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活
-----正文-----
尽管不算是发烧大军中病症最严重的那一个,薛丁素还是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才终于退烧。
——在王若珊的床上。
就在她跟着王若珊回到她家里养病的第二天,王若珊的体温也毫不意外地飙上了38度。
恒星忙着相撞的混乱宇宙里,两颗小行星的纠葛突然就变成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在各种独居得不到及时救援的案例层出不穷的特殊时期,和前女友同睡一张床也由此变成一桩纯粹出于人道主义的应急之举。
随着体内病毒浓度日渐升高到峰值,大多数时间她们两个都躺在床上病得无心多思。交流的内容从最开始你退我拉的客套退化成日常体温和身体情况汇报。家里唯一还能活蹦乱跳的东西变成了披萨。每天的长距离遛狗活动自然是取消了,吃饭喝水也变成两人靠体温高低来分担,等到她们嗓子都变得彻底说不出话时,她们开始依靠披萨的电子按钮交流。
“吃饭”代替做饭,“喝水”代替倒水,“零食”代替吃药,“出去玩”代替外卖。除了给披萨的认知带来了无法接受的困惑以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而当夜幕降临,她们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分睡在床的两边时,薛丁素才会看着床头那两个还摆在原处的情侣杯慢慢生出一丝多余的情感。
不知道王若珊和潜潜分得怎么样了。
薛丁素知道她们还有联系。有好几次,她转过身去,看见王若珊拿着的手机对话框里显示潜潜的名字,长篇大论的小作文占满了两人的对话框。她猜测她们是在疏理过去的感情,但是她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问。
前前任女友吗?还是睡一张床的好闺蜜?
她们算什么关系呢?
多想了也是头疼。字面意义上的头疼。于是薛丁素也开始找人聊天。和她唯一的兄弟何嘉木聊天。
当她给何嘉木发出“你怎么样”的消息时,那边几乎是瞬间甩过来一整排的感叹号。
「宝!!!!!你一直不回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薛丁素越过感叹号顺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往上翻,才发现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停留在薛定素两天前发给他那一句“我发烧了”,接着就是王若珊来了,她和爸妈再度决裂了,她搬进王若珊家了。她被过激的病毒和过激的情绪双重夹击,根本没有闲心去看手机。等到她终于退烧时,她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兄弟一直等待着她的回复。
「没事啦,我退烧了,没怎么看手机。」她赶紧噼里啪啦地回复过去。
那边的回复也很快。
「我真的吓死,你要再不回我,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我和大姜都好了,你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们杀过来照顾你。」
薛丁素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熟睡的王若珊,回复道:「不用,我在王若珊家里。」
在一阵异常漫长的沉默过后,对面才回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唯有祝福。」
薛丁素揪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鼻涕,继续回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她想了想,又把“纯洁”两个字删掉。换成“临时”。又删掉。最后干脆把整一句话都删了精光。
她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展开这个话题。
「前几天我爸妈重新联系我了,他们现在生了个儿子并且还妄想可以用这个小孩威胁我回家,王若珊在场目击了全部通话,为了安慰我,她拍了一张和我亲嘴的照片然后让我发给了爸妈,现在我为了养病暂时住进了她家。」
这段话一口气发出去之后,那边对话框的待机时间比他们过往所有对话的待机时间加起来都要长。
「我不知道除了祝你幸福以外还能说什么…………」
过了大概十分钟,何嘉木才缓缓发过来一串震撼的省略号。
薛丁素叹气,又回复:「但是我们好像也不算是复合了,我看到她还在给潜潜发消息。」
何嘉木不愧是她十年的好兄弟,无需她过多解释,立刻就意会了她的言下之意。
「你是不是又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脑补些有的没的了?」
薛丁素有一种被透过屏幕监视的感觉。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嘛!」她飞速地打字。「怎么问都觉得不合适啊,万一她觉得我在逼她做出决定怎么办?」
「她都主动亲你了!你都住她家里去了!!有什么问不得的!!!」何嘉木气得又按过来一排感叹号。「给我问!!!不问清楚你别找我说话了!!!丢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薛丁素只能悻悻关上手机屏幕,然后对着王若珊的睡颜默默排演自己的台词。
“阿若,我想要和你确认一下关系……”
太怪了。这不是一段应该发生在同一张床上的对话。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们也不是应该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关系。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诡异的凝视,王若珊翻了个身,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刚睡醒的她还有几分倦容,好多天没洗的头发乱糟糟顶在头上,双眼皮也肿了,发烧的红晕留在她卸了妆的双颊上。她整个状态都糟透了,病毒带走了她的完美面具,让她这样乱糟糟地、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薛丁素面前,但是薛丁素好喜欢。
喜欢她睡在身边的沉沉呼吸,喜欢她穿着睡衣在房间里乱晃,喜欢她叼着牙刷病到昏头还是要坚持敷面膜,喜欢她问今天吃什么,喜欢她抱着披萨靠在沙发上看书,喜欢现在这样,和她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生活。
在终于意识到薛丁素正在一言不发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王若珊不自在地缩了半张脸进被子。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吗?”
如果她开口问了之后,她喜欢的、渴求的、朝思暮想了十年的这一切都消失了怎么办。
“没有……”薛丁素慌乱地挪开目光,“我就是……你该测体温了。”
王若珊哦了一声,揉着眼睛看了看手机,伸手去摸床头的体温计:“我刚才睡得好香,出了一身汗,说不定已经退烧了。”
如果她开口问了之后,王若珊没有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答案怎么办。
“薛丁素,你又在琢磨什么呢?”
王若珊翻了个身,把自己严严实实包进被子里。她们两个现在像两团蚕蛹一样并排黏在床上。
薛丁素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我没琢磨什么。”
“你少来了。”王若珊望着天花板说,“你以前每次思考难题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好吧。还是被看穿了。
“阿若。”薛丁素缓慢斟酌措辞,“那个,你和潜潜现在怎么样了?”
王若珊在被子里咳嗽几声:“就分手啊。还能怎样?”
薛丁素哦了一声,又说:“看到你好像和她在聊天。”
王若珊先是笑,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咳嗽完了才开始一本正经解释:“我和她是走正常的分手程序,不可能一拉黑一断联就算完了。有很多东西要说清楚,不给彼此添堵才能好聚好散。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薛丁素顿时感觉自己被有针对性地内涵了。“我小时候那是脑子有病,不然我肯定不能那样对你……”
王若珊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薛丁素再一次鼓起勇气,“既然你们分手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王若珊像是已经明白她要问什么,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了她的话:“如果我说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可理喻。”
薛丁素想了半天,非常诚恳地嗯了一声。
“说实话,我不明白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慢吞吞地说,“或者是在做什么。”
王若珊拉住被子蒙上自己的头想了一会,又把被子拽下来:“阿丁,我问你一个极端的问题,行吗?”
薛丁素对着空气点头。尽管在她们两个都身处躺姿的时候这个动作显得毫无必要。
“你说。”
“假设,”王若珊说,“我们就这样因为以前的感情而复合。你不怕几年后我再遇到潜潜,我又因为以前的感情而转头和她重修旧好吗?”
薛丁素先是被问得懵了一会。然后又渐渐回过味来。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们现在对彼此的感觉是出于对以前的遗憾,”她试探着理解王若珊的言下之意,“……因此只能激情一时,不能长久一世?”
王若珊揪过一张餐巾纸擦了擦鼻子,感叹道:“你还挺会总结的。”
薛丁素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啊。”
“什么意思?”王若珊疑惑地转过来,“你不觉得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薛丁素摇了摇头:“你如果说你不喜欢我,不在乎我,想要我消失在你的生活里,那才算是很严重的问题。”
王若珊愣了一愣:“那倒也没有……”
薛丁素转过头看她:“所以你喜欢我吗?”
王若珊不自在地偏开头:“喜欢又怎么样。我爸以前还喜欢我妈呢。”
“那不一样。我和你爸、和潜潜、和刘莉娜那个疯女人不一样。”薛丁素把她掰回来,“只要你还喜欢我,其他都不是问题。”
王若珊忍俊不禁:“我才不信。”
“真的。”薛丁素想了一想,“实在不行,你就设一个月的试用期,如果你觉得我不行,你再把我一脚踹开。”
王若珊大笑起来:“你是不是上班上疯了。”
“那王老板怎么想嘛?”薛丁素放软声音。隔着两层被子她小心地挨上王若珊。
王若珊没有挪开。她只是垂着眼睛一直想。一直想。想到薛丁素都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乱打直球的莽撞举动。她才含着笑轻柔又珍重地开口:“好吧。那就试试看吧,女朋友。”
这一刻薛丁素用尽十二分的克制才没有冒着心肌炎的风险吻住她上扬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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