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或者砸了都行,不要再卖给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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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林钰晚穿着陈嘉乐的衬衫,修长的腿裸露在外头。陈嘉乐房子里的空调效果远比不上暖气,林钰晚又怕冷,站在那儿不经意间大腿往里扣了扣。
他走近后俯下身,衬衫的布料蹭在陈嘉乐脖子上,都不像陈嘉乐的衣服了,全是林钰晚身上的香气。
“你想删了,为什么?”
林钰晚盯着屏幕上打开的垃圾箱,里头是密密麻麻的音频文件。
陈嘉乐没说话,伸手把林钰晚敞开的衣领往上拉,直到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被黑色的衣领覆盖住。
“陈嘉乐,林褚对你做了什么?”
林钰晚起身,自上而下看向陈嘉乐,目光平静如水。林钰晚这样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编出滴水不漏的谎言。
陈嘉乐答非所问:
“我今天才知道她姓林,她原来和我说她姓杨。”
“杨是她母亲的姓。”
林钰晚手搭在领口,为了防止衣服大而再度下滑,慢慢扣上了最上头的一颗纽扣,边扣边固执地问:
“她对你做了什么?”
陈嘉乐稍微扬起头,眼尾的弧度永远带着一种进攻性:
“她能对我做什么?”
林钰晚看着他,一直看到陈嘉乐上扬的嘴角再也保持不住,才慢慢开口道:
“林褚说你是她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陈嘉乐后背一凉,听见林钰晚又说:
“林褚不是正常人,她不会是好老师。”
林钰晚在后头看出了陈嘉乐不正常的姿态,也不打算过问了,林褚什么作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管你有多恨她,其他事我能帮你,但我是不会杀她的。”
陈嘉乐再张口时声音如同从冰窖里传来的,有着无尽的嘲讽和冷意:
“当然,毕竟她是你姑姑。”
“不全是,她是帮佣留下的孩子。”
林钰晚说完后转身走出了屋子,留下陈嘉乐面覆寒霜留在那里。
天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夜,万米云层之上的飞机承载着乘客们的美梦,小区里爱半夜出来吓人的野猫都闭上了眼睛。
————十年前
东区偏远宅院里,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铁门外,陈嘉乐摇下车窗探出头,周围鸟语花香,湛蓝的海在城市的另一边根本看不见。
“你儿子?”
林褚那时不爱穿红色,常年穿着浅色系的衣服,白色的纱裙把她身子衬得曼妙纤细。
陈琼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往后看了一眼,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诶!小孩子写完作业非要出来转转。不好意思啊杨姐,下次一定不叫他乱坐车!”
林褚看着陈嘉乐,陈嘉乐也看着她。男孩小小年纪五官已经很优越了,见到生人也不怕,一点没有普通人家孩子蹑手蹑脚的小家子气。
林褚接下陈琼取回的乐谱,在上头签了名,随口问了句:
“叫什么名字?”
陈琼一愣,赶忙说:
“陈嘉钥,嘉奖的嘉,钥是金字旁加个月亮的月。”
这是陈嘉乐第一次见到林褚,他只知道父亲替有钱人家开车,没想到对方是个这么漂亮的阿姨。
第二次陈嘉乐又软磨硬泡上了陈琼的车,陈琼答应给林褚拉完东西后就带他去海边的小游乐园坐一次飞椅。
“你可千万在车上待好了,别乱跑!”
陈琼搬起后备箱的电器往房子那走,只可惜陈嘉乐从小就是个叛逆的主,别人让他往东他一定往西,把个性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下车后绕着院子走,这里的一切都是美丽昂贵的,连秋千的座椅上都摆着一束新鲜滴水的月季花。海风裹挟着青草香温柔地在陈嘉乐身侧打旋,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他顺着琴声往里走,站在了一处落地窗前。
林褚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浅色发带将额前的碎发全部往后拢。她站在钢琴旁边,双眼盯着正在弹琴的男孩的手,接着一巴掌打了上去。
“错了,重来。”
陈嘉乐看向那个男孩,大概比自己小几岁,脸上全是未干涸的泪痕,他手很小,还有些肉,够跨八度的和弦时明显很吃力。
又一个误触,杂音响起时林褚抬起头,正对上站在外头的陈嘉乐的目光。她看了陈嘉乐几秒,然后走过来打开了门:
“陈嘉钥,对吗?”
陈嘉乐点点头,林褚俯视着他,问道:
“会弹琴吗?”
“好像会。”
陈嘉乐小学报了免费的兴趣班,学校音乐老师糊弄几个学生罢了,离正儿八经的学琴差得远。
“试试。”
林褚把座椅上那个男孩拉起来,示意陈嘉乐坐上去。
陈嘉乐大概有一年没有碰过琴了,升上六年级后陈琼就不许他再参加什么狗屁兴趣班,天天对着陈嘉乐30分的语文试卷叹气。
手指触到琴键的一刹那,陈嘉乐觉得很熟悉,他好像并没有那么久没谈过琴,曾经背过的音符和节拍如同刻在了脑海里一般,一瞬间全都倾泻出来。他弹的是最普通的哈农练习曲,练习曲里也有他喜欢的旋律,有平静的,也有愉快和悲伤的。
林褚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看着,直到陈嘉乐按下最后一个和弦,意犹未尽地把双手从琴键上拿下来。
“嘉钥,你怎么在这!”
陈琼为了找陈嘉乐急得满头大汗,走进这个房间时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心里责备陈嘉乐不懂事。
“这个呢,会吗?”
林褚没理后头的陈琼,拿起谱架上的铺子翻了几页,停在了《咏叹调》。
“不会,但可以认认。”
陈嘉乐倾身看了看乐谱,一边看手就在琴键上按了起来,林褚面色微凝,她从没见过认谱这么快的孩子,甚至陈嘉乐乐感也很好,林重风弄不懂的节拍停顿他第一遍就能弹对。
一曲毕,后头的陈琼有些尴尬,林褚不说话他也不敢直接去把陈嘉乐拉走。
“陈琼,你儿子学琴?”
林褚转过身,裙摆下的小腿白润修长。
“哪有钱学这个,他自己在学校瞎弹的。”
陈琼说着就要去把陈嘉乐带走,林褚却上前一步横在了他们中间。
“让你儿子跟我学吧。”
陈琼当时就愣在那了,他知道林褚大概是个有名的音乐家,家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奖杯,乱七八糟的乐器更是多到数不清。
“杨姐,你这玩笑开的......我们就是个普通人家,玩不起音乐那种高雅东西。”
林褚越过陈琼俯视着陈嘉乐,问他:
“你想学琴吗?”
陈嘉乐没说话,他知道家里条件一般,咬咬牙能买个琴,但肯定是无法花大钱给他报班的。
林褚跟他对视了三秒,转向陈琼:
“把你家地址给我。”
第二天琴行的师傅就敲门,说姓杨的小姐订了台琴,让今天送到。
那天陈嘉乐在琴边上坐了一下午,阳光像是给全新洁白的琴键镀了层金,陈羽在一旁好奇地垫着脚按,陈嘉乐弹琴的时候她就趴在床上一脸陶醉地鼓掌。
自那以后陈嘉乐每周都要去林褚那里一次,林褚不收他一分钱。陈琼他们孤陋寡闻不懂,外头想上林褚课的孩子,家长都是带着极昂贵的宝贝来的,就这样林褚都没收过几个学生。
陈琼后来实在不好意思,咬咬牙买了两瓶茅台酒,趁着陈嘉乐弹琴的时候拿给林褚,林褚直接退了回去,她最后跟陈琼说了一句:
“嘉钥天赋太高了,他就是为音乐而生的。”
林褚确实厉害,别人教音乐,她带着陈嘉乐玩音乐,短短几年陈嘉乐就精通了好几个键盘乐器,吉他贝斯也弹得好,甚至还会拉一点小提琴。对陈嘉乐来说,林褚远称不上和蔼可亲,甚至说得上冰冷凉薄,但她的的确确是陈嘉乐的恩人。
等陈嘉乐逐渐长大,陈琼就不再送他去林褚那儿了,通常是陈嘉乐自己骑个单车就去了。他学琴一向顺利,除了林重风偶尔会找他麻烦。林重风大概第一次就记恨上了陈嘉乐在母亲面前的出色表现,更气林褚对陈嘉乐的另眼相待,有事没事就要去欺辱他两句,林褚却从来不管这些,她好像除了音乐没有任何关心的事情。
林褚的性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变的陈嘉乐不清楚,以前林褚就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深水湖,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如今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锋利,这种锋利甚至体现在她的作曲上,首首都有一种世界将倾的狂躁恨意。
因为这些只是陈嘉乐的一面之见,他并不知道那是因为林褚在那年亲手杀了林崎。复仇的快感彻底裹挟了她的心,她再也藏不住黑暗的想法和欲望,隐忍多年的血泪最终井喷一样溢出,无差别地伤害所有接近她的人。
林重风就在那时被林褚捧出道了,他出道后更加放肆,因为口无遮拦不知道惹了多少祸,陈嘉乐亲眼看着他带各式各样未成年的女孩子回家,那些女生大概也想进入娱乐圈,靠在林重风身上娇娇软软地说着话,喊林重风带她们上节目。
陈嘉乐不过多看了他一眼,就换来无情的谩骂:
“看什么看? 穷酸货。”
女生缩在林重风怀里,觉得陈嘉乐帅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跟着林重风一起羞辱他。
陈嘉乐从来不会跟林重风争高低,他母亲是自己的恩人,忍让是应该的。
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陈嘉乐18岁的生日,那天林褚带他去了一个宴会,对着满屋子非富即贵的人介绍说陈嘉乐是他的学生。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陈嘉乐在众人面前演奏了肖邦的叙事曲一号,换来了暴雷般停不住的掌声。
即使早熟稳重如陈嘉乐,被那些身份尊贵的人夸赞,心里也忍不住飘飘然,林褚看着他,递给他一杯闪着金光的香槟:
“嘉钥,成年快乐。”
陈嘉乐接过香槟一饮而尽,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杯酒打翻在地。
晕眩伴随着睡意袭来,第二天陈嘉乐醒来时,床上躺着昨晚见过的一个女人,他全身赤裸,下身性器传来十分怪异的痛觉。
再无知的人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陈嘉乐忍着头痛强撑起身子,脚触地的一瞬间他就想起了昨晚那杯甜腻的香槟。
他衬衣扣子扣歪了一排,跌跌撞撞推开套房的门,迎面撞上手里夹着烟的林褚。
“你教我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个吗?”
陈嘉乐嗓子哑得就像喉咙被刀尖划破了一样,林褚顶着这样的注视也没有一点愧疚自责的情绪,伸手帮他正了正衣服。
“嘉钥,我也有得罪不起的人,这个世界不过就是食物链罢了。”
林褚说得这样无奈,叫陈嘉乐只能握紧拳头,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那天开始,她频繁地把陈嘉乐往权贵处送,陈嘉乐样貌极好,深受那帮人的喜欢。
彼时陈嘉乐还残存有那么一丝天真,他以为林褚说的都是真的,她得罪不了那些大人物。事实上林钰晚知道,林褚手下有不少样貌好的年轻孩子,她又操控着奈温的邪教,身而为人最大的两个欲望——性欲和贪欲,林褚几乎将上头人的命门全部攥在了自己手里。
短短几天陈嘉乐就瘦了很多,林重风见到他都骂句晦气,挑着眉问:
“你是不是吸毒了啊?”
陈嘉乐第一次回击了林重风:
“只有你需要那种东西,我不需要。”
他知道林重风吸毒,背着林褚在巷子里吸,大麻可卡因,什么毒碰什么,因为他写不出来一首林褚觉得不错的曲子,妄想借助药物一步登天。
林重风双眼全是血丝,因为吸毒他的神经有些不正常了。他冲上去抓着陈嘉乐的衣领,面容扭曲:
“你他妈是不需要,你个卖身的烂货。”
陈嘉乐把林重风打得面目全非,最后直接被林褚送去了医院,她问陈嘉乐为什么动手,陈嘉乐不说。
“别下这么重的手,他要上镜的。”
林褚没有再责备陈嘉乐的意思,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开年就是艺考,这个时期艺术生和家长都疯了一样往各种私人机构砸钱,陈嘉乐本来不想再去林褚那里,却被陈琼逼着不得不去。陈琼早年做体力活腰伤复发,开车时总觉得疼,他一年前就想辞掉给林褚开车的工作,为了陈嘉乐一直坚持到现在。
“等你考上音乐学院我就不干了,跟你妈两个人推个车到学校门口摆摊去!”
陈琼乐呵乐呵看着陈嘉乐,陈嘉乐却因为昨晚的淫秽事而身心俱疲。他看着眼角皱纹渐深的父亲,决定咬咬牙再坚持几个月,等他离开这里就好了,他想那时他对林褚的恩情应该也算还完了。
艺考结束那天,陈嘉乐如释重负地从考场里出来,听见旁边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晚上有什么什么演唱会,然后听到了林重风的名字。他给陈琼打了个电话,那边声音很嘈杂:
“你自己回家吧,你妈今晚带你和小屿出去吃饭,考完了好好放松放松。我在体育场外头,晚上要送林重风回去,别等我了。”
陈嘉乐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同父亲通电话。
考场旁边的火锅店里挤满了笑容洋溢的考生家长,油腻的香气伴随着嘈杂的人声,不知道谁在这样火热的氛围里喊了一句:
“诶!新闻刚推的,祁北路发生连环车祸着火了!”
起先没有人在意,大家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直到另一桌紧挨着陈嘉乐坐的女孩惊呼着放下手机:
“她们说林重风也在车上!”
漫天大火,黑透了的夜幕都遮不住一点岩浆般火红的光,此起彼伏不停歇的汽笛声听上去像是凄厉的哀嚎,消防员站在车顶大声冲着周围的人群叫喊。
十辆车连环相撞,死的只有陈琼一个人。
昏厥的陈母和哭晕过去的陈羽直接被送上了救护车,陈嘉乐站在警戒线旁手脚冰凉,一名穿着警服的人面容严肃地走向他:
“有人举报你父亲吸毒。”
这般血腥混乱的景象,每个人的大脑都近乎停止运转,陈嘉乐却清醒到可怕,他瞬间就想到了林褚。
陈琼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旁边有一小袋纯白色粉末,经检测后是高纯度海洛因,甚至陈琼的毛发检测也呈阳性。陈嘉乐一遍遍对着警察说父亲不可能吸毒,那头拿着搜查令的缉毒队就从陈琼房间的保险箱里找到了一盒注射毒品的针管,上头有大量药物残留。
电视上的实时播报,林重风因为过度惊吓被送去了医院,门口守着大批粉丝,有的甚至已经泣不成声。沾上名人的舆论发酵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当晚微博上就传出消息,是林重风的司机吸毒导致了连环车祸的发生。
铺天盖地的谩骂如洪水滔天,令人胆寒的用词和诅咒足以压垮处在言论风暴中的人。当所有人都觉得陈琼吸毒了,他就是铁板钉钉的瘾君子。
陈嘉乐拿出了十分的诚意配合警察调查,他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一切:林重风在43号街区吸毒,卖给他毒品的是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男人,他们交易海洛因,大部分时候是大麻。
做笔录的警察面色冷漠,笔唰唰唰地写,看都不看对面情绪几近崩溃的陈嘉乐。
要说陈嘉乐当时是太天真,林褚派他去“讨好”的那些人身份是如何显贵没人比他更清楚,而取悦那些人的目的就是让林褚在关键时刻能够只手遮天。
林重风没过几天就风光出院,陈嘉乐一家却连门都不敢出,极端的网民人肉出了“瘾君子”陈琼的住址,一群疯魔一样的粉丝成天堵在陈家楼下,往门口摆各种各样的恶心玩意:死老鼠、粘着血的长头发、写着不堪入目语句的白色布条........
陈嘉乐带着陈羽住了出去,有一天陈羽哭着从学校跑出来,陈嘉乐冲进她班里一看,她的课桌被用红色马克笔画得乱七八糟:
“婊子”、“妓女”、“毒贩的孩子”、“怎么不去死”。
尽管陈嘉乐比普通孩子叛逆,本性却算得上极善,那天是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杀人的冲动。他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林褚,日日夜夜打,对方号码却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甚至家都搬了。陈嘉乐不死心,接着去警察局举报林重风吸毒,他太后悔了,他没有拍下一张林重风吸毒或者买毒品的照片,因为那时他怕照片流出给林褚蒙羞。
渐渐的,陈嘉乐发现,他每去一次警局,来家里闹事的人就会多一些。陈羽彻底休学了,因为被霸凌有了心理问题,长时间地发呆,一句话也不说。陈嘉乐也不去学校了,尽管他很快就要面临高考。他们一家搬去西边最偏僻的角落,像蚂蚁一样小心翼翼地苟活。
然而陈嘉乐还没放弃,他每晚都出没于城市最脏乱的角落,假扮成颓废的瘾君子,期盼能找到那么一点点跟林重风吸毒相关的证据。兴许是老天看他可怜,最终陈嘉乐见到了那个红头发卖给林重风毒品的男人,男人拿出了一袋白粉,脸上堆着丑恶的笑容让陈嘉乐当着他的面吸。陈嘉乐不肯,他们一群人冲上去按住他,从陈嘉乐大衣内侧搜出了微型录音设备。
一顿下死手的拳打脚踢,红毛抢回了那一袋白粉,陈嘉乐被打得满脸血,拼尽力气弄破袋子的一角沾了些粉末在手上,对待黄金一般把那些东西保存了起来。
第二天他顶着张惨不忍睹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了警局,一路上无数人都在看他,陈嘉乐却全然不顾,找到了审过他的警察直接拿出了东西。
结果陈嘉乐被关了,因为警察怀疑他有吸毒倾向,最讽刺的是,捞他出来的人是林褚。
地下停车场,陈嘉乐被两个保镖压着,林褚拿起那个陈嘉乐千幸万苦弄来的袋子,里头极少量的白粉在她的动作间如同沙砾一般流转,微微发着光。
陈嘉乐想了很多无数难听和怨恨的话语,准备见到林褚时一并说给她听,但他并不知道极度的愤怒和恨意会让人变得平静得可怕。
“我父亲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林褚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火苗的外焰攀上了塑料袋的一角,很快粉末也随之化为灰烬。
“嘉钥,到此为止吧。”
“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陈嘉乐的脸上伤痕遍布,他第一次对着林褚说脏话,眼睛里全是血丝,旁边两堵墙一样的保镖甚至都快按不住他了。
陈琼出事那晚林重风本来在体育场内演出,林褚突然接到线报说有警察赶往体育场,因为有人举报演艺人员在后台吸毒。林褚十分清楚林重风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她的儿子是个蠢货,没有继承她一点天赋,反而像林崎一样自甘堕落。林褚不阻止他吸毒,甚至看到林重风吸完毒还写不出来曲子的扭曲模样,心里会有种别样的快感,因为林重风是为了得到她的认可才吸的,而林褚永远不会认可他。
这些陈嘉乐都不知道,他甚至觉得林褚就是个实打实的疯子,为了制造所谓灵感来源的苦难,对他们一家痛下杀手。
“我也是受害者。”
林褚转过身,留给陈嘉乐一个背影。
这是陈嘉乐听见的,陈嘉乐没有听见的还有一句话:
“我放不下强奸犯的孩子。”
等林褚转过身,她又换上了一副坚不可摧、无情无义的笑容:
“嘉钥,恭喜你,你现在一定能写出好东西了。”
“杨褚。”
林褚转身欲走,陈嘉乐叫住了她。杨褚是她的本名,她随相依为命的母亲姓,但这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他们都以为她是名正言顺的林家人。
“我不会放弃的,你和你的畜生儿子就该一起进监狱。”
林褚没有回头看陈嘉乐的表情,如果看了,她可能会觉得陈嘉乐真的很陌生。那个一直在自己面前礼貌忍让的天才少年,此刻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带着想要摧毁一切的愤恨。
“是吗? 那可不行。”
林褚轻笑了一声,踏着高跟靴上了车。
第二天天都没亮陈嘉乐就被一阵震天响的砸门声吵醒,门口站着几个满脸刀疤的人,一脸凶恶说来要债。文件显示陈琼替林褚开车时损坏盗窃了多个价值连城的玉石,其中被盗窃的一条翡翠挂件价格达到了一百万以上。
陈嘉乐目光平静地从那张纸上抬起头,“证据呢?”
说出口他又觉得嗓子干,他知道找林褚要证据是没用的,她就是证据。这一切都归功于陈嘉乐昨天的挑衅,一并而来的还有一副字画,上面写着蚍蜉撼树。
“我不还能怎样呢?”
陈嘉乐已经完全没有了要和对方讲道理的想法,那群人只是看着他笑,然后凭借人多的优势制住陈嘉乐,径直从房间里拖出了陈家母女。
那些五大三粗的人把陈羽往身下按的时候,陈母发出了极为凄厉的惨叫。一旁的陈嘉乐却已经显得麻木了,他只说了两个字,“我还。”
身后的人卸了力气,陈嘉乐拉起陈羽把妹妹扣在怀里。
“我还,所以滚。”
面对那样的天文数字,尽管陈嘉乐说得斩钉截铁,但能拿出来的钱比这些日子陈母流的眼泪还少。最后陈母主张把老房子卖了,三个人先租住在这个地方,自己再出去打工。
陈嘉乐说自己也去找工作,陈母当即就否决了:
“嘉钥,你一直想考音乐学院的,不能让这些拖垮了你。”
陈嘉乐搂着怀里瑟瑟发抖的陈羽,淡淡地说:
“妈,我再也不想弹琴了。”
陈家的老房子卖不上价,家里竟是些破烂东西,唯一值钱的就是林褚送的那架钢琴,陈嘉乐喊运货的把它拉去卖了。
“对方报价8000,卖不卖?”
林褚送的琴就算是二手,也应该远比对方的报价卖的多,然而陈嘉乐说得很干脆:
“不要钱了,让他们直接处理了。烧了或者砸了都行,不要再卖给其他人了。”
一切都从那一刻颠倒重来,为了防止再被恶意人肉,陈嘉乐和陈羽改了名字,改陈羽名字的时候陈母让路边的师傅算了一卦,师傅看了看瘦弱的陈羽,黑色的眼镜从鼻梁往下滑了滑:
“还是‘屿’好,有个山,能压住命.......羽毛的羽太轻了,怕有劫难啊.......”
陈羽不信,坚持把名字改成了羽毛的羽,她说陈琼给她做的舞鞋前头有白色羽毛做装饰,自己喜欢这个名字。
面对巨额的债务,陈嘉乐起初做了很多杂工,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好几回在工位上都是靠吃速效救心丸才度过了极度不舒服的时刻。然而平静的生活太过来之不易,陈嘉乐不抱怨,直到陈母突然诊断出急性白血病。
成吨的苦难发生在别人身上不过就是一场戏,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是一座山。
陈嘉乐拿着诊断单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他点了根烟,疲劳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的手在袅袅烟气中微微颤抖。
“先生,不好意思,这里禁烟。”
护士皱着眉头前来提醒,陈嘉乐才如梦初醒般走了出去。
街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一瞬间陈嘉乐甚至想往前一步,他想死亡可以终结一切,但他并没有死的权利,因为陈母和陈羽都还在等他。
一辆香槟色的商务车稳稳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保养极好的女人的脸:
“陈嘉钥?”
陈嘉乐对上那张熟悉的脸,他笑了,一个十分帅气但是意味不明的笑容,最终他在女人贪婪的注视下拉开了车门。
之后又不知道从哪个人那里听到了直播赚钱的消息,陈嘉乐问播什么最赚钱:
“你长这么帅当然播什么都赚钱啊!”
“不露脸呢?”
对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
“那就播黄播呗,看你愿不愿意了,现在人都爱看刺激的。”
陈嘉乐当晚就下载了一个比较火的直播平台,开启了他的第一场直播。他没有任何经验,灯光什么都调得不好,出乎意料的是,他播了三分钟直播间就被刷上了首页。
陈嘉乐沉默地洗澡,他意外自己并不感到尴尬,相反有些放松,因为没有露脸,他可以是任何人。
自慰器带来的高潮甚至比真人更加强烈,窗外冰凉的夜色送来了一束月光,陈嘉乐看着自己手上的精液,在疯狂刷屏的弹幕中淡淡说了一句:
“怎么办,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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