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你可别当老好人啊,江染平时什么成绩大家心里有数的。”
看到顾时泽走过来,秦一一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声音特地喊大,颇有点虚张声势的感觉。
“心里有什么数?”
顾时泽帮江染散落在地上的书本整理好,顺便抽出来其中一本黑色封面的,厚厚一本,纸页泛黄。
他翻开其中几页,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错题笔记,为首一道题目,题目下方分为两栏,左栏写着答案,右栏则是分为步骤的答题技巧,条理清晰,字迹工整。
顾时泽个子高,在几个人中尤为突出,他站在班级后排,面向众人,几乎班里刚刚所有沉默的人都在看着他手中的本子。
“你没注意到,不代表不存在。江染这一个月来,甚至午休都在努力学,课间抱着错题本演算,你呢?你在背后和其他人嚼舌根。”
“恶语伤人心,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恶意猜测,这不是校园霸凌,是什么?!”
顾时泽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秦一一和他的同桌王远,他声音不大,却句句低沉,咬字清晰,传入班里众人的耳朵里。
一时间,前排有几个人觉得脸热,他们无声看戏,兴致勃勃看着这场欺凌,无异于隐形中给霸凌者更多的底气,几人都不太自在地低头假装看书。
天气热,教室里更是因为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温度飙升,王远一身肉动弹起来都在晃,满头大汗,戴的眼镜镜片都起了层雾。
他被顾时泽的沉沉目光看着,更不自在。
没人想得罪顾时泽,不谈对方是年级第一,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关键学校里追求他的人很多,一举一动都受关注,王远可不想明天上学校论坛。
“对啊,染染最近学得这么认真,你又不是没看见,酸死人了,王胖子。”
杨乐跟着附和,伸手推了推王远,又瞪了眼秦一一,看到对方涨红的脸,杨乐笑的更嗨:
“废物,老子没学也就比你低一名,天天和王胖子围在一起讨论小电影,我估计你背日本女明星名字都比蜀道难顺溜,你不退步才他妈怪了!”
杨乐之前就看不惯前面的两个人,满脸青春痘,而且就喜欢缩在一起抱着手机,发出猥琐的笑,偶尔蹦出的赤裸词汇,听得人犯恶心。
他一开始还以为两人在讨论游戏,想着瞥两眼,可以大家一起玩,结果刚走到胖子旁边,就感觉对方身体明显抖了下,脸上都是汗,秦一一脸上笑得淫荡,往包里藏手机。
如今杨乐一句话出来,瞬间全场的目光都转移到后排一瘦一胖两人身上,露出嫌弃的目光。
性格开朗的高马尾女生更是大咧咧和其他女生凑在一起吐槽,王远觉得要被她们的白眼给砸死了。
江染一直头埋在手臂上,顾时泽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顾时泽抽了张纸巾给他,奈何江染把自己围在密不透风的墙里,完全隔绝了任何能塞纸的缝隙。
顾时泽弯下腰,贴在江染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然后在大家诧异目光下,牵着江染的手离开教室,江染低着头,裹着有些宽大的校服,乖乖地跟着出去。
杨乐只觉得那天晚上两人间怪异的氛围再次重现,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江染什么时候和班长走这么近了?
“怪不得,江染和班长关系这么好啊!”角落里忽地传出来一句感叹,女生说完才发现声音大了,红着脸捂嘴低下了头。
一句惊醒众人,怪不得!敢情江染是抱上顾时泽的大腿了,成绩提升这么快倒也理解。
毕竟顾时泽每次成绩都要高出第二名几十分,令众人望尘莫及。
“江染,你抬头,看看我。”顾时泽把江染带到学校南边的杂物室,夏末的中午热得出奇,大家都不愿在大太阳下走动,所以两人一路过来没引起什么注意。
江染头还是低着,细白后颈露出,上面还有个不太明显的吻痕。
他很难过,又害怕,他也恨自己,总是这么懦弱,话到嘴边每每都是不敢说出口,只会无声哭泣。
之前很多次都是这样,没有人救他,他一个人默默承受,而现在,顾时泽救了他,江染却更难受,让顾时泽看到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以前他对顾时泽的爱是直白的、热烈的、毫无保留的、只要躲在人群中便可以肆无忌惮的。
而现在,两人坦诚相见了,他却畏手畏脚起来,害怕对方会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忽地,温热的手心摸上了江染流泪的脸颊,指尖揩去泪珠,又揉了揉江染乱了的刘海。
下一秒江染就被他搂住,被迫紧贴在顾时泽的胸口,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和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好闻气息。
“可以和我说说吗?心里难受的、痛苦的、抑郁的,任何话都可以对我说。”
“顾时泽…”江染的泪水越积越多,声音都在颤抖,顾时泽觉得那泪肯定很苦。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江染不说话,顾时泽则是在耐心等待。
一阵风过,窗外传来树叶摇晃的沙沙声,江染动了动,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天生就倒霉。”
他埋在顾时泽的胸膛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开,虚握成拳头。
杂物室里堆放着各种废弃的体育器材,光下有漂浮的粉尘,江染娇软哽咽的声音娓娓道来。
“我妈妈很早就生病去世了,我小时候就很爱哭。睡醒了就想找妈妈,我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
“可是她还是离开了…我一想到就要哭,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然后…”江染声音颤抖,双目紧闭着,脑海里都是痛苦的回忆。
“我没惹他们,他们在我睡觉的时候,在我脸上画画,还围着我转圈,玩游戏。”
“什么游戏?”顾时泽感觉自己心口在汩汩流血。
“木头人的游戏,我不能动,他们往我身上扔东西,画画,我好痒、还疼,但是我不敢动,动一下就被打。”
“他们说、妈妈是我克死的,顾时泽,我…”不是克星,我好难受。
我不敢哭,哭了就被骂是娘娘腔,脸上就要被画猪头。
后面的话江染再也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无伦次,顾时泽是否听懂了。
江染的泪水沾湿了顾时泽的胸口,滔滔凉意汹涌往他心口里闯。
江染鼻尖酸涩,哭到咳嗽,整个人委屈得像只被滂沱大雨淋湿的小猫,快要没了生气。
“江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你是受害者,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我陪着你好不好?”
顾时泽弯下腰,撩起江染的刘海,灼热目光落在江染的眼睛上,说完这几句话后,再忍不住凑近,亲了亲江染湿漉漉的眼睛,舔走苦苦的泪水。
舌尖游移到江染轻启的红唇上,细细舔舐,唇瓣温柔地相贴,像是在抚慰哭得伤心的小猫,两人呼吸交缠,给予彼此源源不断的温暖。
江染痛哭后神情怔愣,呆呆的,任由顾时泽体贴安慰,身体软软倒在顾时泽的怀里,江染泪水朦胧中看着他,只觉得身在梦中,对方身上在发着光,温柔得不像样。
说来很俗气,江染在初三那年的暑假,遇到了顾时泽,人群中的顾时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身边围着很多人,向他投去毫不掩饰的倾慕目光。
那时候江染不知道他是顾时泽,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间都在发光。
江染喜欢那束光,他像是只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光源。
而如今,顾时泽主动走到他身边,说江染,我陪着你,短短一句话,很神奇地、把江染从阴暗的封闭角落里拉了出来,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