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我现在都睡不了觉？”

-----正文-----

半夜陈嘉乐被热醒了，暖气带来的热度让擦着药膏的伤口持续不断地作痛。十几厘米的距离处，林钰晚正脸对着他，睡梦中呼吸很轻。

陈嘉乐拿手探了探林钰晚的体温，他从没见过林钰晚这么怕冷的人，此刻陈嘉乐自己热得都快烧起来了，林钰晚的皮肤甚至仍然有些凉。静悄悄的室内，陈嘉乐轻手轻脚下了床，关门时没发出一点声音，摸黑回了自己那。

这里明显更加冰冷破旧，陈嘉乐走时没来得及关的窗户已经飘进了一些灰尘，薄薄地覆盖在外皮脱落的窗框上。

陈嘉乐从沙发背后摸出了一把小巧的钥匙，走到客卧旁一处锁着的门前，钥匙‍‌‎‍‌插‎‍‍‎进‍‌‍去旋转了半圈门自动打开。

——啪

灯亮起来的一瞬间照清了这间屋子的全貌，房间不大，电脑桌上放着一台挂着耳机的显示屏、几个声卡和调音台，侧面连着一个调好位置的电子琴，地上还有一把吉他。

电脑的上方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外面是无边的黑夜。

陈嘉乐把窗户转开后才坐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主机上的烟盒抽了支烟点上，握着鼠标打开了一段不长的音频文件。

袅袅升腾的烟雾还没爬到窗口就消散，耳机里的鼓点传来，陈嘉乐在一旁的琴键上随手按下几个和弦，屏幕上的软件立马输入了一段旋律，他专注听着耳机的反馈，握着鼠标的手飞速点弄着，把Tone和Width拉高，同时又调小了音量，片段再度循环时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窗外无尽的夜色包裹着更寒冷的空气，天气预报说白天会下雨，此刻的乌云已经遮蔽了最后一块缺月，楼底的野猫望了望天都提前找好了避雨的破棚子，趴在底下发出凄厉又孤单的叫声。

陈嘉乐像是抽离出这个世界，冷空气从狭小的窗口拼命涌入，他却感受不到一点寒冷。最后加完chorus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将早就燃尽的烟从嘴角取下，把进度条拉到开头，闭上了眼睛。

吉他倒放的旋律包裹着沉重的鼓点，并行音轨循环的笛声放肆地敲打耳膜，这段音乐仿佛来自于并不存在于世间的神秘领域，令人想到四季常青的仙林，灵鹿成群，树木参天，水流纵横。

两分半钟的成曲听完后像是历经了一个世纪，陈嘉乐缓缓睁开眼睛，将音频文件保存进了一个未命名的文件夹，在这个文件夹的旁边还有另一个占内存更多的文件夹，名字为“弃”。

浏览器默认的打开页面是GNM的首页，这是时下最火的音乐创作平台， 无数有名的独立音乐人都入驻了这个网站。

陈嘉乐修长的手指快速敲击键盘，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页面刷新后右上角显示了一行字：


欢迎回来，无尽夜！

并排的邮箱提示已经是省略号的标识了，说明有相当多的人给陈嘉乐发了消息，陈嘉乐却像是看不见一样，径直点进主页的发布标识，然后打开那个写着“弃”字的文件夹，随便选了首拖进了发布栏里。

GNM网站同时也有竞拍功能，作者开通竞拍的作品经本人同意后将由出价最高者买下。陈嘉乐看见页面有一则竞拍提醒，他三个月前发的一首beat已经竞价到了3万。三个月前.......陈嘉乐皱了皱眉，应该是要债的临时说要收两个月的，他才开通了这首beat的竞拍，而此刻陈嘉乐像是没看见后头的数字一样，直接关闭了竞拍。

做完这一切，他摘下耳机背靠椅子仰头看着天花板，刚想坐着小憩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透过房门传来。

陈嘉乐关上电脑，把“储物间”锁上后走向大门，门外林钰晚裹着大衣，兴许是刚醒来，脸上有些难见的稚气。

“你去哪了？”

凌晨四点，整栋楼大概就他们两个还醒着的人，陈嘉乐瞧着林钰晚睡起来的几撮不安分的头发，突然觉得他很可爱。

多么违和，林钰晚是很标致漂亮，但从性格到行为举止与可爱二字相差甚远。

陈嘉乐盯着他头上的呆毛，不正经地逗弄着对方：

“离了我现在都睡不了觉？”

陈嘉乐把人拉进来，林钰晚还处在刚醒来不太清醒的阶段，说话直来直去：

“想听歌，耳机落车上了。”


陈嘉乐拉着他的衣领，把林钰晚更紧地裹在大衣里。

“你那太热了，我睡不着，哪有人这个天开暖气。”

“啊？”

林钰晚推开他：

“关上不就行了。”

于是陈嘉乐又跟着林钰晚回了房间，跪在地上捣鼓了半天暖气，磨蹭了有二十分钟才上了床。

第二天陈嘉乐醒来时看见床上空了，脑子刚清醒就下床推开卧室门，客厅里林钰晚正坐在饭桌前，面前放着一杯牛奶和一片面包。

“你今晚有事吗？”

“没有，怎么？”

陈嘉乐感觉自己的心跳现在才平稳了一些，他习惯裸睡，上半身宽肩窄腰腹肌明显，林钰晚喝口牛奶的功夫都多看了两眼。

“晚上送我去个聚会，黑鹰有事。”

林钰晚收回了目光，拿起刀叉把面包切了一小块下来，接着说：


“还有，昨晚那辆车以后你拿着用。”

林钰晚吃过早饭就离开了，说会在傍晚的时候回来。人刚一走陈嘉乐就换了衣服准备去医院，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听见对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对面不是他家吗？陈嘉乐反应过来后打开门，瞧见胖子站在门口，几日不见他的横长似乎又长了那么两厘米，把陈嘉乐家门堵得严严实实。

“站那干嘛呢？”


胖子吓了一跳回头看过来，见到陈嘉乐时有些震惊。

“你咋从这出来了？你家不是这户吗？还有，你脸怎么了？”


陈嘉乐带上房门，显然不想回答他所有问题，眯着眼睛随手把鼻梁上的创可贴撕了下来：

“发达了，把对门买下来了。你来干什么？我去看我妈，一起吗？”

胖子点点头跟着陈嘉乐下楼，看到陈嘉乐用手里握着的车钥匙解锁时一张胖脸又写满了震惊：


“老天，你真发达了啊！”


虽然林钰晚丢下的这辆车不过是个七十来万的suv，在他家的众多豪车里连根毛都算不上，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属于高不可攀的好车。

“被人包了，老板给的。”


陈嘉乐坐上驾驶座，胖子一上车就稀罕地左摸摸右摸摸，完了拍了拍陈嘉乐的肩膀:

“我早说你该找个大靠山，天天搁那群富婆堆里混也不是个事，还是稳定下来好。”

胖子刚想感受一下副驾驶自带的座椅按摩功能，胖身子却突然一震：

“我记得你原来不是拒绝了挺多人的吗？这次怎么肯答应了？”

陈嘉乐单手握着方向盘倒车，刚想说林钰晚上来就答应帮母亲转院，但话一出口却变了：


“不为什么，他漂亮。”


胖子瞳孔大睁，他可从没听见陈嘉乐夸谁漂亮过，毕竟陈家‌‎‎‍兄‎‍‎‌妹‎‌‎‍‌样貌都是一顶一的好，眼光自然比天高。

“有......多漂亮？比杨婉还漂亮？”

陈嘉乐沉默了三分钟才想起来杨婉是胖子喜欢的女明星，回了一句：


“她漂亮吗？”

胖子满脸愤恨，转念一想，陈嘉乐这么说就代表着他的老板确实比杨婉漂亮，但他嘴上还是很硬：


“老子才不信。有照片吗？我瞧瞧。”


前方红灯闪过，陈嘉乐踩下刹车，斜着眼睛看着身旁的胖子：


“想看？“

胖子点点头。

“不给。”

车拐进了SK医院的停车场，胖子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你那个帮着转过来的？”


陈嘉乐点点头，轻车熟路地往住院部走，正巧这时医生也在病房，他看见陈嘉乐后主动打了招呼。

“我妈这两天还好吗？”


“情况好一些，应该是用药的结果，但是长期看她化疗的效果已经很弱了，最好尽快找到配型。”

陈嘉乐点点头，身后的胖子赶忙去跟医生握手，说谢谢医生照顾。

陈母已经用过早饭了，靠在枕头上，看见陈嘉乐时面色一惊；

“嘉乐，你脸怎么了？”

陈嘉乐把车钥匙揣进兜里，同陈母说是拿东西不小心磕在柜子上了。

“阿姨，好久不见！”


胖子走上来，手上拎着让陈嘉乐停车买的一些牛奶和水果。他虽然同陈嘉乐认识的时间不过几年，但关系熟络后就经常来医院看陈母。陈母曾说胖子心善，陈嘉乐交了个好朋友。

“卫争，最近怎么样？”


陈嘉乐见许久不见的二人聊上天也不想打扰，于是拿起果篮里的苹果走到水池旁边削，果皮一圈一圈绕下，他听见母亲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嘉乐那个老板真是个好人啊！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人还善良，所以我经常说嘉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胖子也不管陈母说的啥，捧哏一样直点头：


“是是是，陈嘉乐长得就一表人才，肯定有福气！”


“我也是沾了儿子的光啊，哈哈。”


陈母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显得更深，像枯地难平的沟壑。陈嘉乐听到这话后不知怎么地突然怔住，水果刀的刀尖划破了大拇指，一股细细的血流顺着指尖淌进了下水孔。

他们陪陈母待到下午四点，陈嘉乐看了看表喊胖子离开，胖子还在跟陈母探讨黄梅戏《天仙配》，刚说到‌‎‎‍‍高‌‌潮‍‎‍‌部分，就被陈嘉乐拖出了病房。

“把你扔哪？我回去有事。”


“就你们小区吧，我跟朋友约了在旁边的羊肉馆吃饭，嘿嘿。”

陈嘉乐扯了扯嘴角：


“还吃，再吃明年你就住我妈隔壁。”

二人一路上东扯西扯，车刚开进小区，陈嘉乐就看见站在楼栋口的林钰晚。林钰晚也看向他，迈步往车这里走。陈嘉乐车门都打开了，副驾驶忙着和女朋友聊天的胖子才后知后觉关上手机解下安全带，他下车后看见陈嘉乐面前站了个人。

林钰晚穿了一身正装，偏黑的深紫色西服下身形修长，胸前别着一枚红宝石胸针，不大，但衬得他皮肤格外白皙。

“怎么下来等？”

陈嘉乐低头，闻到了林钰晚身上清雅的香水味。

胖子也不傻，他瞬间就知道了陈嘉乐面前的人是谁。他是个直男，但此刻也惊叹于林钰晚的容貌。他想陈嘉乐说得一点没错，这个人是真漂亮。其实本该用俊秀形容男生更为合适，只是林钰晚这张脸，秀比俊要多更多，五官精雕细琢，连嘴角的弧度都生得完美，高一点显得轻浮，低一分显得势弱。

“你....你好。”


胖子结巴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跟林钰晚打招呼，张口时显得十分滑稽。

“你好。”


林钰晚点点头，胖子这才想起他的声音自己听过，原来搬到陈嘉乐对面的就是他。

陈嘉乐伸手拉过林钰晚的手腕，看了一眼胖子涨红的脸，冲他摆摆手：


“走吧，改天喊你吃饭。”


林钰晚坐在后座，手撑着侧脸报出地址，是一个五星级酒店。陈嘉乐在导航上输入目的地，输完后回头看了看打扮得跟要去拍杂志似的林钰晚。

“看什么？”

林钰晚眼角一抬，面容在透进来的光线里显得朦胧。

“没有，只是在想今天当司机，要不要叫你少爷。”

陈嘉乐明显是调讽的语气，林钰晚却十分完整地回答了他：

“不，你就叫我林钰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