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火锅吃起来不太美妙，红油锅底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气泡，都没江染和杨乐心口怒火烧得旺。

杨乐隔着层薄烟雾看着对面的江染，发现对方哭得比自己更惨，不禁大惊：“咋了？考试没考好？”

“怎么比我失恋的哭得还可怜。”他抽了纸巾给江染擦擦下巴上的眼泪。

接着喊服务员送来一瓶白酒，倒了一小杯，喝了起来。

辛辣口感刺激味蕾，杨乐也幽幽叹气：“怪不得姚静只想谈地下情，敢情是嫌弃我啊。”

江染低着头，听着杨乐在旁边絮絮念，杨乐也追了姚静很久，别看杨乐大大咧咧的性格，真细腻起来天天晚上在校门口等姚静她们班放学，再做护花使者，送她回家。

结果最近姚静对他不冷不热的，杨乐根本没察觉，一心给她准备生日礼物，现在是礼物没送出去，自己头上喜得一顶新鲜绿帽子。

杨乐喝得脸蛋红得像是猴屁股，两条粗眉毛紧拧着，大声囔囔发酒疯：“果然不回消息，就是要分手的前兆，我就不信她以前秒回的人，现在偏偏不爱看手机了！”说着又猛地灌了一杯酒。

“乐乐，别喝那么多，等会难受了。”江染盯着杨乐又哭又笑的样子，心口凉飕飕的，杨乐说的每一句话何尝不是他和顾时泽这两天的写照。

江染再笨也明白了，估计那个男生是顾时泽的…江染都不敢想下去。

好不容易和顾时泽有点联系了，现在又断得干净。他脑袋哭得晕乎乎，也抢过杨乐手中的白酒，倒了杯，猛喝一口。

一入口，辛辣味直刺鼻尖喉管，江染的眼泪被逼得又流出来，圆圆的眼尾低垂，又红又湿。

“江染，你酒量不行，别喝。”

“算了算了，你最近学得这么拼，没考好心里难受，哥理解。”杨乐看阻止不住，又给江染夹了点菜。

两人的脑电波根本就不在同一频，竟阴差阳错地抱团痛饮。

江染看了眼手机，屏幕上也没有顾时泽的消息，两人的对话断在了绿色的聊天框。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顾时泽的朋友圈，忽地发现顾时泽在前两天的夜里发了张图，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流溢出七彩的光，他修长的指尖拿着糖纸的一角，那条没有配任何文字。

江染更难受了，只觉得顾时泽不仅床上是个大变态，现实里更烦人，又不喜欢他，干嘛撩他。

江染摸了摸口袋，掏出桃子糖，吃了一颗，酸甜的圆球在舌尖滚动，混着江染的泪水，又苦又涩，桃子变质了，不甜了。

他吸了吸鼻子，点进学校的表白墙，一则新投稿吸引了很多评论，江染的指尖停留在这里。

投稿人拍到了顾时泽和一个男生的背影，正是江染在巷口看到的那个男生，投稿人问：请问顾校草之前找的那个人就是右边的小哥哥吗？

——找谁？我咋看不懂。

——解答楼上，顾校草两周前在表白墙实名投稿，找那周五下午7:30和他有交集的某男生。具体寻找原因不详。

——我靠，不会是对那男生一见钟情，这叫什么？女生说的crush？

——呸呸呸，找个人罢了。顾时泽是属于大家的，不爱任何人！

——脑残迷妹又来了，6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两人靠得很近吗？有点嘿嘿嘿

——我懂你…

两周前周五下午7：30，那不是我绑架顾时泽的那天吗？他后来有找过我？江染完全不知道。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顾时泽不会找错人了吧？！江染的小脑瓜子从未转过这么快，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被冒名顶替了，起身就要去找顾时泽。

然后又顿住，杨乐喝得醉醺醺，在对面囔囔道：“染染，你干嘛呢？别离开”说三个字哽咽两声。

江染只觉得脑袋嗡嗡响，他站在这人声鼎沸的店里，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可是周围的热闹彷佛与他隔离开来。

江染脑海中破天荒地钻进旧时的记忆，那时候他个子不高，皮肤天生雪白，被班里男生骂是娘娘腔，其实他只是说话声软，胆子小，不娘的。

江染被他们围着，小声辩解，突然男生中有个小胖子，笑嘻嘻地喊道：“江染，你妈妈死了！”

其他人竟迅速跟着起哄，江染觉得好吵好难受，他的头发被一只手拽起，流着泪的脸被迫抬起，有人在他脸上画猪头，红的、黑的、蓝色的水彩笔，涂涂抹抹，江染被迫成了块安静的画板。

他不敢出声，只知道呜呜哭。可是没人帮他，他好像一个人待了好久，等回过神来，却发现周围还是围着那几个男生，他们又笑又跳，说江染是丑八怪，小白脸，该戴面具。

否则见他一次，在他脸上画他一次。

后来就是，厚厚的刘海把他保护了起来，他总是游离在喧嚣的人群中，热闹的班级体里。

他的成绩忽上忽下，他乖巧地做个书呆子，做班级角落的沉默者，直到遇到众人追捧的顾时泽，江染又多了个身份，爱情里的单恋者。他好像总是把事情搞砸，明明可以跑去和顾时泽说：

是我啊，绑架你的是我，和你上床的也是我，站在你身边的该是我。

但是他总是打退堂鼓，他不敢，正如他曾经对顾时泽说的那样，我不好看的，我只适合在暗处看着你就好。

“染染，别哭啊，怎么越哭越凶。”杨乐彻底搞不懂了，他朦胧意识里看着江染站起又坐下，然后就是痛哭。

哭得咳嗽，双肩微微发抖，杨乐挠了挠头，寻思着他浑身热出层汗，江染怎么像是很冷？

他站起身，绕过小餐车，要凑到江染面前问清楚。

忽地，一个身影比他更快，由于身高原因，杨乐看着对方蹲下身，和坐着的江染平视，伸出手给哭得梨花带雨的江染擦眼泪，贴在江染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江染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看着彼此，杨乐觉得他们间的氛围怪怪的。

直到他被人送上出租车，看着江染和顾时泽离开的背影，杨乐也没回过神来，他狠狠搓了下喝得通红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