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來客

-----正文-----

披萨、汉堡的包装纸，揉皱，投入壁炉，辅以捡来的稻草、小树枝或者干苔藓，层层交错堆叠，划一根火柴，唰，火舌随着支架越燃越旺。当壁炉里的火哔剥到第十下，近着火炉的人渐渐觉出空气中的暖意。莱纳搓了搓手，闷尽瓶子里最后一口酒，玛雷的冬天总是格外寒冷而漫长。

今夜母亲的电话还未来。好像等了好久，但酒见底得越来越快。他直直望着壁炉里明亮的火，今夜从傍晚下起雪，纷纷扬扬越来越大，莱纳隐约感觉这场大雪是母亲迟迟不联络的原因。但此刻他失却任何探究的动力，如果不是酒要喝完，不宜出行，甚至不会坐到壁炉前生火取暖……

他这样出神想着，却借着落地灯看见有片白影落在对面。他擦擦眼睛，又确认了一次，那片白影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望了过来——艾伦·叶卡，那是艾伦·叶卡。

在扭得晦暗的灯光下，他厌倦的神色稍带朦胧，单手托着腮，左眼还缠着绷带，及肩的长发像水中柔柔的藻，在一呼一吸间飘动。

莱纳双膝一软，颤声低呼艾伦名字，如中禁忌之术。白影闻言，滴溜溜的灰眼珠转了一圈，并无下文。窗外寒风肆虐，墙上的玻璃时不时发出闷响。他自己仍好好地端坐在座椅之上。抹去椅搭上的手汗，他对自己的病情有了把握，挤出几声苦笑，从口袋掏出药袋，吞服了额外的两片安眠药。

一个平静的夜晚。他起身走向卧室，朝着客厅道别：“晚安，艾伦。”

然而艾伦的幻影犹在。

黑夜散去，晨曦穿破云层折射入窗，莱纳随之醒来。雪大概下得不算久，时不时有三两行人经过，留下半寸深的脚印。家长牵着孩子上学，穿风衣打领带的大多步履匆匆。他收回目光，看向清癯的房间，起床缓缓踱至餐桌。

晨光里，席间淡淡一抹人影，夜里是铅笔素描留在墙上的浅灰色，此刻焕发出弱金般的光芒，依旧是长发及肩，眼缠绷带，已逝之人艾伦·叶卡之面容。

像投影机失真，那人影绰绰约约朝他伸出手：“早安，莱纳。”

莱纳顿住，怔了好一会，口里喃着：“见鬼……”

然而热好牛奶，烘出两片面包，抹上黄油，莱纳没有避忌，在那人影对面坐了下来。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聊聊了吗？”人影开口说了句。

“艾伦……？”闻声，莱纳四周顾盼，最后眼光定回对面，“你是我的幻觉吗？我的脑袋……”

“你刚无视了我的问好，莱纳。”那张原本看不出情绪的模糊面容，因为易怒，双瞳显出生气，像极了还在104营，每次公布训练排名时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看着那双眼睛，莱纳忽然笑起来，“我想，我所知道的艾伦，不至为此事动气。”他自以为开了个不错的玩笑，但那个艾伦没有接茬，面容再度变得若隐若现。

他大闷了一口牛奶，继续说了下去：“也是，之前我们谁也不懂你。我对你只有自以为是……在这点上，我非常抱歉。

“那时候你……总在生气，似乎对这一切都非常厌倦，恰巧又带着怒涛一般的力量……

“可带着这股愤怒的力量的你，我们当中也没有谁知道你将会投向何物，投往何方，我们……不，阿尔敏为之一直想要跟你坐下来谈一谈……”

“谈过了。”在莱纳颠三倒四的絮叨里，人影给了一个正面的回答。

“或许吧……阿尔敏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他以前训练总是吊车尾那个，现在倒最像他们。”

“你在104的时候也比后来要可爱多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意见……”，说到这里莱纳不知记起什么，嘴边不禁捎上一点笑意，“虽然整天也是气冲冲的，因为学不好机动装置，为了实训积分，米卡莎为此承受了多少不明不白的怨气啊，但她却说，艾伦生气，不过像路边刚生下来不久，乳毛短短的小狗，突然被扔到寒天雪地里，他是春天出生的可爱生命，哪里懂命运的残酷呢？于是他也敢跟呼啸的北风对吼。”

“其实你想说她像我妈。”

话到此处，莱纳连连摆手，“我没有……！我发誓我从未这样侮辱过米卡莎。”

他本意想表达米卡莎作为一名妙龄少女，青春少艾，远不至于跟同龄人的长辈作类比。艾伦的理解似乎又有所不同，那双易怒的眼瞳，因情仇动荡，萃出一种摄人的艳光。

过了好一阵儿，又似乎只是转瞬，艾伦贴着莱纳的面，从餐桌对面站了起来。这样近，妨碍视网膜成像，莱纳伸手去推，却穿透他。莱纳还来不及惊奇，就听见他问：

“莱纳，你似乎不怕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