house的主理人跟他挺熟的,以前斐波那契也来过这边演出,这次算是他从中牵了线。
中途主理人过来找俞斯越闲聊,刚好听见俞斯越冷淡地说了句“我是男的”,然后一个西装男有点慌张地道了歉,拿着酒杯落荒而逃。
主理人笑了:“又被搭讪了啊。”
俞斯越摘下帽子用手指疏理了下头发,将帽子戴了回去,帽檐压得很低。头发长到肩了,出发前邝野帮他修了修发尾,但没怎么剪短,俞斯越觉得邝野是有点恶趣味在其中的。
“请你喝一杯。”俞斯越说。
“太好了,都没人记得卖酒的有时也很想被请喝酒。”主理人眨了眨眼。
他们边喝边聊边听歌,俞斯越忽然看了下窗外:“雪下大了。”
演出快结束的时候雪又大了起来,撞倒不周山爽快地加演了半个小时,听众们乘兴而归。
营业时间结束,主理人早就让后厨准备了些吃食,大家各自点了酒,热热闹闹地聚一桌当是庆功宴。酒酣耳热了,邝野趁闹哄哄谁也没管谁在干嘛的时候侧身将角落里的俞斯越挡住,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给我看一眼。”
俞斯越白了他一眼。
“不怕,撩起来一点点就行。”
俞斯越不想理会他:“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
邝野绝对没有喝醉,但故意借着酒意,一只脚放在俞斯越的双腿之间,膝盖互相抵着。
俞斯越没办法,将裤管拉起一截。
靴子上面露出紧贴着皮肤的渔网袜,邝野满足了,伸手到桌底下摸了摸,小臂被俞斯越狠狠掐了一把也不在意。
一出门茉元就开始耍酒疯,光头焦头烂额地拉着她,被一起拽到积雪里,两人笑着滚到一起。巡演圆满结束,明天可以回家了,所有人心里都很轻松。
俞斯越看得新鲜:“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啊?”
“初中开始的,十年了吧。”邝野也模模糊糊,“有没觉得比起他俩,我们更像老夫老妻?”
邝野拢住俞斯越挽在他胳膊上的手。他们越走越慢,渐渐路上只剩两个人了。
“十年后我都四十了。”俞斯越咂了下舌。
“可怕吗?”邝野漫不经心地问。
“就是……没想过自己能活到那个岁数。”
“笑话,你之前那种活法,能有个屁想法。”
俞斯越莫名被骂了顿,奇道:“这是生哪门子气?”
“没有生气。”走了两步,在又一阵寒风袭来的时候,邝野把围巾拆下来卷到俞斯越脖子上,“操,你不都穿着高领了,怎么看起来还很冷的样子。”
俞斯越叹了口气:“你怎么就只穿了两件,哪里来的好身体。”
邝野得意地笑:“有一副好身体才照顾得了你,所以你别妄想去找别人。”
俞斯越不明白这是哪来的危机意识,他深知自己是一个大麻烦,除了邝野没有人会当块宝一样呵护。
俞斯越没料到自己一语成谶。
半夜他口干舌燥地醒来,被坐在床沿的邝野吓了一跳,他一向睡眠很浅,结果今天几次都睡过去就感觉不到邝野的动静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邝野正在看体温计。
“你发烧了。”邝野扶住挣扎着要坐起来的俞斯越,给他后背垫了个枕头,“有哪里不舒服吗?”
“想喝水。”俞斯越低声道。
邝野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手掌里放着两片退烧药。那只大行李箱里三分之二都是俞斯越这样那样的东西,邝野把所有可能用得上的药都带了。
俞斯越就着水把药吞了,瞄了眼体温计:“温度不高,没关系的,只是季节变换不适应吧。”或者是出门太久累了?可是他明明连行李都不用拎,不想走了还有人背。
“你啊……”邝野将额头贴近他的,叹息一般带着不甘,“怎么这么脆,风吹一吹就倒。”
邝野把被子拖过来给他盖好,两人熄了灯搂住睡了。第二天早上醒来,邝野第一时间就是摸了摸俞斯越的额头,烧退了,不仅邝野,连俞斯越自己都松了口气,要是因为他耽误了回程,那他真的会过意不去。
“明明是我自己生病,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对不起你呢?”俞斯越怔怔地说,“我以后再也不怪你管东管西又让我戒烟戒酒了。”
“因为我们要一起生活一辈子,让我安心和快乐是你的责任。”邝野抱紧他,鼻梁紧紧贴着他的脖子,“以后也不准再说什么活不到四十岁的屁话了,你要我三十就守寡吗?”
俞斯越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他身子一歪,回拥住邝野懒散地倒在床褥里:“好的,再也不说了。”
***
撞倒不周山的巡演项目在网络上反响不错,公司内部复盘的时候也得到了挺高的评价,不过在讨论第二张专辑的制作方向时他们产生了分歧。乐队成员不愿意接受公司团队往流行摇滚的风格靠拢的策略,而是想以《没有颜色的湖》这个作品为契机,探索更广泛意义、与民族和自然相结合的音乐形式。
这个说法听起来太玄乎,小吉把他们内部讨论出的内容制作成了PPT,甚至还手绘了几张概念草图托珍妮提交。
签约星辉熠放这种规模不大的公司有个好处,他们还是有挺高的自主权,沈放倒也并不急于决策,他不反对想做创新的乐队,但在他看来撞倒不周山需要进步的地方太多了,要是空有噱头却做出个四不像,听众是没那么好糊弄的。一次失败,原本的大好势头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天有人送了两尾名贵的深海鱼来,沈放的妻子亲自操刀下厨,沈放叫了几个朋友到家里吃饭。
沈放应了门铃,见俞斯越提了瓶红酒上来。
“听说这个配深海鱼喝挺好的。”
“你家精神小伙怎么没来?”
“抚养他长大的叔叔过来了,他送我到楼下就走了,去机场接人。”
“上次见到那个?怎么又来了。”
“说是堂哥要结婚了。”俞斯越进了屋,去厨房跟沈太太打了招呼,出来后问沈放,“你女儿呢?”
“学校冬令营。”
“才几岁就冬令营啊。”
“你不知道现在小孩这些教育问题可麻烦了。”
两人帮忙摆餐具。
“啊,不过你以后也不用为这些事情发愁。”
小孩啊……就算在遇到邝野之前,俞斯越也没想过这些问题。
过了一会儿沈彻和青媛也到了,青媛挺显怀的,但状态不错,食欲也完全恢复了。
俞斯越只喝了半杯酒就不喝了。
“不是吧俞斯越,”沈彻嗤之以鼻,“正儿八经要戒酒?”
“嗯。”俞斯越晃了晃杯子,一脸平静地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嘴中,“不仅如此,每天运动,补充肉蛋奶,烟已经减少到每天只抽一根,三个月内戒了,争取活到一百岁。”从巡演回来之后他就去咨询了医生建议,排除数种之后选定了符合他身体状况的运动。
“烟的话我倒是已经完全戒了,比你强。”沈彻得意洋洋地揽住青媛。
太烦人了。
晚饭后女士们在客厅说体己话,男士们在阳台喂蚊子。
沈放和俞斯越故意在沈彻面前吞云吐雾,沈放纯粹是心眼坏,俞斯越则是新仇旧怨一起报。
“你之前听过撞倒不周山那个想法吗?”沈放问懒洋洋倚靠在栏杆上的俞斯越。
“没有。”俞斯越简短地答,“他们自己商量自己决定的。”
沈放还挺惊讶,不过俞斯越肯定不会跟他说假话的。
“那你觉得呢?”
俞斯越沉吟片刻:“客观上来说……除了《没有颜色的湖》和《起止》之外,以往的作品都没有显示出足以实现这种野望的能力。”
“那就是你也觉得他们的想法太天真,不可行咯。”
“与其说是天真,倒不如说是理想主义?”俞斯越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烟灰,“我并没有说不可行,有两个作品就证明他们是有潜力的,主要看公司能给他们多长的时间去摸索和试验吧。”
“你当我是慈善家啊?”沈放狠狠咬着烟。
“倒是还有一个办法能减少试错的成本。”
“什么办法?”
俞斯越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他补充道,“《没有颜色的湖》的作曲和制作人是我,《起止》有斐波那契早期作品《叹息桥》的影子,而《叹息桥》的创作是我一手包办的。我,当仁不让。”
沈彻惊奇地看着他,沈放了然地笑了笑:“我本来还担心你负责撞倒不周山整张专辑的制作会工作量太大,”毕竟上一张专辑基本上作品都齐了,只需要重新编排录制就已经够呛了。“看来你现在干劲十足哪。”
“怎么说呢……”俞斯越掐灭了烟,慢吞吞地朝露台下方挥了挥手,其他两人看见邝野从俞斯越那辆Mini Cooper上下来,正好接他来了。“如果只是多活十年,可能日子也就这样过了,但现在我想活得久一点、健康一点、有生命力一点。”
会让他产生这种思想转变的人是谁不言而喻。那个人带着满怀的寒气和夜色走来,却在看见俞斯越朝他挥手的那一刻全身绽放出热切与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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