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宋颂就显得心事重重。他终于缓过味儿来了，下午被陆知鹤戳穿，强制舔逼成功让他脑袋变直，想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如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捧着一杯热茶站在他卧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院子里一颗颗精致的的盆栽，陷入到了沉思里。

在吃饭的时候刘元白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今天的宋颂比以往更加的沉默，同他说话也是慢半拍，似乎心里有事。他想起最近的省级项目工程让宋颂忙得焦头烂额，便安慰道:“省里对这个项目挺看重的，但做好了就等于打进了省领导内部里，以后做什么事就方便多了。不要担心，只要不出差错，这项目你就躺着等验收吧。”

宋颂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后来刘元白还是不放心，在他房里待到了很晚的时间。刘元白与他谈天说地，国家大事到孩子的成绩都说了个遍，时不时还穿插一些个人感情的东西，让宋颂倍感压力。

他不是不知道刘元白的心意，在很多次他都想答应了刘元白，但尚存一丝理智还是让他狠心拒绝了刘元白。如今他内忧外患，不止承受着陆知鹤那边的压力，回家还要承受刘元白给他带来的精神压力，两个男人好像说好了似的，轮流给他施加压力。他只是想带着孩子好好的生活，有没有另一半真的不重要，为什么刘元白就不能点到为止呢，非要越出界线，让他第一次觉得焦头烂额。

直到刘元白走后，宋颂还站在落地窗前思忖良久，手里的热茶逐渐冷去，他将杯子放回桌子上。他打开手机刷着屏幕，半晌才把界面固定在陆知鹤的联系方式上，拨打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滴了一声就被接通，好像陆知鹤一直在等着他似的，让宋颂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勇气。

“宋总？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宋颂直接开门见山:“陆知鹤，你要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你说得对，我隐瞒了你六年，你有权知道你有一个孩子的事实。但是孩子我不能给你，作为补偿，你可以说一个价格，我都会满足你。”

“宋颂好大的口气，我狮子大开口你也会给？”

“你说吧。”

“这是卖孩子的钱吗？”

“......也不是，你只是提供了一次精子而已。但是作为这六年你都被蒙在鼓里的精神损失费，加上你提供了一次精子的价格，我都会双倍支付给你合理的价格。”

电话那边的陆知鹤呼吸滞了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种话是宋颂说出来的——不愧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对于这种事也只是看到了利与弊，一点私人感情都不夹带。

冷血过了头。

“宋总，你把我当做精子库呢？您高兴了来我这里采一次精子，不高兴了就把我踢得远远的，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宋颂压下心中的不耐，不欲与他说太多:“我再给你额外的封口费用，我的秘密，你这辈子直到死都不能说出去。你开个价吧。”

“我很缺你那点钱？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孩子。”

“我不能答应你。”

“那就是没得谈了？”

宋颂揉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我们各退一步行不行？除开孩子的条件，你还想要什么？你只要说出来，什么事都是可以有商有量的。”

陆知鹤沉默了几秒钟，才慢慢道:“还想要你。”

这回轮到宋颂说不出话来了，他见鬼一样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绝对了，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你的心意去完成的。你从头到尾只是想在我这里借种生子，你把我想成了一种物品，可以给你随意丢弃的物品。也许在你心里我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但我还是想跟你说的是，我曾经在心里一遍遍的回想着六年前的那一天，从你进入我的生日宴开始，从你摔酒杯开始，从你去洗手间开始，从你出现在我房间里开始，从你主动吻我开始......我都把这些画面牢牢刻下了我的心里。”

“也许在你看来只是单纯的‍‌一‌‎‍‍‌夜‌‍情‌‎，但对我来说那一天印象非常深刻。我曾经用陈凤这个名字作为基点去调查了许久，但这个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我来到B城办事，见到了因因，才发现这个孩子跟我有几分相似。那时候我就开始有些怀疑了，直到今天我才从你这里确定了你就是陈凤的事实。我心中想了千遍万遍的女人竟然变成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我还认识，他骗了我六年，现在还在因为想要把我拒于千里之外跟我谈价格。你说，我要怎么答应你？”

“......”

“你从头到尾想的都是怎么把我推出去，怎么就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我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我很乐意与你一起抚养因因长大——”

宋颂打断他:“我不需要你负责。”

陆知鹤冷冷道:“那就没得谈了。”

被挂了电话的宋颂在原地消化了许久，直到夜深了才挪动着僵硬的身体回到床上闭上眼睛。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

第二天他顶着一个熊猫眼去上班，省里工程逐渐步入正轨，过几天他要去外地出差三天，他得在这之前把手里的活都干完了。

晚上有个饭局，宋颂本来不想去的，但一个说话非常有重要的省领导主动邀约，他无法推脱，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去赴约。

刘元白在电话里问要不要去接他，宋颂想了想，才说:“这个领导的局出了名的清汤寡水，就怕有谁参他一本，今晚上应该就是正常的吃饭聊天，不会有什么事的。”

挂断电话后，他也到了酒店里，上至二楼，才发现今晚的场地有些大，里面宾客盈门，好不热闹，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推介会。

宋颂有些意外，场内老板云集，见他到来纷纷上前来祝福恭喜，小老板嘴巴里更是抹了油，直说省里有什么好项目都可以找他，他什么活都接的。

宋颂一一冷静沉着应付过去，不经意间居然瞄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陆知鹤和让他赴约的那位领导说着什么话，两人交谈甚欢，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移过视线。

宋颂拿着一杯茶主动上前跟领导打招呼，两人的交谈就变成了三人之间的交流，宋颂一直倾听着，时不时接上几句话表达自己的看法。

直到众人都坐在餐桌上时，领导在台上激情致词，宋颂在台下开始坐立不安，他借着喝茶的姿势将头低下来，试图掩盖身后那灼灼的目光。

尽管身后的目光能把他的后背戳穿出一个大洞，但宋颂面色依然不显，用他从年轻时候锻炼出来的沉着与老练游刃有余的向周围人应酬着，身后那束光芒就慢慢消失不见了。

宴席散去，他和陆知鹤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上三句话，宋颂坐上自家的幻影，司机在前头调转方向盘，将他接回家里。

接下来几天都不见陆知鹤纠缠上来，宋颂打包好行李箱，等着天一亮就走。刘元白过来问他:“怎么去那么久？你以前不是只去一两天的么？”

“以前去的地方交通很便利，但我这次的目的地在一个小县城里，需要坐飞机，坐大巴车，坐私家车才能到，多出来的两天都花在路上了。”

“这么折腾，那里有什么好项目需要你去看啊？”

“人家县城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不过发展倒是差了那么点意思。我觉得有前途，值得投资，才去看看的。”

“那你小心点，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宋颂难得乖巧应下，刘元白走后，他才躺在床上，安安心心的睡了一个好觉。

天一亮他就被司机叫醒，他洗漱完毕拿着一片烤好的面包就上了车，司机将他送到机场就离开了，离登机还有不少时间，宋颂无所事事的坐在候机室里玩着手机。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看起来非常高大的男人坐到了他的旁边，宋颂也没有在意，直到玩累手机了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余光瞄到坐在他身旁的男人，不禁扭头一看，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也朝他眨了眨眼睛:“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宋颂随即整理好表情，朝他礼貌的点了个头，就不再同他说话了。男人却凑过来，笑道:“宋总看起来睡得不错，气色比几天前好多了。”

宋颂连笑容都扯不出来，再次低下头来继续刷着手机。男人离开了座位，宋颂偷瞄过去，发现男人正站在自助饮料机旁买着水，就不再关心，转回视线盯着手机。

——陆知鹤不是说来B城办事的么，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回去？他这个候机室只有相同目的地的乘客才会坐到这儿，为什么他也出现在这儿？难道陆知鹤去的地方跟自己一样？

想到前几天陆知鹤也出现在领导的局上，而这小县城里的项目也是那个领导推荐的，现在看来，不知道陆知鹤私下里同领导说了什么，他看上的这个项目也被陆知鹤看上了，还要和他一起出差......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告诉自己？！

宋颂脸色难看了起来，许久不曾出现的冲动让他想就此放弃小县城的项目回家睡大觉去，可他忍了又忍，这个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呢，凭什么就要把这个机会白白让给别人。他绷着个脸看着手机屏幕出了神，陆知鹤回来了他也没有发现，直到陆知鹤给他递过来一杯热咖啡，他才抬起头看他。

“饮料机有热的东西么？”

“你还知道我去饮料机了？你真关心我。”

“......”

见他不接，陆知鹤又道:“我在饮料机只买了我的一瓶水，但是想想宋总可能不爱喝冷饮，我便走了出去帮你买了一杯热咖啡。怎么样，我贴不贴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颂也只能接过，小声对他道了一声谢。

他尝试着吸了一口，发现咖啡并不是苦的，反而加了许多糖，口味跟他的味蕾对上了，不由得奇怪地看了陆知鹤一眼。陆知鹤怎么知道他喜欢喝甜的？

他没问出来，紧接着又绷着一张脸，登机下机都没有给陆知鹤一点好脸色看。反而是陆知鹤，一路上对他嘘寒问暖，一会儿问他饿了没有，一会儿问他想吃什么零食，简直烦的要命。

在高速路服务区停车休息的时候，陆知鹤又带回一堆零食，宋颂连眼皮都不想抬，又往里面挪了挪屁股，给陆知鹤腾出放零食的空间。而在他俩的座位上已经有一堆零食了，陆知鹤坐下来，插了一杯奶茶递给宋颂:“你爱吃的。”

“......”

陆知鹤不放弃，又给他拆开一袋薯片:“宋总，你吃吃呗。”

宋颂忍了又忍，还是骂了出来:“你是来这里郊游的？”

“我这不是为宋总着想么？宋总看起来那么瘦，估计平日也没怎么好好吃饭，我想让宋总多吃一点怎么了？”

“不用了谢谢，你自己吃吧。”

陆知鹤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宋颂眼尖，看着车窗外一群接着一群的游客也要在服务区里整顿休息，不由得问了一句:“他们要去哪儿呢？”

“去xx县看比赛啊，宋总连这个都不知道？”

“......”

想起这一路上来的时候，他曾经看过不知道多少辆旅游大巴从他们的车边开过去，他一直都没有在意过，现在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些游客与他的目的地是相同的。宋颂面色铁青起来，但还是接受不了心中的猜测，只能装作尿急站了起来，往服务区里的厕所方向走去。

但他只在离厕所一半距离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慌慌张张拿出手机打开订房软件，屏幕一刷下来全是满房的提示，宋颂的脸色更加黑了。

想着这次只有三天的出差，两天时间都要耽搁在路上，他就没有带上秘书和团队，仅仅只是让秘书帮他定了一张机票而已，他也没有事先了解过县城有没有举办活动，却没想到他当真那么背，这次出差偏偏赶上了县城的旅游旺季，一辆辆旅游大巴向里面开去，这就意味着他没有酒店下榻了——最丢脸的结果可能就是他还要去麻烦县城的那些领导，让他们帮忙安排他到他们的家中或者政府招待所里，这些地方的条件那就是跟富丽堂皇的酒店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还没等宋颂消化这个事实，冷不丁就被一句话打断:“哟，宋总，你在这看什么呢？咦，原来宋总没有订酒店呀？”

宋颂扭头去看，陆知鹤正站在他的身旁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瞧，一脸的幸灾乐祸。

“......”

“宋总，我看你真是来这里郊游的，你看那么多游客涌进xx县，你还不提前订酒店。”

宋颂冷冷望着他，嘴硬道:“那陆总订了没有？”

“早就订好了呀。”

“......”

陆知鹤又凑过来，嘴角勾了起来:“我不介意跟宋总一起睡觉的——”

宋颂往后退一大步，与他保持距离，继续嘴硬:“其实我订了，刚才只是在考察xx县的旅游作业而已，果真是游客爆满，盘活了不知道多少酒店，饭店的经济，可以放心投资。”

“嗯嗯。宋总，咱们车子要开了，你还要不要去上厕所？”

“不去了。”

宋颂僵硬着身体回到了车上，陆知鹤又凑过来问他吃不吃零食，被宋颂一把推开。宋颂不信那个邪，网上订不到在现实中还订不到么，他就不信整个县城一间多余的房间都没有，晚上就到了xx县，到时候他再去找不就行了。

可他们在路上堵了整整8个小时的车，大批大批游客涌进xx县，绵长的车灯塞了好几公里，等到他们终于到达xx县时，已经是凌晨5点钟了。

宋颂满身的疲惫，他还要即将面临无地方下榻的悲惨结果，他拖着行李箱，被陆知鹤一把塞进出租车上，陆知鹤说了一个地名，司机带他们来到一家酒店里，陆知鹤帮宋颂拖着行李箱走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先生你好，因为你们是两人入住，所以请提供一下你们两人的身份证，谢谢。”

宋颂还是不死心:“请问还有没有空房？”

“不好意思已经没有了。”

“......”

看宋颂还是不情愿的样子，陆知鹤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宋总，你跟我一起睡我又不能吃了你，你怕什么？还有一两个小时就天亮了，咱们回到房间里洗漱一下就要出发去见县城领导了，你觉得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事？你跟我凑合一晚上，明天再看看有没有空出来的房间也不迟。”

“......”

宋颂想了又想，还是点了点头。陆知鹤说的句句在理，头头是道，但宋颂很快就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