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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四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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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没过多久就回了华城,报名了高考美术集训班,打算考华美。胡悦给她请了一个华大的学生帮她补文化课,大二,跟唐嘉乐同级不同校。

高材生也是华城人,开朗而健谈,每次补完课就跟唐宁聊天,有一次说起他那一年高考,状元也姓唐,问唐宁认不认识。

唐宁想了想,说道:“不认识。”

学习很费脑,美术集训很累人,唐宁其实没有什么闲情想起唐嘉乐。她甚至还跟她的高材生玩了一段时间,最后把人拐上了床。

只有这一晚她半夜醒来,恍然以为身边睡着的是唐嘉乐,但又很快清醒。唐嘉乐可比高材生活儿好多了,跟他上过床的女人一定会惦记他吧。

那唐嘉乐跟别人做的时候会想起她吗?

唐宁意外失眠了,直到把高材生踹下床,让他在寒冬腊月滚出了门,才终于获得了一丝安宁。

没有谁是人生中必须的,还没发酵的心动也是可以被整理的。

华美艺考这一天正是小寒,虽然没有下雪却格外的冷,唐宁联考时还没觉得什么,这两天三场考下来感觉格外难熬,手都冻僵了。

她色彩画的很快,比别人早交卷,提前出了考场。校外不好停车,司机接到她的信息后才从家里出发,来华美接她回去。

唐宁站在华美主楼下等车,那里有一棵腊梅树。温度太低,‎‎‌‍黄‌‎色‍‎‌‎的小花凋零的差不多了,但仍有几枚顽强地绽放。

唐宁看着那几朵花心生欢喜,忽然没有那么讨厌冬天了。

陆陆续续有学生考完出来,有些唐宁见过,有些也认识她。她在临考前去过几次培训班练手,水平远超那些学生。

去了几次,老师就请她不要来了,说给她私下辅导,不然会给其他学生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画得好是一方面,单是师从履历就是这些学生可望不可及的,连老师都捉襟见肘。

这种程度的学生多半都会选择出国,可唐宁不愿意。一方面是她不喜欢那种身在异乡远离父母的孤独感,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唐嘉乐一定会跟着陈子千出国。

即便海外那么大,不一定碰到,她还是希望把概率降低到最小,不想看到他逍遥快活。

鹤立鸡群的滋味对于唐宁来说算不上快乐,她喜欢交朋友,特别是跟女孩子。不过那些学生装作没看到她,她也没有打招呼,这是胡悦教给她的成年人的体面。

只有一个女孩低调的藏在人群里,唯独看到她的时候,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像是问好。

唐宁记得她,是培训班的助教。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但因为经济原因一边在培训班打工一边复读备考华美。

她笑起来,叫了一声:“小老师!”

女孩愣了一下,在她身边停下,认领了老师这个身份。

“你画得很好。”考试时她就坐在唐宁侧后方,“在我心里是第一名。”

唐宁听得出她是真心夸赞,心中熨帖,更不想这么轻易放她走了。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顾易。”

唐宁默默记下。

“你发挥的还行吗?要是能跟你做同学就好了。”

顾易抿了抿嘴角不好回答,毕竟她专业上跟唐宁差距太多了,说发挥得好像是班门弄斧。

“我努力吧。”

唐宁被她攥着手不知所措的模样逗笑。她低头看着顾易手心里握着东西,努力寻找话题。

“你手里这是什么呀?”

顾易摊开手,是一个白色的小软包。

“暖宝宝,我把它折在一起暖手了。”

“啊,学到了,刚才可把我冻死了。”

但恐怕之后也用不到了,她只报了华美,其他学校不打算考了。她有些遗憾,好像话题就这么到头了。

唐宁看着顾易一时间无言,还以为就要这么告别了。

“你在等你爸妈吗?”顾易忽然主动问道。

唐宁摇头,她爸妈才不会跟着吃这个苦。

“没人等我,我在等车。”

顾易点了点头,埋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拉过唐宁的手,将自己手里的暖宝宝塞给了她。

“你拿着吧。”

唐宁愣了愣:“那你呢?”

“我不冷。”

顾易把两手‎‎‌‍插‌‎‎‍进‎‌‍‌‎大衣口袋里。

“先走了,要赶公交。”

她说罢快速点了一下头,就逃也似的走了。

唐宁握着暖宝宝怔愣了好一会儿,真暖和啊。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司机发来的信息。

唐宁这才反应过来,应该留住顾易,让司机顺道送她一下的。她忙跑出了校门,却已经看不到顾易了。

她遗憾的上车,抱着侥幸看向后视镜里的车站。没看到顾易,却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黑夹克,系着一条灰色的毛织围巾,两手插在口袋里,将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露在外面的耳朵鼻尖冻得通红,呼吸间面前都是白蒙蒙的雾气。

她忽然想起来,夏天时好像承诺过,冬天要给他过生日的。

唐宁看了一眼手机,今天已经十六号了。

既然错过了,那就过去吧。

反正他很快也会淡忘这件事的,就像淡忘夏天一样。

车子渐渐驶离,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小,就这么带着“为什么没跟陈子千出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等等的疑惑,随着转弯一起被唐宁抛到了脑后。

只有当每年六月,天气逐渐热起来的时候,唐宁才会偶尔想起唐嘉乐,但不细想就无关痛痒。

曾经总会在夏天见到的人,已经被她留在了冬天里。

从此夏天不再有特别的意义。

六年后的夏天,陈新月打算下个月回国与男朋友结婚。她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她爷爷在美国风城工作,已经有两年没回去了。

“我们打算先在这边办个婚礼,邀请亲近朋友小聚一下,回国之后再正式办,多请点人。”

她一边开车,一边兴致勃勃地跟坐在副驾的唐嘉乐分享自己的计划。后者却眼皮打架,半点没听进去。

“你要不要也一起回去?”

陈新月问了一声没人回答,瞥了一眼才发现他把眼睛都闭上了。

“嘉乐哥?”

她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无奈拿手机拨通了唐嘉乐的号码。

唐嘉乐的手机就拿在手上,没开声音,只震了一下,他就迅速清醒,接了起来,嗓音不带丝毫睡意,仿佛上一秒正坐在办公桌前。

“您好,我是Ryker。”

电话那边没声音,唐嘉乐才注意到一脸无语的陈新月。

她十分怀疑,这个人就算躺在手术室里,大概也能克服麻药,第一时间接听客户电话。

“你昨晚又通宵了?”

“没有,只是有点感冒。”

唐嘉乐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清醒,却猛然咳嗽了几声,忙拿出包里放着白色药片,就着咖啡喝了下去。

陈新月“嘶——”了一声:“你喝的什么东西啊?”

“消炎药,嗓子疼。”

“头孢吗?”

“嗯。”

陈新月沉默了两秒:“……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去参加酒会——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唐嘉乐这才反应过来。陈新月是顺路来接他一起去参加一个圈内聚会的,前者代表陈子千,后者代表嘉利拍卖行。

“不喝就行了。”

“行吧。”

陈新月也是这两年才又跟唐嘉乐有比较多的接触,面对这个工作狂她渐渐去掉了小时候的滤镜,慢慢看清这个人骨子里的疯,其实比唐宁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完全不靠家世背景做到嘉利总部客户经理的位置,不了解这个行业的人,可能是体会不到他这些年有多拼命。

“嘉乐哥,男人拼事业确实没错,但也不用这么急。你还不到三十岁,做得再好也不可能马上让你往上走的。”

嘉利作为国际有名的拍卖公司,全世界分部十多个,人员却能精简到极致,必然不可能有太强的流动性。

唐嘉乐笑了笑:“那不然做什么呢?”

陈新月原本想劝他谈谈恋爱一类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如果唐嘉乐真放得下唐宁,也不会拒绝所有追求他的人。

“算了,你睡会儿吧。”

唐嘉乐也没有睡,一直在拿手机回复客户邮件。

其实他清楚陈新月的好意,这些年他已经远超同龄人的成就。赚得也足够多,给父母换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自己也通过人脉和职业背景的加持彻底改变了阶层。

明明已经远超过他的预期,但他就是停不下来。

二十岁以前,他的目标是唐宁;二十岁以后,他的目标是出人头地……只是前者有形,后者无形,也不知道该停在哪里。

每当他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会有一种麻木感,像是那年夏天唐宁离开后的露台。

他甚至觉得,从那里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是那个眼里只有唐宁的少年了,并不觉得生命中少了谁就真的活不下去,更不会为一段感情放弃自己的事业。

至少在进入宴会厅之前,唐嘉乐是这么想的。

像是这样公开的聚会,风城每周至少都会有一次,多是一些艺术品交易圈里热衷交换信息的掮客,以及想要入圈的外来客。

陈新月是为了回国工作提前结些善缘,而唐嘉乐一般是不会来这种级别的聚会的,这次是受了嘉利中国分部的同事委托,来为一个刚来风城的藏家牵线搭桥。

嘉利是来自欧洲的老牌拍卖公司,近三十年华人藏家和藏品市场越来越大,唐嘉乐就这样从同等学历的华裔里以语言优势脱颖而出,一直负责对接海外华侨。

其实不单是为了工作,海外华人本来就有着互帮互助的共识,所以唐嘉乐虽然生着病,还是愿意来帮这个忙。

“你先进去吧,咱俩错开。”到了门口,唐嘉乐说道。

“又跟我避嫌?”陈新月有些无语,“你总是摆出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小心基佬找上你。”

唐嘉乐笑着点了根烟,不否认他确实在‌‍‌‍‎男‍‌女‌‌中都很受欢迎。

“我只是远离一切有主的名花。”

陈新月呵了一声,信了他的鬼。两人重逢的时候,要不是她说自己有男友,唐嘉乐恐怕现在还跟她装陌生人呢。

“随便你。”

唐嘉乐抬手拜拜,人走了才从嘴上将烟拿回手中灭掉。

风城名不虚传,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夏夜的晚上更是熏得人晕晕乎乎。他明明还没喝酒,却感觉有些醉了,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唐嘉乐搓了搓手臂,还是硬等了十分钟才进门。

酒会不大,只占了三楼一个两三百平的小厅,进去几乎一眼看得到头。

稍有些不同的是,今天明显有“主人公”。好一圈人围着,唐嘉乐被挡在最外面,看不清是谁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目光,但猜想应该是那位客户委托给他的新人。

“花孔雀一只,最爱招摇过市,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就是。”

电话都没给,只给了名字和这句形容,就让他们在茫茫人海里相认。

唐嘉乐拿了杯酒,一路笑着与认识他的人碰杯,就这么游刃有余地穿过了人围,完全不似过去那个在人群中隐形的沉默少年。

人是会变的。

可是当他越过人墙之后,一瞬间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他原本以为人是会变的,但是唐宁没有。

她还像六年前那样漂亮,穿着一身艳丽的印花连衣裙,像是从花丛中盛开一般,笑盈盈的看着他。

唐宁对他的出现毫无意外,也没有任何无法消化的情绪,只有他像一只可笑的惊弓之鸟。

唐嘉乐拿着酒怔愣在原地,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空气快要冷却的时候,站在唐宁身旁的男人先开了口。

“您是嘉利的Ryker先生吧?我是简行舟。”

简行舟说着上前伸出一只手跟他问好,唐嘉乐这才回过神。

“嗯。”

“苏经理应该都跟您讲了吧,我这次来帮未婚妻办画展。”

他说着让了一步,拉过一旁的唐宁。

“唐宁,我未婚妻,也是我签约的画家。”

唐宁笑了笑,然后伸出一只手,像是没认出唐嘉乐。

“您好。”

唐嘉乐这些年已然训练出了社交本能,只要女士伸手,一定要马上接过去。

可当他碰到唐宁温热的指尖时,才被那窒息般的生疏感扼住脉搏,血液倒流,冷汗横生。

唐嘉乐第一次感觉到,他竟然紧张到胃痛,除了“你好”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好在这个叫做简行舟的男人滔滔不绝,填补了沉默的尴尬。而他对唐宁画作的溢美之词,又让唐嘉乐如鲠在喉。

他喜欢别人夸奖唐宁,但前提是这个人不是什么未婚夫。

唐嘉乐看着他,表情越来越阴森吓人,一旁的陈新月忙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才把人及时拽了回来。

忽然断裂的思绪,在看到陈新月的瞬间接了回来。唐嘉乐刚刚还侥幸地想,也许唐宁其实没认出他。

可有陈新月在,怎么可能不提起他?

“那我们去那边详细谈谈?”

简行舟热情地邀请唐嘉乐私聊,后者受人所托,也只能点头。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陈新月与唐宁招手暂别,及时离开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修罗场。

三人来到角落的一张小酒台,那群被这对俊男美女吸引的人还有些依依不舍,也只能礼貌地向简行舟举杯,晚点再聊。

唐宁一直站在简行舟身边,如非被问绝不说多余的话,比过去安静成熟了许多。

也正是这种低调,连眼神都吝啬给予唐嘉乐。

唐宁沉默,他也沉默,唯有简行舟侃侃而谈,说着他为唐宁规划的宏伟蓝图,仿佛唐宁是他的摇钱树,而他是他的万金油。

唐嘉乐看着两个从衣着到外貌都格外般配的两人,越来越烦躁,忍不住呛声打断简行舟:“简先生,这边跟国内不太一样,不是说我为您牵线搭桥,事情就可以谈成。”

简行舟笑了笑,似乎完全没听出唐嘉乐语气中的嘲讽。

“我明白,钱不是问题。”

唐嘉乐竟然毫不意外他的回应,暗暗嗤笑了一声,的确是唐宁会看上的类型,人傻钱多。

“既然这样,您不如买个画廊给唐小姐,这样就能永久展出了。”

当唐宁也微蹙着眉朝唐嘉乐看过来时,他才浑然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荒唐的鬼话,完全有失一个专业人士的水准。

“抱歉,开个玩笑。”

“其实我已经给她买了,只是在国内罢了。你的建议未尝不可,如果您有合适的商铺资源,或者认识的画廊主打算转手,可以帮我引荐一下。”

简行舟说完,唐宁就蓦地笑了一下,笑得唐嘉乐无地自容。他很想找个借口逃跑,但被简行舟抢了先。

“我去接个电话。”简行舟热情地为唐嘉乐和唐宁引介,“刚好让唐宁跟你讲讲她的画,看有没有风格合适的策展人合作。”

他说罢不给唐嘉乐婉拒的时间,就匆匆走出了酒会大门。

瞬间清净,沉默就格外明显,唐嘉乐的目光在地毯的花纹上游走,偶尔移到唐宁的漂亮的脚踝上,就触电一般的迅速脱离。

“看见我让你这么不自在吗?”唐宁先开了口,“抱歉,我也不是故意的。”

唐嘉乐抬眼看向她,唐宁始终笑吟吟的,从容到让唐嘉乐有些难堪,好似只有他一个人至今为那个夏天在深夜辗转反侧。

“我之前确实不知道行舟找的是你,他告诉我的是一个英文名字。”

他出国之后就鲜少对人提起自己的中文名,这样就没有人会在意“唐”这个名不副实的姓氏。

“Ryker,听起来真不像你。”

唐嘉乐明白唐宁的意思,他遇到过重名的人,大多是一副阳光明朗,充满活力的热烈性格,而他恰恰相反。

应该说,只是唐宁认识的那个他恰恰相反。

实际上他这些年为了应酬,塑造出的那个热情形象,反而正符合这个名字的气质。

但是他们太久没见了,唐宁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如果你确实觉得尴尬,可以找个理由说你帮不了忙,没关系的,行舟他也不是只认识你一个人。”

行舟,行舟,叫得真是亲切,以前叫他都从来直呼大名。

唐嘉乐本来还有些紧张心虚,被唐宁看透之后反而放下了:“我是怕你尴尬,毕竟我们之间有一段不宜对外公开的关系,万一被发现了会影响你们情侣关系。”

唐宁听罢蓦然笑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她拿过台子上的那杯酒,向唐嘉乐举杯,“我刚听陈新月说了,你们要结婚了,恭喜啊。”

唐嘉乐愣了愣,很快就想明白了这误会的源头。

大概是陈新月告诉唐宁说她要结婚了,却没讲清楚对象不是他,而他不请自来,唐宁便带着六年前的记忆顺理成章对号入座。

他哑然失笑,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啊?

明明知道他早就拒绝过陈新月,却认为他会在离开她之后转头就接受对方,还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

“真的恭喜我们吗?”

“为什么不?”唐宁故作不解,“你也算是梦想成真吧。”

唐嘉乐恍然,确实。

在唐宁眼里,他不就是为了攀高枝才接近她吗?

“也好。”

既然她从未把他的喜欢当真,就这么两清了也好。他就不必再每次回国都偷偷寻觅她的踪迹,只看她的画却不敢见她的人。

唐嘉乐拿过自己的酒杯,与唐宁的杯子轻碰,红酒晃动,如同殷红的血液,一饮入喉。

“唐嘉乐!”

杯底还剩一口的时候,陈新月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不是说不喝的吗?你忘了?”

“没忘。”

“那你、你……”陈新月跟唐嘉乐这个疯子讲不清道理,只能跟唐宁解释,“唐宁,嘉乐哥刚才吃了头孢,不能喝酒。”

唐宁看着唐嘉乐迅速变得潮红的脸,最终还是把关心的话咽了回去,她早应该把他忘光了。

“这不关我的事吧?”她笑了笑,“酒又不是我逼他喝的。”

陈新月一时无言,确实,是唐嘉乐自己找虐。

唐嘉乐一直看着她,好似无声质问,唐宁无所谓。

“还是想要我赔偿?”

唐嘉乐头脑犯晕,看唐宁如梦似幻。倘若不是真的,他真想问一问:“你要怎么赔我一条命?”

唐宁没说话,只是困惑的看着他。

陈新月简直对这两个人大无语,一杯酒一条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这儿演电视剧呢。

“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唐嘉乐有些晕,被陈新月拽到门口时才回神。

“不用去医院,吐出来就行了。”

深谙酒文化的中国客户早把他训练出来了,酒席半途去催吐已经成了习惯。

唐嘉乐说罢就进了一楼洗手间,陈新月也不方便跟,只能在外面等着。没多久人就出来了,脸色不再潮红,但额头上还是有肉眼可见的虚汗。

“真不舒服你可别硬撑。”陈新月劝道。

唐嘉乐摇了摇头,真正让他不舒服的比药比酒更甚。

“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陈新月有些恨铁不成钢。

“唐嘉乐,你要是放不下就去追,把苦肉计用在唐宁身上,别偷偷在这儿自虐。”

唐嘉乐自嘲地笑了一下:“苦肉计?她不会在乎的。”

“唐宁要是真不在乎你,那下个月跟我结婚的就是你了。”

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陈新月还是觉得她老公比唐嘉乐可爱一百倍。

“当年在大理 ,唐宁说你们的关系只是‘及时行乐’,但我问她还有没有机会的时候,她没有回答。明明在这之前,她是打算帮我追求你的……你明白吗?她对你的心思肯定变了的,只是自己也说不清楚而已。”

唐嘉乐不否认,在那个夏天里,他是感受过唐宁对他的偏爱的。

“但那已经过去了。”

“可这六年你不是也没变过心吗?为什么你可以,就要轻易否定唐宁呢?如果她天生就没有心,你一开始怎么会喜欢她?”

陈新月虽然没跟唐宁做成朋友,但她能感受到唐宁的心是温柔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特地来跟她解释,领一顿骂回去。

“而且,而且……”

正当她努力寻找证据的时候,刚好看到唐宁走出了酒会厅。她步伐有些急,神色慌乱,似乎在找人,却在看到唐嘉乐和陈新月的瞬间停了下来。

那一刻唐嘉乐与她的目光对上,心脏猛地一跳。

“看吧,我就说,她不可能不关心你的。”

陈新月冲唐宁招了招手,后者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唐嘉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皮肤在烧,血液随着唐宁的靠近一点点逼近沸点。

直到被陈新月戳了一下,他才回过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

“我没事。”

唐宁平淡地“哦”了一声才说到正题。

“你们看到简行舟了吗?”她举目四顾,“他出来打电话,好久没回去。”

唐嘉乐愣了一下,血液在沸腾临界点打止,迅速冷却。

果然不是出来找他的啊。

他早就该料到的,却还是自欺欺人地抱了希望。

陈新月也很尴尬,只能摇头称没看到。

“那……”唐宁斟酌了一下称谓,“Ryker先生,可以帮忙打电话问一下吗?我的手机放在车上了。”

唐嘉乐麻木地回道:“我没有简先生的电话。”

唐宁笑了笑:“没关系,我记着啊。”她说罢就将一串号码默背了出来,可唐嘉乐却没有拿出手机。

场面僵冷至极,陈新月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机来圆场。

“要不我……”

她刚开口,就被身后来人打断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简行舟姗姗来迟,走到唐宁身边,看了一眼唐嘉乐和陈新月。

“你们是要走了吗?”他说着问了唐宁一句,“你出来送他们的?”

“当然是出来找你的。”唐宁一把挽住简行舟的胳膊,夸张地嗔怨道,“把人家一个人丢在那儿。”

简行舟似乎也对唐宁这个反应不太适应,尴尬地“啊”了一声然后道了歉。

“要不先让司机送你回去?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

“又怎么了?”

唐宁有些不高兴,简行舟从到风城开始就一直很忙,最近更是常常半途丢下她。

“还是我家里那点事,不影响的,处理完就回去找你。”

“行吧。”

简行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唐宁披上,刚准备跟唐嘉乐告别,后者却快了一步。

“我也准备走了,不知道方便搭一下您的顺风车吗?”

不光简行舟感到意外 ,一旁的陈新月也被吓了一跳——唐嘉乐出息了!

只有唐宁无惊亦无喜,就这么默默看着他要搞什么名堂。

其实唐嘉乐自己也不知道,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就是忽然觉得不甘心,被唐宁这么冷漠地对待。

这些年他一直都信守不见面的承诺,就连看她一眼都偷偷摸摸。现在不是他违约,是唐宁自己走到他面前的。

如果刚才那杯酒直接喝死他也就算了,既然没让他死,他为什么要放过老天爷赏他的机会?

就算不再是情人,也可以继续当哥哥吧。

“刚好趁这个机会聊聊画展的事情,毕竟我对唐宁的作品风格不太了解,也不好引荐策展师。”

这话半真半假,但简行舟听来却十分有道理。

“也是,刚才没怎么聊就被打断了。”

唐宁轻笑了一下,无所谓道:“反正位置足够。”况且他的未婚妻在场,她也没什么好避嫌的。

见唐宁首肯,简行舟才说道:“那先让司机送唐宁回酒店,再送您可以吗?”

唐嘉乐欣然:“客随主便。”

简行舟将人送到了路边,唐宁将衣服还给他。

“那你早点回来。”

直到简行舟打车离开,一直在修罗场中隐身的陈新月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驶离的出租车,心中微妙,这个简行舟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吧。

唐宁先上了后座,向里侧挪了挪,空出位置给陈新月。

陈新月摆摆手:“我就不用了,我叫了男朋友过来接我。”她刚才喝了酒,也没办法开车,就给男友发了条信息让他过来代驾。

“男朋友?”

“对啊,我刚不是说要结婚了吗?”

唐宁这才后知后觉,她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唐嘉乐,后者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那改天再聚。”

“嗯。”

临走前陈新月在车窗外对唐嘉乐挤眉弄眼,做口型让他加油,唐宁也看到了。车门关上,唐宁就错开了目光,唐嘉乐却没放过她。

他就想看看唐宁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对他有一丝回暖,然而没有,她一直看着窗外,沉默的就像是拼车的陌生人。

他只好主动开口:“你来风城怎么也没说一声?”

唐嘉乐真正想问的是,她甚至连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这是他获得她讯息的唯一途径。

唐宁不耐烦道:“我刚才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如果知道,就不会来了吗?唐嘉乐不愿深想。

“只是来开个展?”

唐宁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

“为什么不在国内办?”

“我人签给了行舟,自然由他做主。”

“就那么相信他?”

唐宁没有马上回答,转头看向后视镜,对着唐嘉乐一字一句地强调。

“那是我未婚夫。”

铜墙铁壁一般的三个字,让唐嘉乐赫然闭了嘴。

到了酒店,司机将车停在门廊,门童上前为前后座开了门。唐宁下了车,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就往酒店走。

唐嘉乐交待了司机一句就跟了上去。唐宁从玻璃门反光中看到他,警惕地回过头。

“你下来干什么?让司机送你回去啊。”

她再看向门外,那辆车已经走了,显然是唐嘉乐使意。

“我把你送上楼。”

“不用了。”

唐宁快走几步,烦躁地按了几下上行键,迅速迈入电梯关门,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被唐嘉乐卡住了要关的门。

眼看着后面跟进来了陌生人,唐宁也不好发作,只好刷卡按了楼层。

上了楼,唐嘉乐又跟出了电梯,唐宁终于忍无可忍。

“唐嘉乐,就算你跟陈新月没什么,也不代表我们还有什么可能。”

“我没想什么可能。”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唐嘉乐也不太清楚,他被感冒搞得头昏脑涨,只凭借胸口堵着的一口气仓皇行动。

“唐宁,我是犯了什么死罪吗?”

他被流放了六年还不够,好不容易见到一面,唐宁却对他冷言冷脸。

“当然没有,只是我当你死了。”

唐宁也确实言行合一,这六年来从未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他每一年祝她生日快乐、节日快乐,她全都没有回过。

唐嘉乐每到夏天都会想,这次倘若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他就算了,再也不想了,可是又偏偏没有。

他甚至还看得见她的朋友圈,知道她所有的动向,而她却连自己的英文名字都不知道。

“因为我提前说了结束吗?”唐嘉乐只能想到这一个让唐宁记恨他的原因,“难道我不说结束,我们就不会结束了吗?”

“我不想讨论这些没意义的问题。”唐宁回避道,“如你所见,我已经有未婚夫了,我不希望他误会。”

又是未婚夫——唐嘉乐感觉自己要爆炸。

“你真喜欢那个简行舟?”

唐宁摇了摇头,纠正唐嘉乐的措辞。

“是爱。”

唐嘉乐一点儿也不相信:“是什么都无所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只想让她觉得“安全”,可以像普通的认识的人那样对待他。

“知道什么?”唐宁嗤笑道,“那十几天的‘意外’吗?”

唐嘉乐被“意外”这个形容扼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他卑微的请求。

确实,唐宁的男人那么多,哪会像他一样为那十几天魂牵梦萦。

他认为的旧情,不过是唐宁的一次“艳遇”而已。

“就算行舟知道了,他也不会介意的,你对他没有威胁。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拒绝你的帮助,给你酬劳也不会打折扣。你做好你的分内事就好——你是掮客,我是画家,仅此而已。”

没错,仅此而已,是他贪心不足,还想要过去的偏爱罢了。

唐嘉乐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缓缓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打扰了。”

他不再纠缠,转身离开。

没有告别,也不知道怎么告别。

也许最好的方法是直接将简行舟的委托推掉,从此不再与唐宁见面,就这样如她所愿化作尘埃。

可是当唐嘉乐拨通苏梦青的电话后,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你觉得简行舟这个人怎么样?”

他还是不放心,也不甘心。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唐嘉乐一头栽倒在床上,被一晚上打探到的消息搞得头昏脑涨。

他原本以为简行舟虽然人傻,但至少对唐宁一往情深,却没想到这位绯闻对象多到每个人提起来的名字都不一样。

虽然对外承认的女朋友都是名媛淑女,但每一个都不超过三个月,有的还无缝衔接。如果是浪子回头也就算了,据说上个月简行舟还在一个酒会上与另一个藏家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

而那个时候,简行舟已经对外称唐宁是他女朋友了。

最让唐嘉乐接受不了的,不是简行舟是渣男这件事,而是唐宁明知道他是个渣男,却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玩玩也就算了,结婚的话,她就不能选个再好点的男人吗?

这让他怎么彻底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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