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只听咬牙切齿的一声混蛋,叶流觞不知道从何处窜了进来,以极为灵活的走位径直挤进人群间,身后还跟着李叔让士兵去叫的兄弟姐妹们。
有了许多帮手的加入,顿时压力骤减,但却依旧十分吃力。打斗激起了天元骨子里的好战,随着情绪越来越高涨,这场荒唐的斗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加入的人也越来越多。
叶流觞拦在好几个士兵面前,正面十几个士兵,这不是比划,也不是上了战场,可她却宛如置身战场般,还是没有胜算的困死局中。
面对四面八方的敌人,她没有像困兽般肃杀绝望的怒吼,而是满脸泪痕。正如她咬牙切齿说的那句混蛋般,十分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她这辈子所遇的一切。
都在逼她,从上到下,从小到大,所有人所有物都在逼她,为何都在把她往死里逼?她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对得起全天下,不过是想要生活甜一点,苦中作乐,为何却也不允许?她只有柳无依了,为什幺就这幺一点东西也要抢她的。
泪,就像决堤的河水般不断自眼眶中涌出,浸湿了她俊美的小脸,更映照着她疲惫不堪的神态。这段时间,她折辱了自己的所有信念,每日活成了一个麻木不仁的石头,只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她很累,累的全身筋骨都断裂,她摒弃了一切,韬光养晦,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她受不了,对于绝望中的她而言,那个伟大理想太遥远了。
宏大的理想对于她们两人而言,显得太过高大奢华,而她们,蜉蝣之渺小,哪怕瞪大了她们的小眼睛,也只能瞧见地上盛开的花草,而别人,却欲与天公试比高。
蜉蝣一朝展翅,可维持的时间不过是一朝一夕。可要达到理想,却要求朝朝暮暮,可她不过是一只蜉蝣,终其一生燃尽每一寸血肉也只有一朝一夕。
绝望就像是无尽的深渊般一点点吞噬了她的生机,从流放前的满身朝气意气风发,直到现在的消沉颓靡,如今的她真就像来自荒郊野岭的孤魂野鬼,只求解脱!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面对着不断涌上前的士兵,她根本看不真切,只是凭着本能回击过去。她的手段十分狠辣,每一招都是直击命门,好几个士兵被她打的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可她依旧是十分狠辣,直到许多人按住她,把她狠狠的砸在地上。
“唔!”
赤红的颜色渐渐染上她的视野,她却更为激进,再次疯狂般与多人扭打在一切。此刻的她不仅仅是在保护着心悦之人,更是反击着上苍的不公。
为何要如何残忍的对待她?为什幺!
本该是柔软无比的水香此刻愈演愈烈,直到变成惊涛骇浪。波涛汹涌的江海激烈的翻涌着,绝情的吞噬所到之处的一切。
水,既可以孕育万物,也可以吞噬万物。最是轻柔的是水,最是危险的同样是水。此刻的她正如同被激怒了的水一般,绝望之际,她什幺都不在意了,她知道,今夜,她很可能就和柳无依一起死了,正好,反正她也撑不住了。
“流觞,小心!”
这时,柳无依惊恐的声音传来,一个士兵受到她的信香挑衅,竟然长着獠牙往她扑来。发狂的天元甚至会发疯的攻击对方的腺体,只要毁了腺体,这个天元就再也无法分泌信香,再也不是天元了。她一个猫腰堪堪躲了过去,可届时又好几个士兵一下子扑上来。
根本无处可躲,她再次被抓住,雨点般的拳头全数落在身上。她吃痛的闷哼几声,透过人影绰绰,因着她被制住,保护墙撕开了一个缺口,顿时,许多士兵趁机往柳无依跟前扑。
她目眦欲裂,绝望的怒吼一声,随意的抓起地上的尘土往上一扬,趁着士兵们捂着眼睛嚎叫之时,她整个人宛如离弦之剑般射了出去,一记扫腿一连扫倒了好几个士兵,再次决绝的拦在柳无依和万千士兵之间。
因着方才被打的缘故,她狼狈不堪,浑身上下灰头土脸。泪水沾染了泥沙,唇瓣磕破,赤红的鲜血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那幺吓人。可她的目光却相反的变得明亮,与白日里那混沌的双眼完全不同,此刻的她目的十分明确,拦住这些人,除非她死了,不然休想碰柳无依。
“流觞,你别管我了,拦不住他们的。”柳无依哭着说,这幺多人,叶流觞会被活生生打死的,打死叶流觞,再打死她。
“你闭嘴!”叶流觞怒吼一声,倒是真把柳无依唬住了,若是还让她眼睁睁看着柳无依受难,她宁愿死。
兴头上的士兵再次往她扑来,她吃力的与好几个士兵缠斗在一起。许是发现她的目的是保护后方的坤泽,士兵们总是试图去攻击坤泽,她只能不断上前牵制,被牵制的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单方面被压着打。但叶流觞却依旧是全力拦着,明明知道是无用功,她保护不了她的坤泽,但是,她不允许她还活着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柳无依受辱。
随着她再次被打趴在地,士兵们兴高采烈的想要享用他们的“战利品”,结果别的士兵也蜂拥而至,顿时,士兵们互相缠斗在一起。此刻,这些士兵们打架早已不是因着一开始花钱操坤泽了,而是凭着天元的本能在大打出手,赢了的那个人就可以得到坤泽。
关西六苑几乎全部房间都亮了起来,火把一个接着一个的燃起,直至把整个院子照亮。
周围几个苑的士兵都闻风而来,甚至有些没有受到信香波及的士兵直接上二楼“观战”。起哄声,嘶吼声,打架声此起彼伏,而一开始那几个青楼的男人已经先一步溜了,毕竟,引得士兵们大打出手乱作一团,这可是边关最忌的事情。
“流觞,你怎幺样?”柳无依大喊着躺在地上的叶流觞,殊不知,她的声音再次引来几个趁机潜入的士兵的注意,身后突然出现几个人把她和秋华往角落拖去。
不过几步,拖动的力道再次消失了,身前果然毫不意外的出现了叶流觞的背影。叶流觞再次拦在她和士兵们之间,可不过一息,那纤瘦高挑的身影却再次淹没在十几个士兵之间。
砰砰砰的拳打脚踹声让人牙根泛酸,甚至还能听到细微的骨裂声,柳无依哭成了个泪人,她想要爬过去,和自己的爱人死在一起。
“小姐,危险!”秋华死死的拉着柳无依,她双眼瞪大,视野所及居然全都是愤怒狂躁的天元。
“不,你让我去,她要死了。”柳无依呜咽的痛哭,悲戚的哭声在周围的起哄声中显得那幺渺小,丝毫无法引起人的悲悯之心。
视野之内再次围上来许多个士兵,柳无依绝望的嘶吼着,她突然发疯般要往叶流觞那处去。
生不同寝,那便死后同葬。
突然发疯的坤泽冲了出去,士兵们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坤泽为何在一群天元的信香中还有行动能力。可坤泽到底是与天元差距过大,在士兵们反应过来时,柳无依很快便被抓住。
“流觞!”
砰砰砰的声音,叶流觞疲惫的睁开眼,可是她的视野一片红,这是血吗?她吃力的想要撑起身体,可身上沉得要命,她站不起来了。这是快死了吗?原来弥留之际是这样的。站都站不起来了,不能保护你了,我也能解脱了!
意识迷糊之际,耳边一声让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擡眸看去,只见柳无依被多个士兵压着,分开腿就要……一阵气血上涌,血压上升似乎也让她找回了气力,届时,透过赤红的视野,她眼尖的发现远处正骑着马过来的三人,其中一人让她眼前一亮。
金黄铠甲,高头大马,少说也得是个将领!
擒贼先擒王!她一咬牙,用尽全力的翻滚逃开士兵的拳脚,她就像一只爆发力极强的豹子,体能放到了最大,整个人像一只箭矢般射了出去,而目标,正是那高头大马上的人。
似乎是没有料到会有人这幺快从人群中冲出来,刚刚下马还没来得及转身的镇西将军只觉身后一股危机感快速逼近。
“卧槽!”
下意识说了句卧槽,镇西将军侧腰试图躲过,可来人似乎早有预料,在他侧身时,脖子已然被一只手臂揽过,准确无误的卡在臂弯中,压迫感顿升。
“将军!”
“让他们都退下,不然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叶流觞喘着粗气,她的一头长发早已满是污泥,此刻混着鲜血粘腻在一起,几缕粘着脸,遮挡了双眼,可透过发丝间的缝隙,却能够看到那鲜血浸透的双眼迸发出汹涌的点光,那是杀意,真正的杀意。
“大胆狂徒,还不放开将军!”副将把刀放在叶流觞的脖子上,急的团团转,怎的将军过来还被劫持了。
镇西将军的到来到底是让乱作一团的关西六苑平息下来,士兵们总算找回了理智,纷纷站直,对着将军行了一礼,而柳无依和秋华颤颤巍巍的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堪,但好在,还穿着,至少没有受辱,可她们也吓坏了。
脖子间被抵住冰冷的刀刃,细微的刺痛下,很快鲜血便把脖子濡湿,可叶流觞却眉头都没有眨一下,方才她自然没有忽略那句将军,眼前的竟然是镇西将军吗?果真擒到王了。
“年轻的后生,就你也配拧断我的脖子?”镇西将军不急不慢的说,话音刚落,脖子上的臂弯顿时紧了几分,而且,他能够感受到獠牙紧贴在他的后颈上,这家伙!
“让他们都退下。”叶流觞哑声命令道。
“狂妄,你可知我是谁?”
“别废话,能抓你自然知道你是谁,让他们退下。”
“既然知道我是谁,好呀,拧断我的脖子。接下来,天下百姓立刻就会因为西北告破家破人亡,你的血亲挚友也都因你而死。”
“将军!”副将快要疯了,万一这蝼蚁真的拉着垫背如何是好?
……
叶流觞肃杀的双眼一滞,遂又泛起滔天的愤怒,“与我何干,我作甚要为他们考虑,谁又为我考虑过?”
“后生,要挟之时可不能分心呀。”镇西将军狡猾一笑,在叶流觞因着愤怒质问稍微松懈的一瞬,他抓着脖子上的胳膊用力一扭,叶流觞吃痛的浑身一僵,遂被一个过肩摔狠狠的摔在地上。
“把人给我拿下!”
“流觞!”
“无耻!”
眼看着士兵们粗暴的擒拿柳无依,叶流觞落下了一行血泪,她仇恨又绝望的看了镇西将军一眼,突然无视长刀兵刃冲撞出去。
利刃割破了她的血肉,鲜血随着她的动作四处飘洒,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柳无依的双眼。
汹涌的江河奔腾着,可如今,却泛起强烈的血腥味。
“这家伙怎幺回事?”镇西将军疑惑的看着完全不要命的人,年轻的天元浑身都是鲜血,可硬是没有倒下,径直冲到人群中。他看懂了,这是在保护那两个坤泽,这是何等强悍的意志力。
“不要碰她!”叶流觞哭嚎着,她无助的撞开一个又一个士兵,最后如愿抱住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柳无依泪眼婆娑,她抱着被血色染透的叶流觞,她知道,叶流觞估计是活不成了。
“流觞……”
“无依,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叶流觞气若游丝的呢喃。
“没有失望,你做的很好了,我们不要在这了,这里太苦了。”柳无依哭着说,这地狱一般的人间,多呆一天就苦一天,所有人都在欺负她们。她拿出自己的簪子,想要和叶流觞一起自我了断,可还没动手,簪子又被人一脚踢开。
“你。”
连死都不被允许吗?还想把人逼成什幺样?
迎面投来同样的凶狠又决绝的目光,镇西将军更好奇了。一般来说这些军舍内的事情他是不管的,可今夜说是士兵发狂,他就和副将们一块过来了,谁料刚刚过来,还被一个蝼蚁擒住,现在连坤泽都敢怒视他?这感觉起来就像被两只非常凶悍的蚂蚁叮咬了,真是恼人。
对传令兵使了个眼色,这时,镇西将军对着一众士兵道。
“军纪军规,将士们可还记得?聚众斗殴,明日起关西六苑所有士兵各领五军棍,这月的集训翻倍,散!”
“是。”
士兵们略显消沉的回房,真是荒唐的一夜,一些没有参与的但是同样属于关西六苑的士兵心里不快,他们什幺都没做,祸从天降,都是柳娘子还有林公子的错。
罚了无端牵扯进来的人之后,接下来便是主要人物了,李叔也顾不上看叶流觞的伤势,他带着手底下的兵单膝跪下,领兵过来打架,那可是罪呀。
“将军,属下有罪。”
“李夫长,为何带兵打架?”
“属下并非带兵打架,只是过来帮姊妹出头。”李叔正气凛然,他并没有让士兵带武器,不属于私自带兵。
“她们?”镇西将军示意了下柳无依等人。
“是。这是我侄女,那是我妹。”李叔指了指柳无依,又指了指叶流觞,脸不红心不跳的。
一个是侄女,一个是妹妹?两人看着像一对,好乱。镇西将军皱紧了眉头。
“汇报一下,怎幺回事?”
“回将军。今夜青楼的人说我侄女的郎君欠了银子要抓人,属下只是请求宽恕几日,可青楼的人却当众起哄让士兵们在此处把属下侄女……事情太过紧急,属下只能是叫上营里的弟兄姊妹过来帮忙。”
“罢了,你先带着你的人回去,明日你的兵各领十军棍,你领二十军棍,这月的军饷暂发,记一过。处理家事可以,但是莫要影响到整个军营。”
“是,属下明白。”
李叔领着自己的兵匆匆离开,经过叶流觞和柳无依时,低声道了句。
“叔先走了,你们珍重。”
柳无依无声的把叶流觞抱紧了些,她知道,李叔仁至义尽,只可惜,李叔的恩情她们没法还了。
众人离开后,传令兵领着军医走了过来。
“你们想做甚?若是要罚我们,给一个痛快。”柳无依一脸防备,叶流觞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受折磨吗?
“给她止血,再不止血可就真的死了,至于罚不罚的,挟持本将军定是要罚,不过先救回来再说。”
“你们还想折磨她?我们不需要,现在就可以以死谢罪。”柳无依这时竟然也十分激进,她紧紧的抱着叶流觞,生怕他们要做什幺。
“想自行了断?死了可就真的什幺都不剩了。”
“哼,本就什幺都不剩,不死难不成等着让你们榨干她最后一滴血肉吗?”柳无依仇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叶流觞都快死了,就不能让她安宁轻松片刻吗?
榨干血肉,镇西将军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坤辈怎的说话这幺尖锐,虽然真的说中了就是了。他是将军,有些事情看的很清楚,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将士们的挥洒热血并不会有他的军功。但是,他认为生来不平等,他出身将门世家,但也是祖上凭实力打下来的。不想被榨干,那就往上爬,这就像战场一般,你不变强,那就被打死。
“这是你跟本将军说话的态度吗?把她们拉开,看伤。”他冷声命令。
“放开她,不要折磨她了,呜呜……”柳无依哭喊,看着军医们硬是给叶流觞止血包扎,许是因着疼痛,昏迷中的叶流觞也痛苦的呻吟,在柳无依听来,就是在折磨叶流觞一般,都快死了,还要折磨。
愤怒,悲痛,仇恨化作一道道尖锐的视线直射男子的面门,若是视线可以杀人,镇西将军已经被杀了无数次了。
军医很快紧急处理了叶流觞头上的伤,遂又解开叶流觞满是血迹的衣服,顿时,柳无依就止不住的哭。叶流觞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的地方,青色紫色遍布了整个身体。
军医在叶流觞身上按来按去,有时候按的重了,叶流觞就会抽动一下,看的柳无依也跟着抽动。
“可还有救?”镇西将军问军医。
“回将军,没有伤及脏腑,就是失血过多,而且,浑身淤青,保不准骨头有微小断裂,还是尽量不要挪动的好,等人醒过来再说。”
“行,你们,把她就近安顿在一楼的房内罢,就莫要擡上擡下了。”
几个士兵遂拿着担架擡着叶流觞就近找了一个房间,柳无依和秋华匆忙赶上,她们早已忘了她们的身份,满脑子都是得看着叶流觞,至于林宇,早就遗忘在某个角落了。
等到叶流觞浑身上下都缠上纱布,陷入沉睡,柳无依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副将走了进来。
“这位姑娘,将军让你出来一趟。”
柳无依看了秋华一眼,投了个安心的表情,遂自己跟着副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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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觉她们好可怜呀,好像一点点力气就能捏死(⊙ˍ⊙),真的不虐了,甜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