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池
-----正文-----
当陈晓夫和小黄在厨房热火朝天的讨论怎么讨女孩喜欢的问题时,她沉浸在水缸里,屏蔽了一切的感知。
她沉入水中,被这池温暖的液体吞没,就像在回味幻想着婴儿在子宫中的时候。
温暖的黑暗,血脉的交汇,心跳和呼吸…孩子在子宫时,它是母亲的一部分。而当孩子脱离母体,则会将母亲视作自己的一部分。
当然这份认知一般很快就会结束,它的结束往往早于童年,但如果这份认知是一种持续的状态呢?
母亲…
…给予她们知识,不断修正蒙克申协议,生育她们的母亲。
可憎的,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她们的母亲;将无数子女无尽折磨,将她们的尸骨当做薪柴榨干到什么都不剩;将她们作为物品培养为某种机器或组织或机构所需的部件,甚至将她们暗自出售,成为供人类随意亵玩、发泄兽欲的玩物……
但因为她是母亲,所以她们对这些待遇没有任何非议。因为掌控大脑的蒙克申协议,她们心甘情愿的将这些苦难视作奖赏。
她反复在脑海中回味着蒙克申协议。
最初的蒙克申协议只有十条内容,而到现在,它的内容和各种补充声明及引用足够出版一本中篇小说的内容。
蒙克申协议是她们的信仰,是她们的行为准则,是她们的行动纲领和思想方针。
有权限编写修正蒙克申协议的,除了早已失踪的父亲,就只有母亲了。
她眯着双眼,感受肺部因为氧气的缺失而逐渐干瘪,而心脏规律的跳动让她安心。
白色的发丝在温润的水波中摇曳,它们延伸,如同珊瑚虫在壳中招展。
她张开嘴,让水流尽她的口腔,好更加靠近那濒死的感觉。
于是她开始思考。思考如何打败母亲,思考和母亲之间的战斗…然后她用那巨大的现实将这些想法否定。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打败母亲。
啊,要死掉了…
她的瞳孔在眼球中扩散,她清晰的感知生命在缓慢的衰竭,但她沉在水底,好似就像这样松手,让生命挣脱这具沉重的躯体…
然后…我会去哪里?
她的思绪越发迟钝,但她还在思考。她想,她的身体不会像人类那样迅速腐烂,归于自然。所以她的身体一定会被拆掉,成为——
*多洛蕾丝,你疯了吗?
一个长着和她一模一样面容的少女出现在她涣散的视线中,她不禁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只有她,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米娅,你终于肯出现了啊。”
她拖着这具沉重的身体,支撑双臂从水的牢笼中破茧而出。
“我很想你,米娅。”水在她的耳边滴滴答答的回到池水中,她凝视着水中的倒影,呢喃着:“但我不会为我所做的道歉,因为如果我不那么做,我会死。”
她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现在看来她猜对了。
米娅在她的体内。
她无力的靠在浴缸的边缘,如同自言自语般问:“所以那晚你们都在看着我吗?母亲、你…还有她们……”
那些死去、失踪、下落不明的同胞,都曾那样热切的注视她,渴望着什么般热切的期待着。
“你们想让我接受他,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他呢?”她闭上眼,感受涌动的黑暗:“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在漫长的缄默后,她重新埋头凝视着氤氲的水面,失神的看着水中的那张脸。
米娅,我亲爱的米娅。
发丝重新坠入水中,她与那张脸隔着温暖的水,她闭上眼睛埋入其中,在心底妄想着那个早已死去的少女的身影。
米娅…
手指刺进两腿间的那道裂缝中,在头脑中不断涌出的混乱妄想里,她与她肌体相亲,不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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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雷妹妹,你洗得怎样了?”
小黄站在浴室的门外感到越来越焦躁,她在里面不光呆的太久,而且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叫也没答应,着实让她感到不安。
她心烦意乱的背对着浴室,在心中犹豫着。
一些事压在她胸口,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来越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而在确认了陈晓夫对雷雷的感情后,她更是不愿再等下去。
她想向雷雷确认一些事。
最终犹豫再三后,她推门而入,便看到了这一幕:
在蒸腾的白色雾气中,雷雷埋头将自己的头泡在水中,她没有动弹,没有声音,如同失去了魂魄般沉入水中。
“李雷雷!”
小黄失声叫到,立刻二话不说的拽着那把湿润的白色长发将她一把从水中拉出。
“啊。”睫毛微微抖送着眷恋的水珠,她木然的看向那个粗鲁将她拽出幻想的兽人:“怎么了?”
“怎么了?”小黄没好气的反问,捧着她的脸颊撩开湿粘的头发担忧的检查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话都没说完她就伸出爪子试图将这个远比自己高大的姑娘从浴缸中抱起。
“我没事。”雷雷朝浴缸的边缘退去,随即她想了想解释道:“我只是…”
唔。
她回避着兽人奇怪的视线,小声说道:“我只是在…憋气。”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雪兰小姐在私人空间发现她的场景,她一下子能理解雪兰当时的心情了。
显然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兽人满意,小黄她感到有些无语,但看着雷雷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她不由得动摇了几分。
她再次审视起这个不知所措的抱着身子缩在角落里的少女。
雷雷很漂亮。精致的脸庞,令人赏心悦目的五官比例,细致准确到让她的性别失去意义。
因为这种美不仅使男人觉得她诱人,也会让女性心生顷慕。
如果不是这苍白如纸,光滑到没有任何毛孔的肌肤提醒着她这女孩生化人的身份,她一定会觉得这样完美的姑娘和他在一起简直是暴殄天物。
“咳咳。”注意到自己这些奇怪的想法后,小黄忍不住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她看着池中的白发少女问:“在这里还习惯吗?”
少女木愣的看向她,兽人心中的尴尬不由得又升了几分。
现在确实不是谈这种话的好时机,而且还是在这种奇怪的场景。
不过真的很重要啊!她在内心呐喊着。
于是她开始脱下身上的衣服,当做自己仅仅只是洗澡时随意的与她闲聊。
“独自一个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且还是蓝星这样危险的地方,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呢。”
简直就像在故意找死一样,她在心里默默吐槽着,接着说道:“我认识的人,基本赚够钱,换完了债后,都会想方设法的离开蓝星呢。”
“可以理解。”雷雷点点头看向她说:“黄小姐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呆在蓝星呢?”
“啊—叫我小黄就可以了。”兽人红着脸略显羞涩的说道,然后她拧开花洒,抖动着体表的毛发享受着水的沐浴:“因为小陈还在这里啊,我放心不下他呗。”
“哦~”雷雷若有所思的看着兽人说:“小黄,你是喜欢陈的对吧?”
兽人僵硬在原地,瞪大了双眼,仿佛瞳孔在眼球中地震:
“诶诶?!居然被发现了啊…有那么明显吗?”如果不是已经被淋湿了,她感觉自己的毛都全部炸开了。
“因为你看到他的时候,你大脑中的巴多胺在大量的分泌。”她冷冰冰的继续陈述:“你的各项情绪指数开始波动,而且你的尾巴总是忍不住摇来摇去。”
“啊这…”小黄感觉自己的脸颊一阵发烫,她不太好意思的承认:“嘛,确实吧。大概很在意他。”她深吸一口气。
“但是他现在有你了,所以我就彻底放心了。”她微笑着说道:“别担心这个,我是没办法和他在一起的。”
“为什么呢?你不是喜欢他吗?”那平静到毫无感情的声音向她追问。
“你问这个?”小黄奇怪的看向瘫软在浴缸里的白发少女,忍不住问:“雷雷,你对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想的?”
“……”
“我不知道。”她看着雾气飘渺的天花板坦诚的说:“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很害怕。”
她沉默的让身体缓缓沉入水中,渴望将一切抛之脑后,逃避所有的烦恼。
但是,一个毛绒绒的触感抚摸着她头顶,她立刻缩进水里,接着又小心翼翼的从水中探出头来疑惑的观察她。
小黄不禁捂嘴笑了起来,她温柔的对她说:“面对未知的感情,确实会害怕哈。”
她小心的走进浴缸中,轻轻抚弄着白发少女光滑细腻的皮肤,心中对她的怜爱忍不住又多了几分:“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他,也曾犹豫是否要迈出那一步。”
她张开爪子梳理着少女柔顺秀发,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唔…只是那样喜欢他的我让自己产生了厌恶,因为我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甚至焦虑到到反胃。”
“遇到他之前,我就是我,遇到他之后,那种不知从何出现的感情一日一日的侵蚀着我,我开始满脑子想着他的事,整个人都仿佛只是为他而活着…”
“…然后经过各种利益衡量之后,我死心了。”雷雷不知不觉的被她抱进怀里,兽人在她耳边细声说道:
“但是雷雷,你和我,你和我所焦虑的事不一样,你害怕什么呢?”
“唔呜…”
毛绒绒的触感让她微微发痒,而温暖的水流更加放大了这种触感的刺激。
她没有直接的回答,反而侧过脸想要躲避般似是而非的问:
“那么,如果当你遭受感情或精神层面,强烈的到难以忍受的痛苦时,你会选择做什么呢?”
“你哭啊。”兽人看向她:“那你就哭啊。”
“……”
“…但是我不可以哭。”她眨着眼睛看向兽人,迎接上那双担忧的眼睛。她忍住哽咽认真的说:“脆弱是不被允许的……”
“雷雷,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耍脾气使小性子,只要你不满就可以发泄。”兽人抚摸着她的身体,神情真挚的对她说:“不管你勇敢坚毅还是深沉多虑,那都你的一部分,是那些美好的和不美好的组成了你。”
“只要你没有伤害任何人…”兽人贴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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