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上两个月的粮,估摸着人是吃不成了,但狗的胃应该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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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选拔还有两天,埃利安达又遇到了那条瘸腿的黑狗。更准确地说,是克罗亚首先发现它的。
当时正值饭点,克罗亚正吸着粉,突然一条黑色的不明生物越到了他跟前,吓得他整个人往后仰去,手里还没来得及吸食的粉末洒了一地。
“什么玩意儿?妈的!什么玩意儿!走开,滚!”
克罗亚的动静太大,把埃利安达和蒙德安都吸引来了。蒙德安先一步勇敢地把克罗亚从黑狗面前解救了出来——他绕到克罗亚背后把他扶起,然后拍着他的脊背,温和地告诉他说没什么,不过是一条瘸腿的狗罢了。
克罗亚刚吸完粉,脑子还晕着,根本听不懂蒙德安在说什么。“啥玩意儿?啥玩意儿?嗡嗡?”他不停重复这句话。
“狗、狗、狗——就那四条腿汪汪叫的——汪汪叫。”蒙德安一遍又一遍地耐心解释,甚至还把手伸到脑袋上扮成狗的样子,只为了让克罗亚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鸡同鸭讲的关头,埃利安达认出了那是自己在坟场偶遇过的黑狗。而它似乎也认识了埃利安达。狗拖着自己的那条伤腿,艰难地挪步到了埃利安达面前。埃利安达注意到,虽然它的腿还没好全,但比起上次见面,它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现在它的皮毛虽然还黯淡着,但没有了上回那种狗骷髅的感觉。也许它找到过一个安稳的家园,它一定有段时间吃得很好,如此才养回了自己的皮肉。
“狗、狗、狗——算了,我不管你了,你自个儿一旁醒醒吧。”面对油盐不进的克罗亚,蒙德安终于耐心告罄。他往埃利安达这儿处来,惊讶地看到他竟在和这条大狗聊天。
“你们认识?”蒙德安问说。
“算是吧。我给它吃过东西。”埃利安达简单地答说。他没有告诉蒙德安更多坟场上发生的事情,只说是在任务时候喂过它。
黑狗亲昵地蹭了蹭埃利安达。它温驯地趴在男孩身前,一副欢喜的模样。
蒙德安蹲下身子,揉着黑狗的头说:“怪不得,它很喜欢你。这次也是来要吃的吗?看啊,它这么可怜,浑身都脏兮兮的……”
“我这儿还有点吃的。”埃利安达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半截火腿肠。这是他上个月额外的伙食补贴,舍不得吃完,他一直收到现在。
黑狗一口就吞下了这根宝贵的火腿。许是胃里进了东西,二人听见了它胃袋晃荡咕噜声。
“哎,这点东西不够塞肚子呢。”蒙德安苦恼地说。
“等等我,我马上就过来。”埃利安达说着就跑远了。再回来时,他手里抱了一碗东西,蒙德安探过头一看,里边装满了米面,还有几根青翠的菜叶子。
蒙德安讶然,他惊奇地问埃利安达:“你哪来的这么多好吃的?”
“我最近吃得少,肚子不饿。”埃利安达含糊解释说。其实,这就是他的午饭。出门时,他才刚吃了两口。
埃利安达把碗搁在黑狗面前,用眼神示意它把饭吃下去。黑狗看看埃利安达,又看看碗里丰盛的佳肴,在埃利安达温柔的注视下,它低下头,把鼻子埋进碗里,大口地吃了起来。
因为不忍心它那副打结的皮毛,埃利安达伸出手,帮着狗顺了一下又一下。
烈日当头,到处都是烧焦了的气味。由于狗的惊吓,克罗亚吸入的粉很少,又经历这样的暴晒,因此很快醒神过来。他头还昏沉沉的,但已经能分清楚现实。看到两位朋友都蹲在路边,他也跟了过去,边走边问说:“你们干什么呢……”
“你醒了?埃利安达在喂狗。”
“喂狗?”
“你自己看。”
克罗亚歪着脑袋往两人身体的缝里看去,果然见着了:一条大半个人高的黑狗正弓着背,一个劲儿地在碗里吃着什么。它鼻子上还粘了些米粒,应该就是那碗里的东西。
克罗亚自嘲地笑笑:“嘿,狗吃得比我都好。”
“那是埃利安达剩的。不也看狗可怜嘛。”
“也是,我这边还有点东西……喂,狗!”
听见有人喊它,黑狗从碗里抬起了头,又半根火腿肠在这时落入了碗里。
“拿去吧。”克罗亚说,“这是我上两个月的粮,估摸着人是吃不成了,但狗的胃应该没问题吧。”
两天后,选拔正式开始。
选拔一共分成三个章程,其中第一关是海选,所有适龄的男孩都要参加,因此海选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埃利安达是这些男孩儿中的头几批。即便如此,他依然被分在了海选开始后的第三天。
选拔并不正规,因此在头一天结束后,到处都是有关选拔的风言风语。听那些结束了选拔的男孩儿说,海选第一关是看你的身高,范围外的一律出局。他们判断身高的方法也很荒谬,简言之就是找几个差不多高的男人,接受选拔的男孩儿们一个个走到男人中间去,看起来不突兀的留下,突兀的就离开。
埃利安达还打听到,如果标准不变,他的身高正正好。
“然后,就要你脱衣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标准,总之到这儿我就被淘汰了。”放出消息的男孩刚一说完,周围人马上群起而攻之,嬉闹着说他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偏偏还在这儿摆谱子。更过分的,他们说他是“废物”、“骗子”,到后面游戏失控,什么下贱的词就都用上了。
男孩显然是不愿经受这般侮辱的。他大声尖叫,涨红着脸回击说:“我知道啊!我没有过,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什么人能过!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人群里冒出一个挑衅的声音:“那你说说啥样的呗!”
“就、就……”男孩急眼了,他用目光在四周搜寻,很快找着了目标,“就是埃利安达那样的!我前面的安进去了,他俩体格一直都很像,都知道的!”
男孩的话,让埃利安达一下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本来他也只是打探消息的,一下子有这么多人注意到他,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偏偏那男孩还在说:“埃利安达那样的,就是他们要的。他们要了人就把人留下,至于后面要干什么,不知道。我听到的风声是他们要被送到北方人手里,至于干什么,有说是去当少爷的,也有说是去做工的,什么都有……但他们一定是要去北方人那儿的。”
男孩的话,像一滴油炸进了沸腾的人潮里。他们兴高采烈地讨论起北方,话里话外都是对被选上的男孩的艳羡。仿佛被这热情的环境所感染,夜风也变得和煦起来,打到身上时再不让人感到直入骨髓的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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