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來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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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敏收到信的瞬间,几乎是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内容不长,很快就读完了。可这次莱纳的字迹远不如上次那么工整,写到最后可谓是龙飞凤舞,难以辨认。而且字里行间,都有涂改的划痕,划得很深。他将信写成了忏悔书,却又明白不应由阿尔敏来赦免他的罪。想到这里,阿尔敏也提起笔,飞快地组织回信。
阿尔敏想告诉他,阿妮尚未有与自己结婚的打算,虽然两人目前同居中。但阿妮性格独立,不喜欢受束缚。而自己最近正醉心于探索大海,下一步准备研读海洋学专业。至于米卡莎,艾伦死后,消失了一段时间,似乎是到希兹尔国去了,回来后,与之前并无二样,也不避讳谈及艾伦,现在在舞剧歌团中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艾伦并没有离开,我能感觉到”,正因为米卡莎的话,所以天知道阿尔敏第一次读到莱纳来信,并没有过分惊讶。于是他越写越快,“我一度憎恨艾伦越来越长的头发,遮住他澄澈的眼睛,不修边幅的面孔,掩盖他真实的意图。既然是他选择与我们生分,为什么还要我们无条件配合他?地鸣那天……我并不意外……甚至是米卡莎抱着他头颅凯旋……我都不意外……不如说是我最难堪的噩梦实现。但总伴随他颓丧的面容出现在我回忆里的,是他趴在我身边一起看我带来的书,我们那时候才七岁,他兴奋地瞪大眼睛:墙之外真的有大海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执念?
莱纳。说到这里,我竟然也分不清记忆里这个艾伦是不是我私人的臆想。艾伦一直是那个敢爱敢恨的艾伦,是他怀着一腔孤勇,带离大家走出了玛丽亚之墙,走出了艾尔迪亚……也是这样的他才会犯下无可赦免的罪。
前几天,我到王都去,因为王……就是希斯女王她……不,莱纳,你还记得克里斯塔吧?她快要诞下子嗣。那天我到皇宫去,她跟我说,如果是女孩就起名叫尤米尔,男孩就叫艾伦。
我不去揣摩这是不是一种玩笑。但就像白昼之后总是黑夜,艾伦反复如宇宙的某种回响。
这些都是离开了艾尔迪亚的我们才得以窥见。
莱纳,阿妮过几天就回玛雷,回她爸爸那儿。不如就趁那个时间,我们出来见一面吧?”
趁着墨水待干,阿尔敏找来信封和漆印,一急,莱纳的信拂落地面。他拾起来,风吹过,破开原本紧黏的信纸,阿尔敏才发现,还有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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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某种因果,创世主令这部分人终身生活在晦暗的洞穴中,他们生来双手连着镣铐,背靠一堵半身高的墙。墙后又有另一批人来去自如,天火把这批人的影子如实映射在戴镣铐的人目视的前方,使他们通过这些黑影来认识世界。
我醒来就出现在那里。
不知为何,我感觉这群观火者就是我们,就是我们艾尔迪亚人。
我登时大吼大叫起来。我使劲发出声音,呐喊、跺脚、捶墙……我说看呐!他们都在墙外面,我们要出去,别盯着墙上的火光看了,那不是太阳……无法带来我想要的真理……绝不会……
不知过了多久,我想明白了,我放弃了,我决定独自一人到外面去。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那儿真是个昏暗潮湿的洞穴,我抖落身上纷飞的尘埃,直到看到远处黎明的曙光。
洞穴外面,是一片丰美辽阔的草原。四周散落着供人久住的帐篷。但更多人不断朝前走去。前面有什麽?终点在哪里?我能感觉到,那些不停赶路的人都是为了得到答案而前进着。但走着走着,虚空中有箭直穿心胸而来,很多人就这样倒下。但凡被箭射杀之人,如倒地之麦穗,血液流尽之后,躯体会裂开一道缺口,里面蹦出个小人,让那小玩意儿也接着走,走着走着会长大,在他们感知到停下的宿命前,惟有无穷的轮回。也不知为何,我有预感,如果我中箭,不会生出这样的小人。所有事情将会到此为止。于是我一路走,一路提防着这些不知何时何处破空而来的箭。
阿尔敏!在那时候,我最无法忘记,你对我说,外面的世界,是海,是燃烧着的水,是冰之大地,砂之雪原……我总想走到那儿去……阿尔敏……我恨……
我死后,你们尽管活着,哪种更好,只有……知道。”
阿尔敏,当你读到这里,请不必惊慌,尽管你问我也给不出合理解释。那天我喝醉了,醒来得到了这份东西。我喝酒的日子不少,有时是啤酒,有时是葡萄酒,一旦艾伦在,他喝的就永远是阴影里浓稠的黑。喝醉睡醒了,第二天我就去工作。天知道人喝醉了会干嘛?前几天我在路上遇到尼科洛,大中午的,他看我干活干累了,招待了我一顿饭。进去他的餐馆之前,我特地看了看地面,不知道艾伦会不会也有饿的感觉。但他没有出现。
我们就这样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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