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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与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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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在公墓的所见所闻

-----正文-----

乌鸦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了,似乎它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就是这里。这个地方虽然不像许多恐怖故事中刻画的阴森恐怖,周围树林环绕,但也充满了死寂,充满了不详。这是一片公墓,许许多多的人被埋葬在这里,最终归于尘土。

人们总是对这个地方心怀芥蒂,认为在这里待久了总归是不好的,即使他们曾经最亲密的人在这里沉睡,他们也只是在一年中的某一天来到这里做些美其名曰问候,看望,思念的事,但乌鸦觉得他们只是在寻求自己内心的慰藉,安慰自我而已。

乌鸦从成为一只黑鸟开始,就背负上了人们的骂名。不同于其他一些动物在不同地方有不同的象征,好坏都有。乌鸦似乎在这方面达到了世界统一,他们都认为乌鸦代表着死亡,代表着悲伤。乌鸦对此表示非常的不解,觉得人们就是在自欺欺人,分明是自己内心的恐惧,却要把一切都归因于可怜的乌鸦,最终乌鸦的名声彻底的无可挽回的跌入谷底。

不过乌鸦也自得其乐,独自在这片公墓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并且每天都能在枝头看到不同的墓前,有前来看望的人,它偷偷听着他们对墓中之人的思念,偷偷看着他们脸上不约而同的悲伤与痛苦。有时乌鸦也会看到一些它自认为不好的人,故意地在墓前沾沾自喜,对着那个已经沉睡了好久的人讲自己的美好生活,嘴上说着可惜你看不到,脸上却又是另外一回事。遇见这种人,乌鸦总是在他们说的高兴时,疾飞而下,长鸣一声,停在墓上。这些人脸上的自得就会戛然而止,带上心虚与恐惧,最终灰溜溜的快速离去,就怕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这时乌鸦总是非常高兴的,就像自己做了一件英勇的事,守护了墓中之人,其实乌鸦也有一个英雄梦。

这对乌鸦来说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一天,但是对公墓来说,好像又不太寻常,这天公墓迎来了一位“守墓人”。乌鸦起初还在睡梦中,突然嘈杂的人声吵醒了乌鸦,乌鸦从没有在公墓听到过如此混杂吵闹的声音,它飞到自己常待的枝头。随即看到一个墓前站着许多人,乌鸦觉得这是它自出生以来在这个地方见到过的最热闹的场景,他们像其他来公墓的人一样,全部身着黑衣,一脸悲痛。乌鸦记得那个位置本来是没有墓碑的,它猜测这是又一个人要永远的沉睡在这里。

但乌鸦突然注意到人群正中的那个男人,他是乌鸦见过的最高的人,仿佛可以到乌鸦的枝头了。令乌鸦疑惑的是,男人静静的站在那里,站在人群中间,却和周围的一群人格格不入。他脸上的表情是乌鸦在这个公墓里从未见过的,他很平静,甚至是有些高兴,但不是以往那些不好的人自得的高兴,乌鸦觉得他像是发自内心的为墓中之人可以舒适的沉睡在这里而高兴。

乌鸦突然听到人群中一位女士异常激动地问那个男人:“你不年轻了,一定要把余下的时间都放在这里,放在这个荒凉的公墓吗!”

男人并没有因为这句愤怒的问话看向那位女士,他仍然紧紧注视着墓碑:“你们不用劝我,以后也不用来这里了。”

乌鸦看到男人说完这句话后,那位女士愤怒地转身离开,那一群人也在短短的时间离去,只留下男人孤独的站在墓前。

乌鸦不知道男人站在墓前多久了,乌鸦没有人类的时间观念,它只知道太阳已经要落下了,接下来就是长夜了。站着的男人在墓碑前缓缓蹲下,手慢慢抬起,轻轻地抚摸墓碑,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上的云彩,轻柔地落在男人的脸庞上。乌鸦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表情,映在晚霞里,它听见男人舒缓的声音,像在哄着那个陷入沉睡的人:“我一直陪着你呢。”

乌鸦看见男人向着公墓旁荒废已久的一间小屋走去,紧接着小屋亮起了暖黄的灯光。随着夜幕降临,黑暗可怕的公墓在这个夜晚有了一抹暖黄。

从那天开始,男人留在了公墓。乌鸦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人,人们都害怕这个地方,但是这个人在这里住下了,并且据乌鸦的观察,男人非常适应这里,就像是他本来就要回到这里。

乌鸦认为男人是“守墓人”,但他不是整个公墓的守墓人,他只是那一个人的守墓人。它会看到每天早晨太阳升起时,男人带着一枝新鲜玫瑰放在墓前,并且一边擦着墓碑一边和墓中之人说话,但是乌鸦不想去偷听了,它觉得这些话只能他们两个人知道。它也会看到每天傍晚太阳落下时,男人会坐在墓碑前的阶梯上吃着自己做的饭菜,看着太阳西沉。等到夜幕降临,他会再次回到公墓旁的小屋,暖黄的灯光再次在公墓亮起。等到第二天,男人会来把昨天的玫瑰换成另一枝。

就这样日复一日,乌鸦终于觉得男人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要在公墓这里一直待下去,就像乌鸦一样。

乌鸦觉得男人真的很特别,他不会忌讳它。有一天傍晚,乌鸦如往常一样看到男人在墓前的阶梯下望着远处,那天的晚霞和乌鸦第一次见到男人时的那一天很像,乌鸦突然觉得男人有点孤寂,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孤寂。

所以乌鸦飞到了男人身边,它缓缓飞下,怕吓到了男人。男人并不像之前来公墓的那些人,他并不怕乌鸦,他像是在走神,又像是陷入了回忆,还是一直看着远处,看着下落的太阳。

乌鸦一直在男人身旁,陪着男人。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好像意识到乌鸦还在,突然轻轻地笑了:“我想起来你之前和我说的爱伦·坡的《乌鸦》,这只乌鸦是来和我说你‘永不复生’的么。”

乌鸦知道他是在和墓中的人说话,它是第一次听他们之间的‘对话’。男人又抚摸着墓碑说起来:“没事,没事,永不复生也好。这样你就不用那么难受了,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一直都知道,所以你走的时候我也很高兴,很高兴你不再痛苦了。我想你可以睡个很好的觉了,不用在每天晚上疼醒,不用再担心把我吵醒了。”

乌鸦觉得男人说到这里有点哽咽,他闭着眼睛将额头轻轻的靠在墓碑上,像是靠在那人的肩膀寻求安慰:“但是你今晚也要来和我说说话,不要觉得可以很舒服的睡下,就不起来找我了。”

晚霞渐渐褪去,黑幕笼罩下来。乌鸦飞回了枝头,男人也回到了小屋,属于公墓的灯光再次亮起。

乌鸦和男人在公墓度过了好多个春夏秋冬,直到在夏天伊始,那一天早晨,太阳高照,乌鸦见墓碑前的玫瑰已经有了枯萎的色调,仍然没有看到男人到墓碑前放下那枝鲜艳的玫瑰。

乌鸦再次看到了那位女士和那一堆人,他们走进了小屋,带走了那个陷入沉睡的男人。

第二天,乌鸦在枝头看到了那一对墓碑,乌鸦想他们两个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至此,公墓再没有暖黄的灯光,公墓再次变得寂寥,公墓又只有乌鸦了。但乌鸦想,我现在是公墓的“守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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